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定......淡定......淡定......
秦朗双拳紧握,深吸一口气,脸上挂起一个勉强的笑容,转过头。
“爷爷,鸡到底是在哪里丢的呀?能再回忆一下吗?”
“额......年轻人,我想......”,头发花白的大爷闭着眼,琢磨着什么。
面前的办公桌上堆叠着各色文件夹,都是这个礼拜秦朗要完成的工作。最面上压着几张投诉单让秦朗没有心情去翻动它。
一盆小小仙人掌挨着笔筒摆在桌面最角落,看起来有些孤单。秦朗边听着大爷说话,边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铅笔,拿起一看,笔头已经断掉,没办法写字了。
“啧......”
烦躁的发出一声。他低下头,手伸到桌下抽屉翻找着什么。
【记得之前这个格子里是有一个卷笔刀的啊,怎么要用的时候就找不见了。】
“年轻人,我想了想,还是在邻居家门口丢的。”,大爷手拍在桌面上,神色认真说道。
“哦?想清楚了?”
秦朗抽空瞥了大爷一眼,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
“你上次也是说鸡跑到邻居家门口,人家现在安个监控了,你想好了我就带你过去。”
大爷一怔,神情犹豫起来:“好像不是,好像不是他门口......”
上次就是这套说辞,已经搞不清楚因为鸡的事情来派出所几次了。随他吧。只要不跟别人搅和到一起打架就行。
卷笔刀找了半天无果,秦朗果断放弃。面前的大爷还在纠结,他伸手往公共办事厅边上的等候区一指。
“要不这样,您往旁边的位置上坐着慢慢想,等您想到了再来找我,您看行吗?”
大爷转头朝手指方向看去,稀疏几个年轻人躺靠在长排椅子上,或打瞌睡,或玩手机。
大爷立刻瘪起嘴,可怜巴巴的看着秦朗:“年轻人,你是嫌弃我糟老头子,不想搭理我的鸡,把我打发到一边坐着是吧?”
“哎哟喂!您这是说的什么,我怎么可能是打发呢?”
秦朗搔了搔头,带着几分烦躁解释:“你......你这坐在我面前两个小时了,你连鸡在哪里丢的你都没想起,我这总不能跟你一直耗着吧!”,他拍了拍桌上的几个文件夹:“大爷你看看,这都是我今天上班要干的活。”
“明白了,还是嫌弃我老头耽误你时间......”
大爷头垂了下去,嘴撅的都能挂上一个塑料袋。
【难道又要吃投诉了吗?】
秦朗几乎要仰天长啸,自挂东南枝了。
他十指揪住自己头发,欲哭无泪,低声自嘲:“看来我是真的很热爱这份工作......”
没办法,基层民警深入群众是基本要求,秦朗也不能免俗。每天面对着爷爷奶奶大叔大婶们抓猫、打狗、偷鸡蛋这种鸡毛蒜皮琐事,秦朗没有奔溃已经是大大吉。
“怎么回事?”
同事朱成才走过来,一手按在他肩膀上,看了眼对面的老爷爷,眯起眼睛笑着打招呼。
“又来啦?大爷。”
可见是派出所的【熟客】。
“这次又是怎么啦?”
朱成才手掌在秦朗肩头拍了拍,示意让他来处理。秦朗意会,主动起身让座,恍若遇上救星般长舒了一口气,带上手机出了门。
“这个小伙子你来的正好,我的鸡丢了......”
“怎么丢的呢......”
……
找了个楼梯口蹲下。
秦朗解锁了手机界面,打开社交软件。消息提示早已飘了满屏红色,指尖还在不断往下滑,寻找自己关心的那个聊天头像。
【卫青】
头像是一个青葱少年的笑颜。这是十六岁时秦朗给他拍的,两人都很满意这张照片。
卫青和秦朗是绝对的青梅竹马,关系斐然。家境优渥的秦朗从小就不受父母关注,得益于作为同桌的卫青性格活泼,时常陪伴在他身边,成为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两人一直相互陪伴,从小学到大学毕业开始工作,只要有卫青出现的地方就有秦朗。
按照计划,秦朗此时应该在伦敦眼的最高处俯瞰泰晤士河,也可能在海德公园享受都市的宁静生活,或者是剑桥、是牛津......他应该出国深造,学成归来而后继承家业。
只是他不愿意离开卫青这个朋友独自前往国外求学,父母也拗不过最终只能妥协。
陪伴在卫青身边已经成为秦朗的习惯。
点击头像进入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显示是在三天前,还是秦朗的单向消息。
几天前卫青刚接受完媒体采访,下个月他要开展览,到现在都没有回复信息想来压力应该不小。
熄了屏。
起身。蹲了好一会儿脚上有些细微的麻痹感觉,秦朗靠着楼梯栏杆缓和片刻,走回了办公室。
【今天早点把活干完然后去看看卫青。】
……
再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街边的路灯已经亮起。
路上行人匆匆,偶尔几个卖小吃的商贩在街边墙角支起一个摊子,香味引得犯馋的路人停下脚步。
最受欢迎的莫过于臭豆腐摊。好些人排着队等着新鲜出锅热气腾腾的臭豆腐,再浇上特制的独家汤汁,爽辣香脆,分外可口。
秦朗来得晚,只能跟在人后等着。
卫青上学的时候尤其喜欢吃这种街边小摊,秦朗被他带着吃过一次,不过因为炸豆腐味道太过强烈,他难以接受,每每去吃,也只是坐在卫青对面看着。
等到臭豆腐打包好拿到手里,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我给你带了臭豆腐。”
“呐!给你带的。”
“给!特意给你带的。”
“给你带了你喜欢的臭豆腐。”
“啧!”
秦朗站在卫青楼下自言自语,组织语言,手里的臭豆腐提起、放下。
“一点都不自然。”
他搔了搔头,往外走了几步,抬头看向卫青工作室所在的窗户,上面并没有亮灯。
【应该是在的吧......平时在的时候也经常不亮灯。】
【算了算了,还是先上去再说。】
“滴,滴滴,滴......欢迎回家。”
电子锁解锁语音响起。
秦朗熟知工作室的密码,每次都是直接按了密码就进来,丝毫不见外。
毕竟是两个人一起挑的地方。
“我来了。”
他高声喊了一句。无人应答。
屋内烟味还未散尽,味道熏得秦朗不满的皱了眉,抬手在面前拂了拂。
“你在吗?”
走道上的声控灯亮起,白光穿过秦朗映在屋内的地板上,影子与眼前的一色幽黑连成一片,寂静无声。
他站在门口犹豫着进与不进。
限时一到,声控灯灭,一切瞬间又溺入黑暗之中。
“啪!”
玄关的灯被秦朗打开,他扫视了屋内一圈。客厅地板上几个空酒瓶,地上的烟头,倒地的画框......
还有:窗户没关。
他径直朝窗边走去,连鞋子都没有换,手里的臭豆腐袋子随着轻晃发出沙沙的声音,味道很快就飘了出来。
卫青从地毯上坐起,灯光照的他眼睛微微眯着,眉头紧皱。
精神还没有回来,肚子已经咕噜噜叫了。
“你怎么在地上睡着了?刚才喊了一声你没回答,还以为没在......”
秦朗将东西放在茶几上,蹲下收拾起上面的杂碎物品,跟个老妈子没什么区别。
“卓哥没跟你联系吗?他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待着的......你看看地上的烟头,还有这酒瓶子......”
“嗯......”
知道他向来喜欢啰嗦,卫青敷衍的应了一声,自顾拿过食物拆开包装吃了起来。霎时间整个屋子都溢满臭味。
汤汁四溅,流了一线到下巴。
“你慢点。”
秦朗回头四望,找到纸巾后抽了几张递给他,“你这几天都没吃饭吗?”
“......”
顾不上理会,卫青三五口将一碗臭豆腐解决掉后才开口说话:“最近没什么灵感,烦得很。下个月要展出的画到现在还没画完。”
“大画家还有画不好的吗?”
秦朗就着地毯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就你知道的那幅《战神图》。”
《战神图》秦朗是知道的。卫青还没开始下笔的时候就跟自己说过,他做了一个梦,想将梦里见到的画出来。
他转身看向斜靠在墙边的未完成画作,上面已经被一层白布蒙上,看不见内容。
“你把它盖起来干嘛?不画吗?”
“......内个有点问题,我正在调整。”
秦朗这么一问,卫青心里发虚;告诉他自己画的人从画里跑了出来,他会不会把自己当成神经病?
不行不行,太过离谱了!还是先不要让他知道吧。
然而作为民警的秦朗平时是接触过一些案件和心理学的,察言观色这种能力是一个警察的基本功;因此,卫青刚才在回答问题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样子有些反常,必然是有什么事情在隐瞒自己。
是那个画出了什么问题吗?
秦朗起身走了过去,伸手想要去揭开盖在画上面的白布。
卫青心下一惊,几乎是跳起来小跑过去,张开双臂挡在画作面前。
“你干嘛这么大反应?”
秦朗看着面前的卫青一脸慌张,疑惑不解。
“我又不是没看过,至于吗?”
“啊!内个......我还没画完,我在准备惊喜。”
话说出口卫青惊觉不妙,这个借口太过蹩脚,根本连自己都不能说服。
看他这样子秦朗便心中有数了。
他视线越过卫青肩头瞥了一眼身后的白布,试图找出不对劲的地方。
入夜寒风透过窗户吹进室内,白布边角飘荡,隐隐现出斑斓色彩。
一幅画应该没什么问题,也许是自己太过紧张了。秦朗将卫青的手压下。
“我最近都很忙,可能不能来看你,你自己的时候要记得吃饭,创作这个事情要建立在身体健康的基础上……”
“……啊,是,是,是……”
卫青泄了一口气,心里侥幸秦朗没有细究,任由他推着自己走回客厅。
原本也是一时兴起,秦朗没有带太多东西,简单打过招呼之后便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