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办公室没开空调,角落里的落地风扇呜呜呜地吹着。
下风口的两位老师坐成一条线,完全把风挡住。
时稚又闷又热,悄悄把自己往风向挪了半寸。
“时稚。”检查她转学推荐书的老师推高眼镜架,抬头看她:“我看过你资料,父亲是交警?”
“嗯。”时稚闷声点头。
老师转移话题,不再逗留她故去的父亲问题上:“你在原来学校成绩不错,来这里不要有压力,不懂的随时问我,我叫成显,成败在此一举的成,大显身手的显,是即将带你的班主任。”
“好。”时稚道。
“你先坐着等等,等另一个同学过来,我带你们进班。”
成显指指其他老师的空位置。
时稚照做,从包里掏本书,安静地伏案看了起来。
成显喝了一口凉茶,扭头看乖巧的小姑娘,然后起身把风扇调成摇头的模式。
他再回到座位,将另一份学生的返学资料拿起,没看两眼就一脸头疼地咕哝:“怎么还不来。”
和他坐直线的刘老师,眼不离手机屏幕问:“谁啊?”
成显说:“那个学生。”
刘老师笑道:“我不用看你,都知道你现在愁眉苦脸,什么学生让你这么头疼?”
时稚悄悄抬睫,果然见成老师苦着脸。她好想看小景有没有回短信,但怕看了忍不住回复。
在教师办公室里玩手机被抓,想想会很社死。
成显道:“认识的学生。”
刘老师放下手机。
办公桌上有两颗榛子糖果,他剥了一颗塞进嘴,牙口好得不行,咯嘣咬碎:“二中转来的?”
安市二中尖子班考试平均分,和他们一中的最差班的平均分是差不多的水平。
成显后靠木椅子上,烦躁挠头,有些腼腆,有些无奈,害臊被演绎得淋漓尽致:“说来话长,是我们上届带的学生,当时情况特殊没念完,这次回来续读。”
“我们带的上一届?”刘老师惊讶吐槽,“间隔两年还来念书啊?那不得忘光了?”
“混个毕业证。”成显心说严格来讲是间隔两年半。
刘老师是教英语的,和成显风里雨里快三届,能让成显说出“混毕业证”这话,而且毫无脾气的,仔细想想委实没几个。
刘老师把上届情况过了遍脑,有两个学生浮现脑海,眼皮子跳了跳:“你说的该不会是?”
成显点头:“就是他。”
刘老师:“大的小的?”
成显:“小的是一班的,高二就停学了。”
刘老师:“我不是怕搞混了么,问问仔细。小的现在怎样?”
成显神色怅然,无声摇头。
刘老师惋惜。
那可是一班的天才。
时稚听着两位老师打哑迷,书本里的内容完全没看进去,准备聚精会神时,成显站起来。
他道:“时稚,我先带你和同学们熟悉熟悉。”
成显带的是6班,1-6是理科班,7-15是文科班。
6班高二下学期期末总平均分和班次一个水平,理科班倒数第一,班里学生的成绩严重不协调,和男女生比例一样,严重阳盛阴衰。都说男生念理科轻松,6班不一样,拖后腿放冷箭的全是男生。
时稚进了班,也是怔了怔。
想过理科班阳盛阴衰,没想到这么“衰”。
匆匆望过去,连她就六个?
成显让她介绍过自己,而后打量她的身高。
他点了一个方向:“第三排班长邓东开始,往后面坐。”
邓东戴着厚片眼镜,神色没半分不满,站起来后,大概有一米七的身高。他开始收拾书本,后面同学也刷刷起身。
“等等。”时稚忽道。
教室一寂,那几个同学不约而同地望过来。
成显问:“怎么了?”
时稚:“我习惯了坐后面,原来班级也是。我看后面有位置,刚好能坐。”
她礼貌点了个头,径直朝教室后门的倒数第一排走。
本来要收书本的几个学生眼珠子惊怔着,黏在她身上似的,想不到她会这么做。毕竟6班大部分都有点近视眼,坐前面最轻松。
成显心下赞赏。
小姑娘倒是会做人。
“我叫卫嫣。”前面女生友好地递来湿纸巾,“这两个位置从去年分班就没人坐过,擦擦吧。”
卫嫣生了一张瓜子脸,鼻尖有颗小痣,眼睛很大,是单眼皮,架着近视眼镜,不过可能因为度数不够,看时稚的时候还要眯着眼。
“谢谢。”时稚记住对方名字。
“你不近视?”卫嫣感觉她眼睛又大又圆又精神。
“嗯。”时稚视力随了父母,不管怎么用眼,视力从没降过。
讲台上成显叮嘱两句话,离开教室。时稚把自己的桌子里里外外擦干净,想起那位没到的同学,帮忙把旁边的桌子也擦了。
她掏书本的时候,顺带看了眼短信,起初一愣,继而无奈。
【你嫌我烦,我认错好不,别说这种话。】
【我闭嘴一天成吗?】
【不要生气了。】
准备编辑第四条,离开没多久的成显折回教室。
并且领了一个男生进门。
男生长相俊美,骨相生得极佳,瞳仁色泽浅,神情淡漠,乍看有种端庄的薄情感。
他面朝大家站定,比旁边的成显要高出半个头。
一双桃花眼自带风情,眼波流转间有种轻佻的禁欲味道。
班里一阵骚动。
说是骚动,也就时稚这边五个女生哄闹“好帅”,连时稚六个。
不过时稚是眼睛“骚动”地瞪了溜圆。
她一动不动像雕塑,嘴巴微张,表情非常惊讶。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不对不对。
搞错了,再来。
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已在教室讲台处。
她现在想把手机掏出来,发短信调侃那人:诈尸了吗?小景同学,原来你悄悄康复了。
……等会儿。
这身装扮怎么有些眼熟啊?
“介绍一下自己。”成显屈指叩叩讲台。
男生对她们这边的骚动没显露半分异样,可能长得帅早已习惯,神情始终冷冷淡淡。
时稚知道他今天心情不好。
他瞥了眼讲台上的粉笔,又扫了眼绿色黑板上的名字。
——时稚
时稚心跳紊乱,下一秒和他遥遥对上视线。他目光像在搜寻,不是刻意搜寻她,而是在寻座位。
“景迎。”他直接口述,没有写字欲/望,“19岁。”
19念高三?
哗然四起。
景迎在一片哗然声中,面无表情走向时稚。
时稚心提到嗓子眼。
她发誓她从没有这么紧张过,小景看到她会有什么反应?
一定非常吃惊。
但……他直接走过去了。
未作停顿。
接着,他拖走了她旁边靠墙的桌椅,坐去了最最后一排,是更靠近后门的地方。
时稚:“……”
没认出她吗?
“你那样像什么话?”成显忍住心里的吐槽,温和问。
景迎说:“我成绩不好,不要害人家。”
时稚:“……”
先前安静如鸡的男生们嘀咕说他有个性、有自知之明。分不清这些话是不是嘲讽,但本班男生的团体意识显然比较强,肯定含有对陌生人的排挤。只不过她是女生,不那么明显。
“今天上午先预习,讲话收敛着点,班长也管着点。”
成显说完这些就走了。
班里下一秒各聊各的,前面两个女生回头和她说话。
卫嫣问:“你成绩怎么样?”
时稚斟酌词语:“还好。”
“你和后面帅哥认识?”卫嫣旁边的女生叫尤琪。
本班女生个头普遍不矮,先前尤琪站起来准备挪位置,貌似比班长邓东还要高挑些。巧得很,尤琪鼻尖也有一颗小痣,靠近右侧,和卫嫣倒像两朵姐妹花儿。
时稚回头看尤琪口中的帅哥。
帅哥在玩手机,明目张胆,根本不怕会被老师逮。这么热的天穿长袖,左手还戴着白色护腕。
时稚歪了头,感觉不像护腕,倒像……纱布?
袖口被主人修长手指拉下,完全遮住手腕。
时稚回过神,撞进对方不悦的眼神里。她无声咧了下嘴。
帅哥总是招人喜欢,尤琪跟卫嫣也和他打招呼。
景迎没理会她们,在短信栏里敲下一句话发送,手机随意丢课桌,继续从包里掏书。
“有点没礼貌诶。”卫嫣喜欢看帅哥没错,但对那种傲慢无礼的帅哥不怎么感兴趣。
“帅哥都这样。”尤琪小声。
“时稚,他是不是和你有仇,刚看你像看仇人?”卫嫣道。
时稚感觉小景可能不想让人家知道他们认识:“我们不认识。”
睫光往下一扫,看见了他手机短信页面。
时稚连忙坐正,摸出桌肚里的手机查看。
小景:【早上出门吃药没?】
“……”时稚:【?】什么意思?讽刺她啊?
小景:【逗你玩,我没死。】
说不清哪里怪怪的,时稚把手机塞进桌肚,又回头看了眼。
早读课下。
众人像被关了一夜的羊群,山呼海啸地往教室外涌。连她前面的尤琪和卫嫣也兴冲冲地出去了。
时稚摸不着头脑,看班长那边还有人在,后面那人也没走,她便坐位置没动,发短信。
时稚:【嘿嘿。】
想不到我们竟然重逢,更想不到我们会在一个班。
景迎查阅消息指尖一顿,将好有电话打进,他不假思索滑下接听。打电话的是家里的阿姨。
迟迟等不到他回复,时稚准备回头看看他在做什么,忽然听他沉了声音,语气有一丝丝的不耐烦:“我陈伯呢。”
时稚神色一怔,正襟危坐。
近距离听这声音,让她想起公交站台那“盲人”。
难怪觉得衣裳眼熟。
会不会是因为“盲人”那事,他故意装作不认识?
老陈连忙接过了电话,口吻非常担忧:“我看你卧室里滴了不少血,疼不疼?”
景迎:“疼。”
“严重吗?”老陈问,“怎么个疼法,什么感觉,我告诉医生。”
景迎转动手腕:“肿胀……硬得发疼。”
老陈电话录音记症状:“肿到什么程度?”
景迎不怎么想回答,可是手腕的确疼,第一次割,没经验。他把手机放下,右手指节圈住左腕。
然后他重新拿手机:“一只手握不住。”
“这样吧,我现在带医生去学校找你,中午见个面成吗?景总不太放心你。”老陈提议。
景迎蹙眉看前面的女生,女生两耳通红,鹌鹑似的垂着脑袋。他低“嗯”了声回复老陈,若有所思结束通话,回复小稚的短信。
眼前手机一亮,时稚心脏噗通噗通地跳,看完他消息,只感觉脚趾尖都要烧起来了。
小景:【笑这么猥琐?】
啊,她猥琐吗?
时稚又羞又恼,不敢辩驳他,的确是自己认“盲人”在先,听墙角在后,她把手机塞进书包站起,无措地准备逃离这里。
“站住。”
后面那人忽道。
时稚像中了点穴**,登时僵在课桌旁边。她听见后面一声椅子响,挺拔的身影慢悠悠地经过她,避免和她有碰撞,是侧着身过去的,最后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时稚立刻闭眼,肩头紧张瑟缩,好像非常害怕他。
景迎审视眼前的女生,公交站台傻乎乎的那个。
白色短袖,蓝黑色短裙,裙长刚过膝。
倒和短信里说得相像。
要不是知道小稚是B市人,他都要怀疑在同一个学校了。
女生头发乌黑,没留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脑后扎了一个马尾,长度刚好扫到他桌面。
她看起来小小的一只,身高到他的下巴,低着颈,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不安地攥起,又松开。
景迎眉一挑。
他是什么怪物么?
会吃人?
“你叫我?”被盯这么久,时稚心头早已乱七八糟。
与其钝刀子割肉,惨遭他眼神凌迟,不如主动询问。
景迎淡淡:“不确定我叫你,你就停下来?”
“……”时稚脚趾抠地。
对啊。
班里明明还有其他人,怎么就下意识觉得喊的是自己?
她点了个头:“那我走了。”
景迎没动。
过道就这么窄,时稚根本没办法过去,她想叫他让让,抬头撞进那双不带情绪的瞳眸里,又慌忙垂颈,想着再不然从后门走?
忽地,眼前人缓缓俯低了头,淡淡的清香碾压笼罩,像沐浴露和洗衣液混合后的气味。
不知是不是她闻错了,也有不明显的药味。
暗嗅人家身上的香,时稚脸颊发烫,整个人僵同木雕。
景迎弯了腰,下巴快要碰上她单薄的肩,用两人仅听的音量:“偷听我讲电话了?”
他音色属于低沉的那种,天生的低音炮。
“偷听”两个字被他说的自带调戏风情,还有点害羞。
先前戴口罩,竟没听清这声音,貌似和半年前的小景不太像。
时稚吞咽:“我没。”
不是偷听,是你自己在那说。我不知道你在打电话。
景迎稍侧过头,说话时的唇息悉数喷在少女耳畔,轻笑:“没?你敢看我的眼睛重复一遍?”
太近了!
时稚感觉一把火烧到脑门,想把他推开:“我不是故……”
“噢,你不是故意听的,是有意听的。”景迎打断,一字一声都蛊人似的,低低道:“你可真坏,弄得我挺不好意思。这样吧,不管我刚说了什么,你怎么脑补的,收起你那点儿色色的念头。嗯?”
时稚:??????
我色什么了我?
吃瓜群众(惊恐脸:不要带坏我们小稚啊啊啊!
景:骚话有点多,麻烦忍一下。
男主已成年。
女主没想歪。
tips:景迎高三念了一半,退学。(时间伏笔后续会云开见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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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