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
男人听到这厉声后,顿时吓得慌了手脚。白鹿被他一撒手,从半空中直直砸在了地上,她的额角被粗砺的地面猛地擦破了一片。
白鹿被他失手扔在了地上,但白淼就没那么好运了,她被男人顺势扯着头发狠狠揪了起来。
紧接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便缠着她纤细的脖颈慢慢横了上来。
寒意沿着她的经脉爬进骨髓,激地白淼全身止不住颤抖,脖子上也鸡皮疙瘩外冒。
白鹿脑袋被砸破了,疼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闭着一只眼低低呜咽出声,却努力挣扎蠕动想要从地上爬起身来,一道鲜血从额角滑过半阖的眼睛。
“我手、手里有人质!!”
白淼痛得全身发抖,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在她脖颈上划出了一道清晰的血痕。
大滴汗水从男人扭曲的脸上落下,他紧张地青筋暴起,手臂不停收紧,仿佛忘记了手里还拎着一个瘦小的孩子。
“——滋滋——再说一遍,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放下你手中的武器!!”
大嗓门的喇叭声威严地从铁门外传来,沉稳冷静,不带一丝慌张。
“不要伤害孩子,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你想谈什么条件,我们可以派人跟你商量。”
白鹿闭着一只眼挣扎从地上晃晃悠悠爬了起来,男人没有注意她,只是抓着白淼死死盯着铁门那里,警察的声音从那里传了进来。
清亮的阳光从窗子里一条条浅浅漏了下来,随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在地上推移。
窗子很高,远远高过男人头顶。
但他不知道的是,一把乌黑发亮的狙正隔着几百米的距离,从一栋破旧的筒子楼顶上,稳稳当当瞄准了那个窄小的窗口。
“我我要钱、足够的钱!!还要、一辆车!!”
冰冷的刀锋随着男人手臂不由自主地颤抖,在白淼皮肤上划下一道道明显的血痕,泪水合着血液砸在女孩鹅黄的裙上绽开了花。
“——滋滋——你说什么?声音太小了我这边听不清楚——滋滋——”
男人站在原地焦急地又大吼了一遍自己的要求,手臂因情绪倏然收紧。
“你先别急,我们派一个不带武器的谈判员进去和你交涉,这样你看行不行?”
门外滋滋的电流声中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在这种场合下带着一丝奇异的力量。
独特的语调将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分斤拨两地化解开来。
男人煞白的脸因刚才的愤怒而潮红一片,凹下的眼眶和凸起的颧骨使眼球显加突出,整个人看起来更为病态。
他嘶哑的声音比先前听起来稍微平静了一点。
“如、如果你们敢搞鬼,我一定——先拿她俩开刀!!”
说着他撩了撩眼皮,猛地抬起脚,狠狠踹在了晃晃悠悠才站稳的白鹿身上。
“砰”地一声在静谧的空间里异常响亮。
白鹿被成人的力气一脚踢倒在地,后脑狠狠掼在地上。
她紧紧缩成一团,砸在地上疼地一阵眩晕。
大滴冷汗从她额角滴下,嘴上的小声啜泣变成了夹杂着哭泣的痛苦呻吟,声音越哭越大。
“——滋滋——我们会遵守约定,谈判人员马上进去。”
“请你遵守约定别再伤害两个孩子,毕竟她们的安全是我们谈判的唯一基础。”
男人对着地上的孩子恶狠狠啐了一口,手臂倒是松开了一丝缝隙,染血的刀锋从白淼浅浅割开的皮肤中抬起分毫。
“咚、咚。”
厚重的铁门发出沉闷的响声,温和的男声在门外响起,不疾不徐。
“您好,我是谈判人员。接下来我将不带武器进入仓库,请您保持镇静,切勿伤害两个孩子。”
男人突然弯下腰,将白鹿从地上一把扯到自己身边。
他阴恻恻地单手掐住她纤细的脖颈,另一只手握着刀柄依旧架在白淼的脖颈上。
男人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莫名的恨意,粗重的喘息声在白鹿耳朵边轰响,脖颈上的铁掌焊紧了她的咽喉。
“你、你们记住了,不许给我搞鬼!!”
白鹿抽泣声越来越小,她张大嘴微弱地呼吸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血从她的额角蜿蜒流过脸颊,只剩一只眼半开半闭地坚持望着铁门,眼泪绝望地从眼角溢出。
随着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和铁门打开的吱呦声,一位身材矮小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便高举双手站在原地,身上是普通的衬衫西裤,衬衫袖口挽到了手肘,手臂上空无一物。
男人眯起眼恶狠狠地盯着进来的谈判员,谈判员站在原地慢慢转了个圈,好让男人看清自己身上别无他物。
男人将谈判员从上到下仔细扫视了一番,谈判员转过身去,勒紧的裤腰带后并没有鼓鼓囊囊别着枪。
他下意识松了松手臂,但下一秒视线却死盯着谈判员笔直的西裤满眼阴郁,不动声色地收紧了手。
“你——把、把裤腿弄开!!兜、兜也掏出来!!”
谈判员听了赶紧照做,弯腰将裤腿拉高一圈圈折了起来,露出空无一物的脚踝。
然后他伸手将口袋也翻了出来,里面空空如也。
“请您不要紧张,我遵守了约定,没有带任何武器进来,也请您不要伤痕孩子。”
他边柔声说着边抬起头,诚恳地望向了那个角落。
他的眼睛现在适应了这里昏暗的光线,可抬起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残忍的画面。
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被刀架着脖子,血正从她脖颈前的数道伤痕中细细流出。
她疼得浑身颤抖止不住地流泪,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目光紧随这里,眼里的求生欲乍亮。
另一个孩子看起来还小,应该就是资料上说年仅六岁的妹妹白鹿,刚才的应该是八岁的姐姐白淼。
白鹿的状况更加糟糕,血色已经渐渐凝固在了她的小半张脸上,一只眼睛始终闭着,另一只眼半开半闭地望向这里。
她被攥紧了脖子,通红的小脸上唇色发白,嘴巴半张,嗓子里发出了微弱的呼吸声,一闪而过的对视中写满了绝望。
谈判员的心咯噔一跳,他不动声色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之前温和平静的嗓音,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我们的约定是建立在两个孩子都平安的基础上,孩子们还很小,可能稍有不慎就会出事,这样便会影响到我们的谈判,所以还请您手下留情才好。”
白淼死死盯着这个警察派来救她们的人,像找到救赎那般眼里写满了希望,连之前颤抖的身体都渐渐平复下来。
男人听了这番话手臂放松了一丝力气,但阴鸷的目光仍然警惕地盯着谈判员。
谈判员开口问道,并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一点点。
“您刚说想要什么?抱歉在门口听得断断续续,您可以再重复一遍么?”
男人紧绷的手臂开始颤抖,刀锋贴在白淼脖子上却没再深入。
“我、我要钱!!给我准备五十万!!还有一辆车!!把钱装到后备箱里!!”
谈判员担心地看着两个孩子,他连忙安抚情绪不稳的嫌犯。
“您先别激动,我们会准备钱和车的,但你必须得把孩子还给我们,并且我们还想向您确认一件事情。”
男人没说话,只是防备地盯着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个子男人,过了一会才颇为拘谨地开口。
“……你、你想问什么?”
谈判员转头痛苦地看了一眼地上距他不远的笼子里那个已经发臭了的孩子,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正视着嫌犯。
“……你知道……你哥哥是主动来警局自首的吗?”
男人的瞳孔倏然收紧,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你、你说什么?!不可能!!你在骗我——”
他猛然收紧的手臂将白鹿勒地喘不过气来,原本半眯的眼微微翻出眼白。
谈判员温润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哥哥跪在那里一直在磕头,求我们放过你。他说你还小、不懂事,所有的罪都由他来承担。”
男人原本有些暴怒迹象,却又被这一番话噎了回来。谈判员没有错过他眼里的一瞬清明和痛苦。
“那、我哥……”
谈判员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说是他拉你下水吸毒的,是他主动绑架了自己雇主的孩子,倒卖器官和毒品贩子那里也是他联系的……”
“……哥……”
男人手臂渐渐松开了一些,白鹿得到呼吸的空间一阵猛咳出声,发出猫儿似得喘息声。
“但你知道这些罪名足够他判无期了,如果你还念他主动为你顶罪的手足情,还是主动自首吧,这样他也可以少判几年。”
男人全程低着头,肩膀阵阵颤动,控制两个孩子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一丝阴郁的笑声嘶哑像是从地下爬出来。
“……嗬……哈哈……哈哈哈哈……”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回来?!”
他抬起头,充满血丝的眼突出眼眶,脸上的表情扭曲显得异常可怖,露出微黄的板牙。
“……嗬嗬……哈……当然是因为他有钱啊!他有钱有房有工作,人还傻得要死,我不选他还选谁啊?!”
谈判员显然被他的无耻惊到了,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你是说……你是故意拉他染毒的?那倒卖器官这个主意,也是你想出来的了?”
男人眯着眼悄然收紧手臂,刀锋又重新陷进了白淼的肉里,血止不住地蜿蜒流淌。
白鹿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又被勒到无法呼吸。
“少说那些屁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赶紧把车拿来钱装好,别在这浪费时间!!”
谈判员眯起眼思考一瞬,又恢复了刚才的状态。
“别伤害孩子们,钱和车马上就到。我们把钱给你,但你要带着孩子们跑了怎么办,那交易就不公平了。”
谈判员边说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嫌犯的表情。
男人转动着眼珠,显然是在思考如果逃跑了这两拖油瓶孩子扔哪儿等后续问题。
“我、我不管!!反正这两个孩子在我没有脱离你们视线之前是不会还给你们的!!”
谈判员又不动声色地悄然靠近了一点,男人抬起手指着嫌犯手里被攥紧脖子的白鹿。
白鹿太小了,她的身体情况现在很糟糕,如果长时间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当场窒息身亡。
“那这样你看行不行,我们商量一下,我们可以当你面把钱放进车的后备箱,你把这个孩子先交给我们。”
男人转转眼珠,阴恻恻的笑容在他脸上拉扯开来,刀锋一点一点离开了白淼纤细的脖颈。
下一秒,他一脚将伤口还在滴血的白淼踹倒在地。
男人手里揪着白鹿的头发将她扯到身前遮住自己,刀锋停留在她脆弱的脖子上。
“你说要哪个我就得给你哪个?!世界上哪有那么美的事?!”
“……呵呵……想让我选,那就这个好了,我就喜欢被你们选中的。”
白鹿被揪住头发扯得身体后仰,但头皮上的刺痛抵不上皮肤被割开的痛苦。
她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从伤口中一点点游走。
“……姐……”
她又疼又怕,只敢闭着眼。刚才如同溺水那般死寂的窒息感还在脑中久久不去,硬生割开皮肤的尖锐疼痛却随之席卷而来。
“……呜……姐……疼……”
小小声猫儿一般的啜泣低低响起,白鹿闭着眼不愿睁开,哭得喘不过气来。
“……我……我怕……”
白淼手臂上的绳子还没解开,只能依靠两腿撑起身体,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两眼死死盯着白鹿惨白不带一丝血色的脸庞,转而将视线挪向了比她不知高大多少倍的成人。
她琥珀色的眼中的仇恨旋转、流动,滴滴凝结汇聚,最终化为了实质。
身后谈判员焦急地叫着白淼的名字。
“白淼别干傻事!!危险!!先到我身边来!!”
白淼却像没听见似得,趁那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便一口银牙死死咬在了他拿着刀的那只手上,狠狠吊着两条腿将他的手臂向后扯去。
谈判员倏地动了起来,他拔开长腿三两步从原地跑了过来,同时“行动”二字砸在沉闷的空气中,掷地有声。
男人无暇顾及谈判员,只是一瞬他便已经扔下了白鹿,一把掐住了白淼脖子上鲜血淋漓的伤痕,手指直插在了最深的那道血痕中。
“噗”地一声,霎时间,温热的血液从伤口中喷了出来。
血呲在了男人面容扭曲的脸上,一滴血掉在他眼睛里,使他不适地闭起了眼。
“…………”
白淼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血溅开在男人脸上。
她绝望地看着鲜血中一抹亮红在她透亮黯淡的眼中挪移。
一瞬间便从男人的侧脸,一直爬到了他的太阳穴,红彤彤亮地刺眼。
男人的视线从白淼的伤口移到了她的眼睛里,那红彤的亮点像条爬行的虫。
谈判员这时刚好冲了过来,铁门在那一声行动后被人直接推开,一队穿着警服的警察举着枪出现在门口。
但男人却没有低头去捡武器,而是瞬间微转了身体错开脚步,将白淼的脑袋挡在了自己脸前。
只听“砰”地一声,一瞬的时间,长的像是找不到尽头。
白鹿这才咬牙撑着身体,抬起了头,模糊的视线里,那三个人却都仿佛被时间静止了那般一动不动。
下一秒他们动了——白淼和男人一同倒了下去,谈判员疯了似得叫了起来。
血红的花朵肆意飞溅交织,瞬间粘了白鹿满身满脸。
鲜亮的血色带着小块肉沫糊在了她恍然失神的脸上。
一双懵懂的眸沁满了血色,然后缓缓,缓缓地闭上。
一切,终于重浸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