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血色铺天盖地向白鹿涌来,她原本透亮的眸恍惚间被一层薄薄的阴翳所覆盖。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像是从她颅骨缝隙间钻出来。
尖利的童声瞬间刺破了她的双耳,温热的液体从她眸间跌落。
白鹿神情恍惚地低下头,看见了自己缠着纱布的手上染满了血红。
新鲜的血液正一滴滴从她手边滑下,绽放在了空中。
白鹿紧紧闭住刺痛的双眼,泪水润湿了纤细的睫毛和惨白的脸,但脑袋里刺痛的感觉却一直没能消失。
她额头上的血管突突跳动着,脑袋像是要被巨力撕裂一般,滚烫的血朝着她头顶太阳穴奔涌而去。
一切都是黑暗的。
这里空无一物。
浓重的血腥味纠缠在四散的黑暗中如影如随,这里只有黑暗。
就连她自己也是黑暗中的一个分子,完完全全沉浸在了黑暗中。
白鹿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死死闭着眼睛,痛苦地五官扭曲成一团,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不堪重负般低吟。
“……唔……好痛……”
未晞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一般,一直僵硬地站在那里,安平和苏已抱着安馨已经转移到了舱外。
贝贝和龚玥检查了一下唐琪的尸体,回过头来却发现白鹿未晞二人还在那里。
并且,两个人的状态都十分不对劲。
未晞僵直地站着放空视线,而白鹿则痛苦地抱着头蜷缩在地上,惨白着小脸冷汗淋漓。
贝贝皱起眉赶紧跑了过来,她一把扶起脱力喘息的白鹿,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
未晞呆傻般还沉浸在自责中无力自拔,开枪的那一幕重复不断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遍又一遍。
贝贝叫了两遍,未晞都没有任何反应。他眼神空洞无神,目不转睛直直盯着血泊中的孩子,但却已经不再流泪。
这时,白鹿抱着头浑身一阵战栗,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突然从她嘴里喊出。
她像是几近崩溃一般,喊出了一个贝贝她们从未听过的名字。
“——啊啊——白淼——”
大滴大滴腥咸的眼泪伴着叫喊声纷涌而下,痛苦像是潮水般将白鹿霎时吞没。
水流掐住了她脆弱的脖颈,将身体里最后一丝氧气都挤了出去。
湍急的水流紧紧缠住她的脖颈不让她挣动分毫,她原本透亮的杏眼像是极其疲倦一样缓缓阖了起来。
视线越来越窄,越来越窄。
直至压缩成一条细缝。
最后重归黑暗。
龚玥将突然尖叫一声便毫无征兆歪头昏了过去的白鹿揽在怀里。
贝贝看了看旁边呆站着无知无觉的未晞,突然咬咬牙抬起了手臂。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在舱内回荡,贝贝狠狠的一巴掌将未晞僵硬的脸猛地一下打歪了过去。
“未晞!!未晞!!振作一点!!”
未晞这才缓缓眨了眨眼睛,一双黑沉的眸子渐渐灵动起来,有了一丝神采。
他缓缓转过头来,像是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似得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有些刺痛的脸颊。
未晞像是没听懂一般僵硬地抬眼,这才看到贝贝忧心忡忡地保持着扇巴掌姿势定定站在他的面前。
“……怎么了……”
他的嗓音异常沙哑低沉,干涸地不像话。
“未晞哥你可算清醒过来了,小白她尖叫了一声突然晕倒了!!”
未晞的黑眸这才出现了一丝慌张的神色,他看到龚玥怀里瘫倒的白鹿,瞬间一把推开贝贝冲了过去。
“她怎么会突然晕倒?”
龚玥手忙脚乱地将白鹿移交给未晞,未晞两手直接担起她绵软的身体便是一个公主抱,稳稳地将白鹿抱在了结实的怀里。
贝贝跟过来翻开白鹿的眼睑检查一番,确定她只是昏倒没有生命危险后,这才送了口气。
她抬起胳膊擦擦脑门上滴下的冷汗,被白鹿吓了一跳的心脏到现在都还在狂奔。
“别提了,我们过来的时候好好的看她抱着你,结果没一会功夫她突然尖叫一声就倒了,你像魔怔了一样怎么叫你都听不到。”
未晞抱着白鹿的胳膊又紧了紧,他心疼地看着怀里惨白的小脸,连昏倒时五官都皱在一起。
“她刚刚昏迷之前叫了什么?”
三人先从舱内走了出来,不远处苏已和安平正在给安馨擦干净身上的血迹。
贝贝皱着眉头回想了一番,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好像是白鸟?还是白淼?没听清是哪个字,就只知道她当时突然一下特别大声,吓得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未晞皱着眉顿了一会,这才缓缓说道。
“应该是白淼,我之前有听她讲过,白淼是她的亲姐姐,但她在小白童年时就因为车祸离开了……小白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想到白淼?”
“会不会是因为看到血受了什么刺激?”
龚玥在一旁分析着,未晞把白鹿稳稳当当护在怀里,随意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等待救护车来带她去做进一步检查。
“有可能……毕竟太惨了……要不是贝贝打醒我,我都有可能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屏障。”
安平一家三口久别重逢,安馨应该是被喂了安眠药之类的催眠药物,所以这么长时间这么大动静都没有醒来。
苏已一直抱着小安馨,头抵在她软绵绵的小脑袋上,安平则张开双臂将两人都护在怀里。
苏已脸上的眼泪还挂在颊边,但人已经情绪稳定下来了。
安平也在安抚完他后,沉默地望着他和怀里的孩子。
苏已抬起眼便看到了安平复杂并深沉的目光,他抬起颤抖的手想要摸一摸安平刚毅的面容,却被安平下意识躲过了。
苏已低下头,看着自己怀里酣睡的孩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我可以解释……”
安平没有搭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曾经彼此信任毫无芥蒂的男人。
“……有两件事,我一直都没敢告诉你……”
苏已抱紧怀中的孩子,倚靠在她身上像找到一个支撑点一般。
“……第一件事,和这些无关……我现在还不能说……没到说时候……”
安平扯开嘴角嗤笑了一下,眼里带着一丝痛苦和受伤。
“第二件估计还是和我无关吧?原来是只要无关的事,不管是不是秘密都可以瞒着我了是吗?”
苏已缓缓摇了摇头,他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了下去,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
“……相反,第二件事和你有关……和你们大家都有关……”
苏已转过头来看着眼前憔悴的男人,声音沙哑地继续说道。
“……安平,你还记得未晞来了之后的第一个连环杀人案吗?”
安平应声眯起眼,怀疑地打量着眼前日夜陪伴的人,哑声道。
“你想说,送剪报的神秘人就是你?”
苏已平静地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是我,但又不是我……怎么说呢,你应该见过,极乐集体里经常会任用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们……”
安平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你说这些和是不是你有关系吗?能不能直接说正题?”
苏已看着安平顿了顿,眼里的柔光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有关系的……自从我当年救下过一个被孩子遗弃的老人后,他带来了越来越多形形色色受过伤害的人,他们在世界上了无生趣、一心想死的人……”
苏已虚弱地笑了笑,眼底却充满温暖。
“他们平时除了工作就喜欢看看报纸,很多消息都是他们看到了后主动提供的。”
可安平这时突然摇了摇头,眼底的痛苦溢于言表。
“你当我是傻子吗?未晞来的时候那个案子,我们根本都没找到任何线索,但你却提前知道。而且一而再再而三,为什么你就能提前知道我们到底在找什么?”
安平捏着苏已的下巴,将他低下的头被迫转向自己。
“还是说,你就是‘荆棘鸟’背后的主使者?”
苏已眼里闪过一丝痛苦被安平迅速捕捉到了,他放开手,眯起眼睛又问了一遍。
“难道说,你真的是‘荆棘鸟’背后的策划人?”
苏已沉默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就在安平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出了声。
“不,我不是。但我和你们一样,也一直在寻找它的痕迹……甚至比你们的开始要早的多。”
安平突然笑了,笑得不可自制,眼里的痛苦越来越深。
“呵呵……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背后的是什么?或者说你知道‘荆棘鸟’背后的是什么人?”
他不等苏已反驳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教你的法律都喂狗了么,你居然不赶紧报案还暗中监察?嗯?你当警察都是吃干饭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