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当以实力为尊。
炼气二层。十年一小境界,百年一大境界,已是神速。
但此处是时代初期,这个黄金的时代。大道空缺、修行迅速,百年升仙者不在少数。
不似万年之后,百年金丹,千年元婴。
故而江华申请闭关之举,得到了外门早课相关数位执事、长老的火速应允,只是嘱咐她:留意时间,切勿延误几日后的拜师仪典;勿要急功近利,量力而行。
拜师仪典乃传统礼仪中,徒弟正式拜入师门,通过向师父行大礼,以显庄重,以示敬重与传承。
于天行宗而言,此仪典对新弟子意义非凡,直接关系到弟子修行之路的开启、人脉和资源的承继。
江华在闭关前收到了临州江氏的回信,是原身那位同父异母弟弟收到下一届天行宗入门弟子令牌的事。
江家有一位客卿长老的子嗣同样也在这一届中拥有灵根而入门,只是那毕竟是江家的资源——但他们都受到了同一个任务,那就是为这个尚未入门的江家小少爷囤积资源。
看来江家还真有两分后天气运,只是他们高高在上,大抵是不会想到江华他们口中所谓一届女流之辈有机会觉醒灵根——更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家族。
至于那位江小少爷,偏偏他觉醒灵根的时机,既非令牌发放之前,亦非下一轮即将发放之际,而是在这一轮发放完毕后的数月。
本质上,剿灭凡间的家族说好听是强制性“六亲缘浅”,难听点说便就是“心术不正”。
江家与沈家有本质上的区别,江家虽然没落这一辈却多有出世,而根本的轨迹——江华深刻的清楚,她这位弟弟必然会入殷墟殿。
他是不愿意与她争抢,可天生所带的江家阶级属性是不能通过个人意志而转移的。
消灭江家,家族内部,她真正要斗争的对象从来不是“江家”这个所谓的大集体,毁掉一座宅院,那些血脉仍然在流淌。
真正毁掉一个家族的是毁掉其的传承与血统 ,具体来说便是与江家利益深刻绑定的江家子弟。
在消灭江家的路上,这位素未谋面的弟弟将会是有力的阻碍之一。
……
面前仿若有水波荡漾,无主的灵力于此刻似有形之物,轻拍她向外感知有主的灵力
江华在短短数日的闭关中悠悠转醒,睁眼之际便察觉到禁制已被人触动。
——每峰的弟子居地下都孕有专攻弟子修行的聚灵阵。
天行宗弟子可通过弟子令牌申请短暂闭关时间,由宗门大阵为基础所行的防护,对于同阶弟子有效。
禁制被触动了,谁?
她缓缓睁开眼眸,一蓝一红两道光晕在眼间流转,最后回归原始的深黑。
小院外,一层如水波般荡漾开的透明禁制将人止步于门外。
“楚师姐,峰主真是这么说的?”林慎思将信将疑的将手贴在了弟子居门口的结界上。
门外站着,两道身影,一道穿着普通的弟子服是另一位则穿的随性,是一身练功的袍子。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林慎思将她的灵力轻轻向禁制内嵌入,身上的弟子玉牌轻微地摇晃着。
禁制成功被触发了。
那些呼出的灵力在下一刻被截断,让她再输出的灵力向外逸散。
林慎思侧目看向一旁的楚舍还,她站在她的身边,脸上的笑意是那样的大方得体。
以楚舍还峰主亲传弟子的身份,她只需要轻轻动手并可以将这处结节挥开,但她没有。
她选择叫来了与江华关系尚可的林慎思,以这样更为客气的方式,登门拜访江华。
她轻轻嗯了一声。
在接到师尊要求见见江华的时候,出社环,心中便有了若干的猜测……这位师妹果然在修炼上很有天赋。
在她拜师那日,师尊亲口跟她说她会是她所收的最后一名亲传弟子。
如今收徒大会只剩一日便要举行,若是江师妹能得到师父青睐,她是发自内心高兴的。
但以师妹的心智,不可能仅仅只是记名、入室弟子便甘愿止步。
以她的猜测,师尊大抵是要为师妹谋划前路。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意更加的柔软。
江华推开房门,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林师姐身前的楚师姐。
这第一眼这并非是莫须有的亲切,而是她修行这么多年来天生对于高境界修士的防范。
屋内的摆设与几日前并无二致,甚至因为仅是几日,连灰尘都未沾上。
这几日的修行,她并非单纯的淬炼体格、疏通经脉、吸取灵力,更多的在同心铃中和洛云舒交流、确定,相应时间线上可以波动的机缘。
在明日拜师后,她便要准备着手突破炼气三层。
炼气三层这个实力,放在修仙界如同最底层的蝼蚁,但如今却也够用了,以她五百年的经验,越级打两个小境界,还是没问题的。
至少,面对那个小型秘境,她需要的只是采集其中的一株灵草。
芳月草,能够有效的洗涤这具身体水灵根上面的资质。
一种在天行历三千年左右便灭绝的草药。
如今她能以炼气二层巅峰的修为去那秘境中相搏的资本,更有原因是因为这个时间修士没有意识到除了灵根数量之外灵根本身的资质、纯度也极为影响修炼的方向、进程。
“江师妹,安好。”江华看到楚舍还,脸上也露出淡淡的笑意。
她能分清她的欲言又止。
楚舍还并没有直接进入正题,而是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林师妹,从芥子袋中随手摸出了一枚簪子,递到她的手里。
“多谢师妹为我带路。”她的语气不变,温温柔柔的,分明是高境界的修士,此刻却是格外体贴。
那簪子长得朴素。细长的根玉直到尾椎才有轻微的蜷缩向外伸长如同枝杆开着极多沟壑雕琢明显的小花,手指触摸时,那绯玉种水极好,几乎能透着光线,闪烁着微妙肉色的粉芒。
林慎思心中略感诧异,但念及楚舍在峰内素有善名,倒也在情理之中。
相比他们那位性情孤僻的缘起峰大师兄,楚舍还这位大师姐显然更受弟子们的尊崇。
林慎思又看了一眼大师姐柔和的面庞,忍不住想起那个在弟子间广为流传的——
大师兄,号小渡真君,精于炼器之道。其小渡真君之名,源自天行历百年之际,他下山云游之时,与一佛修合力,顷刻之间便将由百名魔族邪修所组成的小宗门炼化……
传闻哪一日佛光大阵修了闭口禅的那名佛修破了戒,将那整个魔尊覆盖在金钟罩之下。
而他们的大师兄既出一盏炉鼎盖于宗门天际。
血液滚动,那些魔修顷刻骨肉分离含有灵力为孕养的部位也都随即进入那里于天空的大鼎之中沸腾……
顷刻炼化。
那大鼎之下方圆千米内——十年不生草,百年不结花。
林慎思看着两人都是若有所思的神色,瞳孔不经转了转,意识到不是她说话的场景。她收了簪子,便简单礼貌的跟江华点头问号,转身顺着那条小道而去了。
江华看见楚舍还在前自然也明白了两人的主从顺序。
林慎思轻轻将刚才大师姐送她的那枚簪子收入了芥子袋中。
这绝非仅仅是简单的装饰抑或赏赐,一种人情世故罢了。
帮大师姐带路不过是件小事,她能记在心底便是好的,却给了这种许诺。
她没有回头,心里却又觉得今日的师姐好似有哪里不对,她已有几月为正面对上大师姐,确实能感觉出她身上的阴冷之气不似单纯的阴阳倾斜。
江华所在的院落外。
楚舍还转过头来,又将那双眸子对着江华的瞳孔。
她的瞳孔黝黑,哪怕此刻刚过午时,太阳炙热。
她的身形高挑比江华要高出小半个头,江华抬着头时便能看见她睫毛投射下来的阴影。
“师妹,冒昧打扰。”楚舍还笑着,却没有进门,只是依在门口。她高挑的身影,那眸子带着两分杏花般的暖意。
门口的横柱上上过深棕色的大漆,光看表面油光水滑,摸起来是圆润如玉。能清晰映照观者的面庞。
“师姐可是有事?”江华柔声,向前迎了一步。
她还穿着分发下来的弟子服饰,这几日她滴水未进,声音难免沙哑引得楚舍还的眸光微动。
“明日便是拜师大典,家师曾与江家老祖有几面之缘,方知你入了缘起峰,让我带你去见见,若有心仪也好为你引荐。”
楚舍还弯着眉眼笑了笑。
江华压着心绪,表情还是刚才那副模样,江家老祖,并非是修士而是一位将近两百岁的武道奇才……
楚舍还见他表情了一遍,抽空回忆着师尊亲口对她说的那句。
那声音飘渺虚妄,又是淡然自若:“这批入门弟子中,你可有看好的?”
楚舍还当然不会认为这是师尊单纯的询问自己的意见。
定然是自己身边有走的近的这一届弟子入了师尊的眼。
“师尊说的,可有何特征?”楚舍还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江华,但她还是认真的询问道,毕竟,与她相熟的师弟师妹属实是有些多……面对师尊的提问,自然是要慎重。
真正让她记住江华的,实际上是江华递来的那封信。
“身有幽香,面若娇好,行止端庄。”师尊斟酌了片刻,那如兰花喘息的声音,这才从殿内传来。
楚舍还微微一滞,茫然地抬起头,凝视着那些飘飞的白纱在大殿外梁柱中盘龙的雕花上缓缓拂过。
那道在大殿内的身影语气沉稳而坚定,毫无置疑。
若非楚舍还并没有在记忆中搜寻到能对应上这三个特质的峰内弟子,她就真的要怀疑自己最初的设想了。
她抬头望向大殿,雕梁精美的大殿被薄纱一层一层的遮掩着,只有殿中央的那道人影,盈盈绰绰。
她回应道:“是。”大殿内最后只传来轻轻嗯的一声。
临州江家作为修士时代中州的武道家族如今早已没落,算不上是有头有脸,之所以还有些名望只因与江家向来交好的宋家却因为其出了一位飞升者,一位出窍和两位金丹、拥有灵根的子弟若干一时风光无二。
有宋家帮衬着,倒也在修仙界被提起时十人中会有一人知晓,但大多都是借此感喟宋家的好来。
传闻中,江家老祖与宋家老祖两人曾有切肤之爱……
而宋家恰恰是原身欲除江家的最大阻碍。江家人丁兴旺,其所能带来的利益之巨,自不待言。
一个忠心耿耿且曾经辉煌过的家族,是否会轻易选择舍弃攀附,任自己彻底没落。
江华眨了眨眼,心中却对寻师之事心中已有定数。
关于剑法之道,她自然是不会放下,但她所学的剑法在此时还未被编撰。
若是拜了熟练剑道的师尊,哪怕只是记名弟子,也多少会有相处指导之用……而她更是不甘只称为普通的记名弟子。
若是普通的幻境便也罢了,想要完成执念那竟然需要身份接触。
对方乃是一峰之主的亲传弟子。
她如今拜入了缘起峰,同峰那多少也得是入室弟子才能有机会与对方名正言顺的交流而不落下风。
她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成为无情道人的师妹……
江华听完楚舍还的话便知道大抵不是为她引荐那么简单,应当是她那位师尊想要见她。
她回忆着记忆中的信息。
如今的缘起峰峰主,楚舍还的师尊——应当是那位灵犀仙子。
出生时便有祥瑞麒麟踏至,口中含玉而生,为人亲和、行事端庄,出窍时联动天地异象,下了一场甘雨,因此被称作灵犀仙子。
君子之剑,只斩妖魔。
这些都是万年前的往事。
哪怕江华在外门时对于宗内历史细心学习,名列前茅,但放在真正的时间线上,对于大局的掌握却也只能略知一二。
江华的眸光闪了闪,能让那位仙子注意到的,她猜测是她在“心性与时运”试炼中的表现。
如今这个时代有很多事她都能做得到,偏偏是此方世界的天道有损她这个外来者无法沟通……
或许是因为无情道人身死道消之时他的道心已经偏离了无情道的缘故,道心有损,曾经的经历再怎么样都会被记录由须臾补全下来,但成为与天道沟通连接的芥蒂。
江华看着面前的楚师姐,心中清晰。
无论是出于对她本人解决无情道人执念的需求,还是她如今的处境,她都有必要去见一见那位灵犀仙子。
至于成为她的弟子,还有待考量若是不成,之前林慎思提到的那位讲究有教无类的落红长老倒不失为好的去处。
如今若是按照话本中的逻辑,那这个幻境中的主角也应该是无情道人。
而以她师尊围绕展开,若是多来一位师妹所煽动的蝴蝶不知会卷起怎样的飓风。
她暂时还不想放弃自己在外界所知的一切。
“多谢师姐。”她笑笑。
楚舍还只觉得师妹这副皮囊笑起来时如同盛开的昙花,美丽、短暂。
给人留下脆弱的遐想,她略微失神。
楚舍还并不意外江华此刻的道谢,但她还是犹豫了片刻,从芥子袋中摸出一张面纱,戴在江华的面孔上。
灵犀仙子很少以真面目示人,而她作为亲传也只是匆匆见过几面。作为师尊,她无可挑剔,但楚舍还看着姜华却突兀的想起拜师时那几位长老所言……
她的指尖擦过江华的面颊,带着一丝冰凉,她又伸手摸了摸江华的头,那种温柔的触感,下意识地,像是对待自家的晚辈。
楚舍还看着面前师妹脸上那副深沉的模样轻轻勾起了唇角,目光柔和了些许将刚才的思绪抛之脑后。
她这副样子,倒是这让她想起了刚见到沈师兄的那段日子。
最开始他也是那样深沉,但到后面接触多了反倒是喜欢将脆弱的一面剖析给她看……
她又想起了沈御山,眸光又略微暗了暗。她能察觉出来,师兄一开始是很讨厌他的,他讨厌她作为他的师妹,获得师尊更多的关心,却又喜欢那用那副倔强的模样凑上前来,关心她的琐事。
但他毕竟是她的师兄,她自然是要捧着、爱护着……
她低头呼出本命剑。轻轻一跃跳上剑身。随即回头缓缓俯下腰,伸手递给面前的师妹。
江华略微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脸上本能的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她揉了揉脸,随即俯首借力跳上了剑身,顺势抱住了楚舍还的腰。
“师妹怕高?”
剑身离地不过几尺高,楚舍还这话本意是调侃,只是她语气太过轻柔,反倒像是在关心。
“嗯。”
江华这话接的倒是脸红心不跳,她伸手摸了摸一直挂在腰侧的无鞘剑鞘,童心灵在此刻略微摇晃着,却并未发出声响。她想着自己曾经抱过一人差时飞过千层山的豪情壮举,不知为何有些微妙的有些遗憾。
这里的修为是带不走的,她所拥有的……她能额外带走的,只有完成执念后作为须陀本源。
师姐的腰抱起来时能感受到温柔的触感,隔着一层衣物更是能闻到她身上那种淡淡的檀木香味,以及裹挟着的一丝血腥气……
或许,江家之事可以借助楚道君的力量,但在这件事上,她目前还没有必然、正当的理由。
缘起峰顶。
江华熟练地沏了壶茶,倒了两碗,顺势将其中一碗推向面前神色色巍然的女子。
那女子身着宽袖袍子,衣袂无风自动,其装扮分明是长老之仪。她的发丝随意披散,却柔顺异常,毫无突兀翘起之处。整个人素净至极,甚至连口脂也未曾涂抹。
那一头白色的银发,倒是让江华想起初见无情道人那时的场景。
但两人分明是一动一静。
“再尝尝这个。”面前的女子说着就将手上精致的茶点推了过来,她细腻的指节,那块酥饼上面刻着一个绝字,这个叠着厚厚的外皮,却能闻见里面红豆的清香。
外皮酥脆,内馅软糯。
“灵犀仙子。”江华的语气难得有了两分犹豫,她伸手接过茶点。
她适才所言,显然并非疑问句,而是祈使句。
江华起初所料想的另有要事,至少也应是关乎收徒亦或她的身份。
岂料至此,灵犀仙子却仿若闲聊家常般已与她数落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宗内长老优劣,各种轶事。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仍令她颇感意外,江华回忆起与无情道人的相处。
那多是沉默无言的,对方传授她剑术,只需演示数遍,她便能铭记要诀,继而便是自行不断摸索,待遇瓶颈,再向他求教……天行宗的那些长老亦是就事论事,修行之人大多断六欲、绝红尘。
灵犀仙子分明是无情道人的师尊,为何如此的……大相径庭?换而言之,为何无情道人所衍生的世界中……他的师尊会是这副样子?
“明日便是拜师仪典了,你可有在我缘起峰心仪的长老。”
江华低下头,看不清目光中的情绪,直到过了这短暂的一瞬,这才蠕动出刚才所想的那个名字。
……
楚舍还站在殿门外,抱着剑略带思索地向内看了一眼,随即无事便抬头看向天边的云彩。
橙的,黄的、红的,橙的是云,黄的是天空,红的是太阳。
师尊为人的清冷,是众所周知的……也不知道江师妹和她相处的如何。楚舍还收回视线,随即看到那沿着石路徐徐而来的青年。
“师兄。”她唤了一声,是出于礼貌性的问候更是关心。
“楚师妹?可是有长老有要事而来。”沈御山扫了一眼大殿,只见那些飘渺的白色连纱还在随风舞动着其中坐落着两道身影,一道随性的明显是他的师尊,另一道却是坐的笔直,似是百折不挠。
现在已经将近黄昏,天边抹着一缕彩霞,师妹抱着剑站在那里带着两分清冷,没穿罗裙,而是弟子服中常用于训练的款式,稳稳包裹着她的躯壳,看不太清曲线晕染出略微暖意,靠近时又偏偏添上两分清冷。
“你找师尊?”楚舍还笑了笑,顺势接了一句。两人好歹也有近百年的交情……
师兄毕竟是师兄,虽然此刻师尊在与江华师妹沟通,但若是他真需要通报一声,这点忙她还是会帮的。
至于他的提问,她并没有正面回答。
沈御山摇了摇头,难得没有正眼看她,而是低下头快走近几步,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枚剑穗。
他猜测殿内大抵不会是长老,以师尊的性格能获得在殿内沟通的只有寥寥数人,那些他都熟悉。
那道身影明显不是掌门,从未见过便应当不是私事……那想来,便应当是峰内新任的执事。
亮蓝色的剑穗在空中晃荡几下下面挂着一枚铃铛,随风摇动者却不发出声响,隐约跟着天边的暮色映照出两分橙色的弧韵……与其相称的是楚舍还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给师尊的?”楚舍还难得有些惊奇,话刚说完便随即看到对面那人的脸色似乎暗了些。
师兄本就长得有些清冷,神似按下去后更多了两分不可接近。似乎有些若即若离,他抿了抿唇,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
楚舍还知道他大多数时间又是一个人待着,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至于朋友?自从她入门之后,从未听闻过他有特别交好的同门……
除了向他问一些炼器问题相关的师弟师妹,她更是从来没有见到有人拜访他过。
八成可以排除是别人送他的,当然,这么多年也不乏有师妹曾经芳心暗许过他,但也不会做出送剑穗这样的事。修士,还是很在乎自身名声的……
所以答案显而易见的只剩下了一个,那便是他如今拿出这剑穗是给殿内的师尊……
沈御山看着楚舍还略微吃惊的模样,眉毛忍不住挑了一下知道以她的性格大概不会往这方面想,他的声音带着一点磁性和无奈。
他很久没有跟人这样交流过了,哪怕是跟师尊,他也很少用这种语气。
……
“给你的,师妹。”沈御山伸手向前递了递,楚舍还还在猜测着这剑穗的生死年月却下意识便接过了流苏,但在她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又像是碰到了烫手的山芋,险些没有拿稳。
沈御山此刻也在分神,感受到指尖略微一轻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她接过了用自己心头血炼成可以抵挡同境界致命一击的流苏剑穗,无意间眼底带了两分笑意。
他没想到她会那么自然、那么轻松的接过。
她……果然不知道收下剑穗的意思吧。
楚舍还因为伸手的缘故向前拉近了一些,两人距离不过三尺。
……和面前之人的呼吸轻微交织,似乎彼此靠更近了一些。霞光的照射下楚舍还这才反应过来对方送了什么。愣了片刻,有点疑惑的指了指自己,又看向师兄。
“多谢师兄。”她很快反应过来,在芥子袋中摸索了一下,却发现几乎都是师尊赠送她的东西……那些时候,师兄都是在场的。
她并未将此视为龙吟剑的回礼,只当他不知剑穗对剑修的重要意义。她虽非迂腐之人,但深知师兄较为传统。
然此刻若拒绝他把意思摆到明面来,那他的性格八成会羞愤、愧疚,然后又离她远些吧。
此时。包括楚舍还和沈妄言在内,知道沈家覆灭消息的仅仅只有与沈家保持泛泛之交的凡间世族……
一个早已没落的家族,在如今被满门抄斩。那些饱含仇恨的故事,在凡界只能称得上饭后闲谈,甚至都不能让人津津乐道。
自从修士时代开启后,觉醒灵根的人们拥有了能够以一敌百抵万的实力。
因此,各个宗门以及界限的划分隔绝了两者修士与凡人过多的沟通,修士去凡间斩妖除魔以及剑道凡人,更像是一种保持人族统一的策略。
修士天生自带灵根,实时觉醒,与人不同,不是胎生不是卵生,而是化生。
她猜测师兄念及前几日她带他从峰顶而下,这应当是谢礼。
她恍惚又想起师兄无意时间说出的那句玩弄……她是不是误会了师兄?
缘起峰大师兄小渡真君一心练器之事——可谓是众所皆知。
她自是无从知晓,沈御山在她入门后,便终日于弟子居中研读剑谱,夜以继日,不曾懈怠。
眼眶中布满血丝,亦在所不惜……
渴望能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佩剑,明了剑修的注意事项——至于赠送剑穗之意,他自是心知肚明。
沈御山撇过头,只是渐渐升起一股无名火,本是冰灵根的他此刻只感觉手脚有些发烫。
“师兄,有什么话直接说吧。”她最终将对方的异常归结于有话要说。
她猜测是不是又有所谓传闻中的机缘。师兄不善战斗,她又是剑修,有她帮衬,多少会顺利拿到师兄想要的材料……
沈御山只感觉心底有一种火焰在燃烧。像是冰冷的雪山终于被一道天雷劈中,引发剧烈的雪崩。心脏强烈的跳动着,仿佛一层一层、一点一点剖析开那一层跳动着的血肉。
她全然不知,二人在秘境中一同历经艰险她主动运起灵力封锁周遭暖意以取暖时,沈御山几近贪恋她身上的气息。
那痴迷的眼神,却又在她起身之后,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袍,竭力克制自己,与她保持适当的距离。
沈御山深深吸了口气。
“无事。”他收回了手,轻轻摇了摇头。甚至都忘记问师尊正在见什么人,便直接匆匆地转过身去。
他这几乎是落荒而逃了,连一句像样的借口都没能说出来,只是目光沉的能滴出水来。
楚舍还下意识的拉着他的袖子,下意识的错愕,让她想问个明白。
他就那样踉跄着往前倾了一步,向后的拉力让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惯性在距离那人躯体半拳的地方硬生生的稳住了身形。
他转过头,随即错愕看着那双手的主人。
几乎是梗了一下,他这才轻轻蠕动嘴唇道:“师妹。”
楚舍还抬起头。从这个视角看去,他只比楚舍还高出一点,那纤细的腰仿佛轻轻搂着便能抱住、拴在怀里。
他身上那件弟子服衬的他明亮很多,眉眼却仍然是那样黯淡着此刻多了两分窃喜分明的笑。
他分明察觉到师妹握住了他的手,紧接着那强横的灵力仿若顺着他的手、他的血液,自十指间流动钻入他的丹田。
那股酥麻的质感携着小腹的炽热,令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闷哼一声后整个人却又绵软无力地向下滑落,幸而被那双手牢牢拉住。
楚舍还莫名看了他一眼,又用神识上下扫视了他一圈。
“师兄,可是热毒?”她略微蹙起了眉头,莫非是在峰顶练心时的后遗症,还是她来的迟了?可是那日他探查肝火时,分明只是有轻微的影响,莫非师兄这几日都没有料理躯体……
年少时便优渥的家世让她很难理解为何师兄与她交流时的束手束脚,甚至于那日,他分明叮嘱让他去同济堂看看,他却仍不爱惜身体。
少年时,她钟爱桃花,母亲便为他遍寻满山最艳的一株,后来带入缘起峰这些年已经开满了半山,父亲更是寻专人悉心照料,能上仙门,自然开出的价值不菲。
兄弟姐妹中,无人有她这般卓越的武学天赋。她在家中尚未踏上仙途时,便已成为方圆闻名的神童。
她为人处世大方得体,做事细致入微,凡事皆亲力亲为。虽身居高位,却始终待人亲和。
她能理解人与人的不同,可是他是她的师兄。她抬起头,伸手描摹了一遍他的眉眼,他的额头躺着惊人。
神识与神识的触碰宛若神交,沈御山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看向面前女子那平静的眸子。
她就那般静立着,仿佛无论做什么都理当如此,不管是丰功伟绩还是留名千秋……是他自惭形秽了。
他那双如弯月般的眉毛轻轻扬起,眼底终于是带了些笑意。
而她却只是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是有些生气。她的手还拉着他的衣袍略微温热的质地仿佛能顺着袖口的纤维攀爬进他的血管。
“嗯。”沈御山低下头,掩盖住目光里所有的情绪,率先服了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