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更的祖父本是个匠人,一家人靠砍竹子做家具和一些小玩意儿糊口,但是罗更的祖父病了,以前都是罗更在家里做东西他祖父拿出去卖的,现在他祖父起不来,罗更这一家老小的也出不去,所以只能在家里做些东西,顺带照顾一下老头。
这些天,越城也帮他打了不少下手。
但越城发现,近一个月来,大夫每天都会来看诊,但来的人都不一样,可以说是一天换一个。但罗更面上云淡风轻的,没事还骂他们两句,看上去没什么不同。
又过了几天,罗更将做好的东西都收起来装在车里,踢了正在煎药的越城一脚,“我出去摆个摊卖东西,你在家看着老头,成不?”
罗烟恰在此时过来了,她抱着罗更的胳膊摇摇晃晃,“哥,我也去!”
“你在家!”罗更将胳膊抽出来,毫不留情地推走了她靠过来的头,“祖父身边不能没人,罗子俞一个人不行,你也给我发挥点作用!”
罗烟泄了气一样坐下,不满地鼓起腮帮子,但也没有再任性。
罗更用脚背又踢了越城一脚,“你看着成吗?”
越城嫌弃地移开腿,“你走你的,啰嗦什么?”
“小兔崽子!”罗更嘴里叨咕了一句,推着车走了。
照顾人还真不是个轻松的活,越城这辈子没这么伺候过别人。
吃饭喝水还好说,一旦到了如厕的时候,场面就会比较尴尬了。
越城第一次作这么大的难,一天下来,累活倒是没干多少,就是心里疲惫和不耐烦。但是因为老头之前待他好,他才忍着没有撂挑子走人!
晚上罗更回来,一车的东西就剩下了一半。
越城看见他,顿时松了口气,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罗更回来了,他终于不用操心了。
“你又找了大夫,他的病不是差不多了吗?”越城走过去搭话,却发现罗更始终背对着他。
“你带他过去,我收拾一下。”罗更没解释什么,交代了一句,将旁边的大夫推给越城后,就钻进屋里了。
越城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将大夫带过去后进了罗更刚才进的门,刚好撞见罗更正在拿着罗烟梳妆台上的粉粉面面往自己脸上扑。
听见动静他手一抖,碰掉了一大堆瓶瓶罐罐,完全不知道是罗烟的什么玩意儿。
“你打架了?”越城看见他没有来得及遮住的青紫的脸,走近了一些,“去卖东西还能跟人打起来?”
“啧”罗更将地上的东西胡乱一收拾,“这事别跟老头说,你这边怎么样,照顾老头吃得消么?”
越城瘪了瘪嘴,“没问题。”
罗更走过去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了。”
再看他时,罗更已经出门了。
第二天一大早,罗更又推着车出去了。
晚上回来时,脸上的印子更重了,越城碰到他时才发现,他身上似乎也有伤。接连几天都是这样,越城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是去干什么的?卖个东西怎么老是一身伤?”
罗更不耐烦地把拉开他,“小兔崽子管的忒宽,看好你自己不让饿着就成了,我的事你问什么问。”
越城皱着眉盯着他,“我瞒不了了,祖父叫你。”
“什么?”罗更有些狐疑地盯着他,“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说。”越城懒得跟他解释,越过他走了。
他靠在屋外的门框上,听见罗更在里面的骂声,还有着急忙慌翻东西的声音。估计又在偷用罗烟的白粉粉。
罗更出来时经过越城,警告性的看了他一眼,“你要是乱说我弄死你!”
越城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这种话他也不知道听罗更说过多少遍了,嘴上恶狠狠地不饶人,可实际上自从那次他们打过一架被老头教训后,罗更就再也没有碰过他一下,典型的嘴上功夫。
越城没有听墙角的意思,他也不屑于做这种事。但是罗更家就这么大一点点,除了罗烟一个女子住的地方离他们远一些,其他的房间都是挤在一起的,所以越城即便是不想听,也将罗更和老头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老头不是傻子,就是罗更脸抹再白,他也能看出来那青紫印。罗更不说,他也知道是怎么来的。
以前罗更只负责在家里做东西,出摊都是他来做的,而且他一般不让罗更跟着。
因为罗更的脾气不行。罗更的暴脾气,根本不是卖东西的料,尤其是他们出摊地方的几个刺头,因为同样是做木匠生意,对他们总是有些针锋相对。老头能伸能缩,一直以来没出什么大乱子,现在剩下罗更自己,肯定是要吃些苦头的。
“罗更啊。”老头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叹了口气,“半个月了,周围的大夫,你也都请遍了吧,是时候消停了,别折腾了。”
“祖父你……”罗更正侧着脸给他倒茶,本来是为了遮掩一下自己的脸,但被老头忽然的一句话吓得手哆嗦了一下,倒在了桌子上。
“我还没有老糊涂,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你一天一个大夫地换,是个傻子也看出来了。”
隔壁连傻子都不如的越城也顿住了。
“不是祖父,我换大夫是因为他们都……”罗更还想尽力补救一下,但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头堵回去了。
“我摔的是腿又不是耳朵,我猜不到还能听不到吗?你能有多少钱天天请大夫?!站不起来就站不起来,日后给我做个带轮儿的椅子,吃喝拉撒没问题,也不会拖你们后腿儿,我也正好安享晚年了。”老头的语气里听不出悲伤和什么负面情绪,他似乎很快接受了他腿瘸的事实,并且积极地调整了心态,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安慰罗更。
但罗更显然是没有被安慰到,反而被气到了!他将杯子重重地放回桌子上,脸也不掩着了,“老头我告诉你,日后这话别再让我听见第二次,不然我跟你翻脸!”
说完气得转身就走了。
老头在后面叹了口气,“哎,小兔崽子,以后受累的还不是你。”
罗更依旧是往外面跑着,大夫还是不停地换着,伤倒是不经常有了,面上依旧是那副二五八万的拽样,丝毫没有兜里没钱的窘迫样子。
越城照顾老头也多了些耐心,逐渐熟练了起来。但他几次发现老头捂住左腹,好像是肚子不舒服的样子,但越城问了,他只说没事。
晚上,越城跟罗更提了一句,罗更第二天就没出去,带着大夫来了。
大夫瞧不出什么端倪,只开了些舒缓脾胃的药就走了。
越城在院里煎药,罗更在砍竹子做东西,罗烟支着她破了的衣服自己在缝补。因为天气不错,所以老头也被推了出来——罗更真的给他做了一个带轮子的椅子。
罗更手里忙着,嘴里还不住地抱怨着,“我说您都这么大把岁数了,有什么伤啊疼啊的您能不能吱个声,我们也不是大夫,没那个火眼金睛,要是看不出来你就一直憋着,你不受罪啊?再说了,家里是缺钱,但咱缺的多了,不差你看病那点儿。”
“我那不是藏着掖着,是你们没事大惊小怪。”老头颇为不满地斜了他一眼,仰脸晒自己的太阳,“你说这腿脚是大病非让我看我不是也没说啥吗,我这就肚子疼你还至于请个大夫,你钱烧的啊?”
“那不是被你吓的。”罗更将一段长竹子从中间砍开,两段竹子落在地上,“啪”的一声尘土飞扬!
正在熬药的越城瞬间觉得一阵雾蒙蒙的土气扑面而来,呛了他一脸尘土!
越城握着扇子的手“咔吧”一声,脸色阴沉地转向罗更,“你手下能不能注意点。”
罗更不屑地看他一眼,故意把另一节也扔在了地上,再次尘土飞扬!
越城:“ ……”
越城捡起半截竹子就朝他后背袭去,罗更眼疾手快地拿起另一半去挡!然后两个人就无师自通地耍起了棍术,还颇有模有样。
罗烟针线活也不做了,一脸感叹地看着他们。老头也是一脸惊叹的表情。
等俩人打累了停下来,才发现罗烟和老头脸上都是一副文明观猴的表情,他们顿时一阵气结,默契地扔下手里的东西坐下。
老头的药在一直吃着,但他左腹的疼好像并没有好转,越城不止一次发现,他总是偷偷的就抚上了左腹,有时候还会干呕,东西也吃的少了。
越城不放心,他想等罗更回来告诉他,可是一直到了子时也不见他的影子。以前罗更再晚,也没有超过酉时的,因为他要回来做饭,但现在子时都过了,罗烟和老头都睡下了,他还没回来。
越城一直等到他第二天凌晨也不见人影,便忍不住跟罗烟交代了几句,自己出去找他了。
他听罗更说过几嘴,好像是在离这片林子最近的一个集市出摊,虽然他从未出过这片林子,但大概位置他也问过罗烟了,应该不会走错。
事实就是他太高估自己了,一小片林子,他走了整整一个上午,才总算走了出去。他怕罗烟照顾不了老头,但又不能不管罗更,只能着急忙慌地跑着往前。
集市虽然是找到了,但却没有找到罗更。
他将整个集市跑遍了,也没有见到罗更的身影,倒是眼尖地看见罗更在家里做的东西,在其它小铺那里卖。
“你这东西哪里来的?”越城揪住一个同样卖竹用具的人问他。
那人十分不满地推开越城,“你谁啊,神经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