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家家户户在廊下挂上了好看的花灯,放眼望去上京城尽是灯火阑珊,亮如白昼。
今日夜市格外热闹,街头陈列着各种买东西的小摊贩,以及舞杂耍的。
街上人山人海。
熙熙攘攘中,有个扎着双螺髻,穿莲叶边襦裙,披正红色棉袍,戴着个狐狸面具的少女。
一手捏着根糖葫芦,一手牵着个穿月牙白色衣服的小公子,像小鱼似的在密集的人流中穿梭。
少女精力充沛,对什么都好奇,东张西望,晃着脑袋,金色珠钗交错晃动。
身后的小公子有些跟不上她的脚步,小声地请求道:“陛下,能不能慢一点儿?”
少女停下了脚步,将脸上的狐狸面具取下,露出了她的全部容貌。
她生得好看,皮肤雪白细腻,鹅蛋脸,柳叶眉,乌黑的眸子中如坠星辰,闪闪发亮,鲜活而俏丽。
宋徽云回眸看着跑得直喘气的谢承宁,有些不满地皱了眉头,“承宁呀,不是跟你说了吗,出门在外,要叫我夫人或者小姐,你怎么又忘了?”
她凑近他的耳朵,轻轻地说:“今天晚上这么多人,要是被听见了,可就不好了!”
“小姐,”谢承宁忍不住提醒了一声,“时间差不多,我们该回去了,再迟一些,兄长要发现了。”
“不嘛,”宋徽云当即摇头,“难得避开谢偃出来一趟,我才不要这么早回去。”
她平日在宫中,谢偃不允她外出,她也没什么事做,今日听宫女们讨论说上元城外有花灯看,便央着承宁带她出宫,好不容易出来了,她想待久些,不愿意这么快回去。
想想回去以后就要被谢偃时时刻刻管着,片刻不得自由,她就感觉喘不上气来。
“可是……”谢承宁嘀咕道,“可是,小姐出门时明明和我约定好了的,你说你只出来逛半个时辰,逛完就回去,可是现在已经将近一个半时辰了,小姐你这是不讲信用……”
宋徽云眨眨眼睛,忽而盯着谢承宁的眼睛看,他双眸如小鹿,清澈无辜,似是不习惯这样目光的接触,他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
他明明比宋徽云高一个头,却比姑娘家害羞,如果宋徽云多看他一会,他肯定就要脸红了。
“承宁啊,”宋徽云凑到他的身前,捏住他的衣角,声音柔柔地撒娇道,“这是我第一次见上元灯会,你就再让我多逛一会儿,好不好?”
谢承宁招架不住,露出犹豫的表情,片刻之后,终是没忍心拒绝,“那…好吧……”
他生性单纯,下午的时候,宋徽云也只是在他面前装装可怜,就成功哄骗他,就偷用了官印,带她溜出宫玩。和他那兄长一点儿也不一样。
但凡他是个寻常人家都公子,宋徽云一定会毫无戒备地喜欢他。
可惜了,他是谢家人,谢偃的亲弟弟,谢偃强塞给她的君后,她名义上的夫君。
见他一副委屈的模样,宋徽云于心不忍,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承宁别怕,要是被发现了,有我给你兜底,如果你兄长要责罚你,你就尽管往我身上推。”
她咬了一口糖葫芦,含在嘴里咬着,唇上化了蜜糖,更加水润光泽,纤纤玉指遥遥指向远方,“那边有打铁花,我们还没有看过,我们过去瞧瞧,瞧完了就走,好不好?”
话罢,还没等对方回应,宋徽云转身,裙摆打了个旋,蹦蹦跳跳地往人流中涌去。
殊不知,她已经被人盯上。
她身后不远处有三个戴着面具男子,隔着人群凝视着她离开的方向。
其中有一人说道:“长得不错,身娇体嫩,还差最后一个,就她吧。”
另一人说道:“看起来像是哪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如果失踪的话,他家里的要追究到底该怎么办?”
“怕什么,千金小姐怎么可能出门不带侍从,身边只跟着个小白脸?何况高门都注重名节,人到了我们手里,他们敢大肆张扬地找吗?”
其余两人觉得有道理,当即敲定,“就她了!”
……
“小姐,小姐,等等我!”
不远处一块空地上挤满了人,正是她想要看的打铁花。
害怕被滚烫的铁水伤到,围观的路人特地站得远远的,给中间让出很大一个圈。
站在中央的两人光着膀子,一个人舀起装着烧红铁水,抛向天空,他的搭档配合默契地提着花棒就往上一敲。
铁水被击散,如烟花绽放,火树银花化为星光点点,坠落人间。
光彩绚丽,夺人眼球。
观众们鼓掌喝彩,尤其是站在最前头的孩子们,叫得正欢。
宋徽云在前头撒了欢地跑,谢承宁短暂地因嘈杂声而分了神,人流汹涌,不知不觉间将他和宋徽云之间的距离拉远。
等他反应过来,宋徽云已经被冲到了另一头。
他连忙提高了声音朝她喊道:“小姐!我在这里!”
宋徽云也意识到了承宁被隔开,转身挥手示意他过来,却冷不丁看到有两个戴着面具的奇怪男子朝自己围了过来。
上元节民间本就有妆扮娱神的习俗,街上戴面具夜游的人并不少,但是大多都是年幼的孩童和少女。
成年男子戴面具,这着实少见。
宋徽云觉察到了不对劲,骤然精神紧绷,警惕地盯着来人,“你们想要干什么!”
话音未落,身后伸出一只手来,锁住她的脖子。
她下意识要反抗,一块沾满迷药的布堵她的嘴,鼻中吸入迷药。
她全身软绵无力,手中糖葫芦也握不稳了,滑落在地。
四周的光影渐渐远去,她甚至来不及回应承宁一声,就眼前一黑。
……
宋徽云醒来的时候,全身捆上了麻绳。绳结打得紧,勒得她浑身发痛。
她睁大眼睛打量四周,这个屋子破旧不堪,四面漏风。
地上铺满了稻草,不远处摆着张破桌子,上头仅有一个烛台,勉强维持照明。
她翻了个身,准备看看另一边,然后就和身后的一个同样被五花大绑的小姑娘大眼瞪小眼。
原来屋子里还不止她一个人。
仔细看去,角落里蜷缩着十来个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女,瞪着一双双黝黑的大眼睛,惊惧地凝视着前方。
宋徽云闭上眼睛,轻叹一声,大致上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得了,这是落进人牙子手里了。
还没来得及缓缓,就在这时,门猛地被大力踹开。
小屋破败,这巨大动静震得房顶掉落瓦砾,那个可怜的小木门连带着整个房子都摇摇欲坠。
旁边的小姑娘们受了惊,慌乱地叫出声来,往墙角躲。
一个脸带刀疤的大汉连同几个手下鱼贯而入。火光倒映着他脸上伤疤,如吓唬小孩子的怪物那般张牙舞爪,狰狞可怖。
看他们穿着服饰,宋徽云认出来了,这可不正是街上戴着面具将掳走之人?
她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刀疤男在眼睛微眯,神色贪婪地在姑娘们的脸上游走。
挨个看了一遍以后,他舔了舔嘴角,道:“今天收来的货可真还算是不赖嘛!”
身后的小弟赔笑道:“是呀,大哥,今天过节,这些长得好看的小姑娘都喜欢出来逛,捉到人也多,等运到秦淮,定能卖个好价钱。这半年都不用继续干活了。”
听到“秦淮”二字,屋里小姑娘的脸上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
秦淮是何处?
河畔十里长街,俱是风月场。
卖去那里,岂不是要她们去做女妓?
她们当中有人一听到这个就哭了出来:“求求你让我回家吧,我爹娘也可以给你钱,你不要把我卖到秦淮去,求求你了,好不好?”
“你要把我们卖多少钱,我家可以出两倍,我爹娘有的是钱,你放我回去吧,好不好,你要是放了我,就是我的恩人!求求你了!”
真卖进了那种地方,这辈子可算是要毁了。
哭声连成一片。
宋徽云稍稍惊讶了下,又恢复平静,在相比之下,她倒是没有多么害怕。
她知道,承宁发现她不见后定会回去禀告谢偃,等人来救就好了。
比起眼前局势,她更需要思考的,谢偃定是要知道她偷溜出宫的时,她事后该如何和谢偃交待?
刀疤男压根就没有理她们的哭求,反而觉得有些烦躁,他怎么可能让她们回家?
卖到秦淮人生地不熟,无人替她出头,她们可算是叫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要是送回家,反手就将他告到官府。
金山银山也要能花才行。
他目光一转,发现了沉默不语的宋徽云。
出乎宋徽云预料的是,变故陡然发生,下一刻刀疤男就走到自己面前来。
她心里头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既然是预备要卖去秦淮的,这些少女自然个个长得好看,刀疤男做这种生意多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次转卖到手的人前,总是喜欢挑个好的,自己先开荤。
宋徽云在众少女中姿色算上乘,刀疤男想都没想,就挑中了她。
然后,宋徽云就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大笑起来,“哈哈,小妞,就你了,跟爷去快活吧!”
“你!”
宋徽云错愕片刻后瞪大眼睛。
他怎么敢?
意识他想要对她做什么,她气急攻心,又被麻绳勒紧,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差点把自己憋晕。
刀疤男狞笑着将她往外间拖,“小妞,你听话点,爷就好好疼你,把你卖个好点的地方,如果不听话,就别怪爷不客气!”
身后的少女们见有人被拖走,联想到自己的命运,更加低声哭泣起来。
宋徽云强忍着恶心感,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谁能想到这人会这么对自己动手?
谢偃还没来,当务之急只能靠她自己,脑子飞速旋转,尝试和他周旋:“你不是要卖我吗?我如果失了清白,你能得到的钱不是更少了吗?”
刀疤男满不在乎,为了方便,先解开她绳子,再脱她身上的衣服。
“他们那些文绉绉的书生都爱说,**一刻值千金,管你卖多少钱,你的清白给了爷,爷不也赚了千金!值了!值了!”
这压根就说不通。
眼看着他一脸笑眯眯就要欺压上来,宋徽云恶心得想吐。
她脸色阴沉,实在忍受不了。
等手上的绳结被打开,她骤然发狠,拔下头上的珠钗,用尽身上所有力气,刺入刀疤男的肩膀上。
她扎得狠,钗子尖锐的部分完全没入肉中。
刀疤男痛得嗷嗷叫着跳开,宋徽云连忙挣扎起身,他反应过来低头一看,发钗深深刺入他手臂上的肉里,伤口处有鲜血溢出。
当即气上心头,上前一步,抬脚就踹到宋徽云胸口上,“呸!臭娘们装什么清高!居然敢扎爷,看爷不把你弄死!”
宋徽云还没完全起身,就被突如其来一脚踹倒,撞到了后面墙上。
她感到自己五脏六腑都震了一震,头昏眼花,喉口充斥着腥甜味,几欲呕出血来。
“我呸,看爷今天要你生不如死!”
刀疤男还不解气,撸起袖子又要上前。
宋徽云狼狈至极,扶着墙撑住身子,闭上眼睛,等着他拳头落下,心想:被揍一顿总比失了身好。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此时,刀疤男的小弟中突然冲出来个人,拦在宋徽云身前,沉声道:“不可,外伤容易毁容,要是留了疤,这身子就不值钱了!你不能打她!”
这声音听着耳熟,宋徽云蔫地瞪大眼睛……是他吗?
刀疤男眉头微皱,只觉得这个拦在眼前的这个小喽啰很是碍眼,他就是老大,揍人时从来没有敢拦,他算什么东西?
就要将他也揍一顿,却见那双乌眸微微下压,眼光中透露出渗人的杀气,锋芒之下,刀疤男的心里有些露怯。
他何时收了这样的一个手下?
他定了定神,面前的人说得不错,以宋徽云的容貌,的确可以卖个不错的价钱,如果落了瑕疵,可就要大降价。可赔了一条胳膊,他依然不甘心,恨恨地说:“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放过她?”
挡在面前的人不假思索地说:“上水刑!”
宋徽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所谓水刑,就是将人按进水中,等窒息将死的时候捞起来,反反复复,让受刑人受尽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种方法不易留下外伤,刀疤男想了一会儿,觉得这方法不错,“就按照你说的做。”
……
宋徽云被拽住头发,按进桶中,刚过年关,天气寒冷,冰冷的水漫过她的口鼻,涌入她的肺部,仿佛要将她冻成寒冰。
“咳咳咳咳……”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又被猛地拉起来,接触到空气时,立刻拼命地咳嗽起来。
她方才受过内伤,剧烈咳嗽后,嘴角溢出一寸血丝。
几次三番,她大脑痛得快裂开,眼前大片地发黑。
有完没完啊?
她有些自嘲地想,今天可算是倒霉,出一趟门,居然撞上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拐卖,弄成这幅狼狈的模样,如果谢偃看到,不知道要沉下脸呵斥她多久。
她都这么惨了,刀疤男却还没想放过她,下令道:“继续!”
宋徽云认命似的闭上眼睛,沉入水中。悲观地想,谢偃要是再不来,她恐怕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了。
许是心有灵犀,她刚刚想到这里——
一支利箭从浓夜中射出,裹挟了风声,穿透窗户,插进了刀疤男后胸上。
他双眼一瞪,仰面倒地。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纷繁的箭雨继续落下。
握弓之人俱是精锐,箭无虚发,还没等屋里其他人反应过来,就被刺穿胸膛,当场毙命。
不一会,地上倒下了一大片。
宋徽云艰难从木桶里抬起头来。挟持她的人被消灭殆尽。
她身子软绵绵,完全要使不上力气,挂在木桶边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起不了来。
耳畔传来急促的兵甲声传来,成群的火把在屋外跳跃,士兵排列成行,跪倒在地。
手握长弓的玄衣男子走入屋中。
宋徽云迎着光望去,火把的倒映下,男子五官愈发分明,薄唇微抿,眉微微凝着,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正是谢偃。
大昭的摄政王太后,母皇生前留下的最后一个君后,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但啥事都要管着她的男妈。
避雷:
男主是朵黑心莲,真的没有心,真的把女主当棋子用的,时间线与文案不同,开局女主已经醒悟和男主对着干。
前期重权谋,大部分感情线放在后面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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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谢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