她的栖息地 第13章 从前

有微弱的风从窗户缝中吹进，将窗帘小幅度地扬起，第一缕晨曦柔和地照亮了床上女孩的脸，那张小巧白皙的脸上写满了迷惘和无助。

冉冉揉了揉额头，在过去的一个小时内，她被迫消化了太多的信息。

比起这段时间以来的离奇梦境，似乎刚刚过去的这一夜才是最荒唐的一场梦。

冉冉快速地整理了一下思绪，尽量平静地陈述道，“你刚才说我和沈染其实是同一个人。就算是你提到的那个认知解冻技术真的存在，但是回忆也是一个人的组成部分，而在我的回忆中没有任何和沈染有关的事情。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不可能是沈染。”

蓝旋念坐在她旁边，手臂撑在她身体的一侧，静静看着她。

良久，他突然笑了，“冉冉，仔细想想，你真的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吗？”

冉冉望着蓝旋念被晨光衬得越发出色的脸部轮廓，那一瞬间，眼前的脸与梦中那个叫顾谨的男人的脸渐渐重合。

可那些真的仅仅是自己的梦吗？

奶糖融化在口中的甜、顾谨的手抚过脚踝时的肌肤灼烫、面对人类文明倾覆时的自责沉痛、小机器人在自己身边渐渐死去时感觉到的悲伤……那些片段化的场景和其中包含的情感，就像是冉冉喝过的那杯名叫“似曾相识”的酒，随着一点蓝色出现在无色的酒液中，更多的蓝色逐渐氤氲开来，产生了一个无法停歇的风暴……

冉冉心中突然慌乱到了极点。她垂下眼眸，不敢再和身边的男人对视。

男人却突然倾身过来，扯开了冉冉身上的被子，以不可置疑的力量压在了她身上。

他一只手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女孩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然后俯下身吻住了她。

曾经蓝旋念的吻是温和而步步为营的，此时这个吻却像是一场席卷过境的风暴，以侵略者的姿态掠夺着女孩的所有气息。

冉冉感觉到自己的舌尖被用力吸吮，酥麻中带着一丝痛意。她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对上了蓝旋念那双暗潮汹涌的眼眸。在从前，冉冉一直都喜欢和蓝旋念亲近，也从不排斥他对自己的渴望。但此刻这样强势霸道的他让冉冉觉得陌生。

冉冉试图抗拒，可男人的上身和腰部力量大得惊人，她的抓挠就像是小猫的玩闹。两个人的衣服都很薄，这样的贴近简直和肌肤相亲没有什么分别。

渐渐地，冉冉像是被迷惑了心智一般，从被迫的承受逐渐变成了不自觉的回应，沉沦在这场激烈的亲吻之中。

女孩的主动取悦了压在她身上的男人。蓝旋念暂时放过了她，抬起头时，漆黑眼眸中酝酿的情绪却尚未消散。

男人声音低哑，“冉冉，好好想想，你到底是谁？”

冉冉的心头像是被猛地一撞，脑海中无中生有似的出现了很多片段和场景，这些碎片般的回忆在一瞬间膨胀开来……

那是一个刚刚转暖的春夜，冉冉，不，是沈染，正微微仰着头，目光流连于黑暗夜空中的浩繁群星之中。

这是一个艺术家与天文台联办的星空艺术展，浩瀚的宇宙被铺展在高大的穹顶之上。展厅中极昏暗，唯一的一点亮光来自于穹顶的模拟星空。星空处于缓慢的旋转之中，以便使参观者领略地球不同维度处的星空。半小时前还是北半球的星空，现在已经转到了南半球来。

沈染看到此前的夏季大三角颠倒了过来，觉得有趣，脑中浮现出一些靡丽的上古神话，忍不住用手肘触了触旁边和她一起来的梁冰，压低了声音说，“欸，你听没听说过天鹅座的传说？”

旁边的梁冰似乎没什么反应，沈染早已习惯了这位好友的高贵冷艳，于是继续小声说道，“传说中，宙斯喜欢上了一个叫做勒达的公主，但是害怕以原身出现会惊吓到她。于是化身为一只洁白的大天鹅，公主见了很是喜欢，抱着天鹅进入了梦乡，结果……”

沈染故意卖了个关子，身边的梁冰却依然不语。沈染只好继续道，“结果公主怀孕了，生下了后来属于双子星座的希腊英雄……”她抬起手指向了一个方向，那里有一对紧密靠近的明亮恒星，“喏，就是那两颗。”

模拟星空的真实度非常高，沈染仿佛置身于偌大宇宙之中，自身渺小得如同一粒微尘，整颗心都沉浸于其中，不知不觉已经仰着头很久了，脖子酸痛得很，索性把脑袋靠在了梁冰的肩上。

脑袋有了坚实的支撑，沈染舒服地轻叹一声，继续惬意地用手指对着星空比划，絮絮地跟被她靠着的人讲述着自己知道的星座传说，讲到最后，她低低感叹道，“以后我们俩一起去阿塔卡玛沙漠好不好？我好想在一片真实的夜空下看这些星星啊……”

为了将音量控制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程度，沈染微微扬起头，将嘴唇凑近了梁冰的耳朵，却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的耳垂，立刻感觉到被自己靠着的肩膀和手臂微微绷紧。

沈染觉得好笑，故意用手颇不规矩地摸了摸梁冰的手臂，手指触及的肌肉坚实有力。她刚想称赞一下梁冰最近的健身颇有成效，却蓦然反应过来，猛地抬起眼，刚好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眼眸。

沈染瞬间石化在原地。

虽然光线昏暗，可眼前的人脸部轮廓深刻清俊，分明是属于一个男人的。原来刚刚一直被她靠着肩膀的人并不是梁冰。

她一下子反应了过来，随着夜空从北天切换到南天，下方的观众席也在缓慢地旋转，以造成一种参观者处于缥缈宇宙中的错觉。沈染的座位不知不觉就旋转了一周，所以把身侧的这个男人错认为了梁冰。

沈染刚想道歉，男人却低沉地说，“好。”

好什么？

过了两秒钟，沈染才反应过来，男人回复的是自己的上一个问句，而那个问句是“以后我们俩一起去阿塔卡玛沙漠好不好？”

沈染抬起头，正不知该如何解释，穹顶的星空倏然消失，顶光慢慢照亮了整个展厅。

在视觉适应了明亮的环境之后，沈染看清了眼前男人的面容：俊美的脸上神情清冷，唯有漆黑的眼眸中含着一点玩味，似乎在等待沈染的回应。

沈染在心中默念，此时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颇为大方地笑了笑，说道，“抱歉啊，我刚才以为你是我的一个朋友。”

梁冰正巧走了过来，沈染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谢她的出现，立刻挽起梁冰的胳膊，跟男人客气地挥手道别。

走了两步，梁冰诧异地问沈染，“你竟然认识顾谨吗？”

沈染一脸懵然，“谁？”

梁冰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叫你平时埋头设计你的那些虚拟世界，你连现在是哪一年都不知道了吧……”

沈染为了表示自己并不是一无所知，立刻抢答道，“我当然知道，现在是2050年。”

梁冰无语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顾谨是现在通用人工智能领域最炙手可热的科学家，也是图灵奖最年轻的获得者。”她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点惊羡，“而且，据说他是一个庞大的国际财团的下一任接班人。”

沈染听得一脸怔愣，梁冰捏了捏她的手掌心，语气里有些兴奋，“他本人竟然比照片上还要帅！估计还掺杂着一点欧美血统，那张脸简直是祸水……”

看着难得犯花痴的梁冰，沈染决定还是不告诉她自己刚刚在顾谨肩膀上靠了半个小时，省得被她打。

正要走出展览厅，一只手突然搭上了沈染的肩。

沈染回过头，看到了刚刚梁冰话中的“祸水”站在自己跟前。

顾谨笑了笑，嘴角的弧度非常迷人，声音低沉醇厚，“不好意思，我们恐怕还有些事没有了结。”

沈染心中一凛，难道顾谨还要纠结阿塔卡玛沙漠之约吗？却听到顾谨悠然道，“刚才你借用了我的肩膀半个小时……”

沈染立刻将之前买的还没有拆开的爆米花递到顾谨手里，乖觉地说，“这个送给你，算是谢礼。”

顾谨瞥了眼被塞进手中的爆米花，过了两秒，温和地继续说，“我的时薪是十万美金。”

沈染万万没想到，只是来参加一个展览，自己居然就破产了，而且背上了一大笔债。她盯着自己的脚尖，觉得有些想哭。

不过好在沈染的智商没有下线，她灵机一动，从小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顾谨。

顾谨接过了名片，垂眸打量了一眼。

名片的设计非常少女心，底色是浅蓝，画面中有一片白色流云，一只小狗坐在云中的小舟里，正怡然垂钓。云朵中有一行文字：神染工作室。小狗的旁边则用可爱的字体写着：首席设计师——沈染。

顾谨应该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名片，将目光重新移回女孩脸上时，嘴角的笑容加深了，好整以暇地等着女孩的下文。

沈染脸有些红，仍然硬着头皮道，“我是一个虚拟世界设计师，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我的时薪是……十美金。”

沈染本想把自己的时薪说得高一点，但面对着男人审视的目光，她有一种直觉，如果说谎可能会下场更凄惨。她在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如果顾谨接受自己用工作来抵债的话，自己需要为他工作半年，总比立刻还现金要好。

沈染紧张地抬眼看向顾谨，却看到男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将那张浅蓝色的名片收在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顾谨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很快就会来找你的，染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