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神 第38章 所谓神

“可你的伤怎么办？这么拖着……”

不知何时，越城的目光已经转向了他，越城抬手抚上了长泽的眉梢，轻轻笑了。

长泽心里咯噔一下，后面想说什么都忘了。

越城说：“不用把我看的太重。”

长泽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待回过神时，越城已经放下手，靠在崖壁上闭上了眼。

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一开始是有些窘迫，想立即反驳，但看到越城闭上的眼时，他忽然有些发堵，他问：“为什么？”

越城没有睁眼，表情很是安静，“你先前说的不错，我不是罗子俞，也做不成他，甚至以后，连越城都不会是，只能做个水神，人间的水君。”

长泽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我不需要任何朋友，甚至是亲人，因为我随时都可能离开，有牵挂之人，尽是负担。况且，我也没那心劲。”

长泽盯着他，“你先前不是这么说的。”

你先前说，我们本来就是朋友，你先前说，虹皁，渊兮那么多人，都是你朋友。

“先前……”越城勾了勾嘴角，“先前，不是我说的，是罗子俞说的。”

“所以你现在是想耍赖不承认了？！”长泽有些生气，他抓起越城的领子，让他睁开眼，“越城你看着我，你在逃避什么？你怕什么呢？那些凡人，他们一出生不就注定了要死，但他们不也有亲人朋友，你不是羡慕他们，你也可以和他们一样……”

“不一样。”越城看着他，平静的眸子里是长泽看不懂的压着的情绪。

“哪里不一样，凡人有的你都有，甚至还比他们活的长久，他们能做的，你怎么不能做？”长泽不理解，他一直不懂越城为什么会羡慕凡人，为什么会将凡人抬这么高，明明只是卑微的**凡胎，是随时都可能被改变命运的微小的存在，为什么要羡慕他们？

“因为，我是神。”

“什么？”长泽不明白。

越城勾了勾嘴角，“上天庭各路星君众多，这个神那个神的也是不计其数，但是，他们都不过是个名号而已。”

“什么意思？”

越城道：“这三界之中，所剩下的神，只有三个。天帝元游，上神闻竹，还有……我。你知道什么是神么？所谓神，不同于那些挂名的仙家，他们可以无拘无束，同凡人一样生活，甚至因为活的时间长，会法术，能有更多的乐趣。但神不同，神存在的意义只有一条，就是守护。”

长泽渐渐松开了手，“……守护，什么？”

“凡人。”越城坐直了身体，看向远处，“盘古开天之时，将凡人的命数系在了神身上，所以凡人的命运，就是神的命运。那些因外来因素被改变命数的凡人，如果不死，还会逐渐回到正轨，一旦死亡，天帝就要受到惩罚。”

长泽完全不知道他现在听到的越城轻飘飘的几句话是上天庭守了几万年的秘密。三界皆知水神尊贵，是因为他身系伽蓝封印，身系几十万凡人的性命，却不知道，他身上背负着的，是整个三界的存亡。

凡人一旦灭亡，那神，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所有因别人失误或是贪心而造成的后果，都惩罚在天帝身上。因为天帝不同于水君，死了也无妨，会有后来者顶上。但不管换了多少任天帝，只要下一任水神不出现，这一任水神，就必须活着。一旦水神中途夭折，伽蓝封印无所控制，青要山的地魔便会倾涌而出，人间绝对大乱。”

意思就是，谁都可以走，谁都可以中途离开，唯有水神不行。

“你知道上一任水君最后几年是怎么活的吗？”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还是身上的伤太疼，越城逐渐皱起了眉，“她被关在上天庭的第十九层天牢中，日日吊着性命，求死不能。”

越城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三界之中根本不需要水君这个神，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伽蓝封印的载体，像我这样天天找死的神，若不是遇到了闻竹，早在万年前就被关在了十九层天牢中，现在我能继续呆在水宫，就已经该恪守本分了，所以，往后这凡间，我是带你去不得了，除了一个所属令牌，我也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了。”

“我不想问你要什么。”长泽看着他说。

“我知道。”越城回答。

“所以你现在是在划清界线？”长泽盯着他。

越城抿着嘴不说话。

“是因为你觉得我待你太好，将你放的太重，所以要跟我划清界线？”长泽逼问他。

越城依旧不说话。

“为什么越城？”长泽不理解，“你前面说了这么多，并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天天找死，为什么要拒绝别人的好意。”

越城动了动嘴，但什么也没说，他闭上眼，疲惫和无力如潮水般袭来，他靠在崖壁上，微微皱起了眉，“别问了，我睡会儿。”

长泽盯了他好一会儿，半晌，才移开了眼。

……这个世界上根本不需要越城。

怎么可能，尽是放屁！

退一万步，即便他说的是真的，他是所剩无几，又不可空缺的神，那又如何呢？不过是生死受些重视而已，要怎么去活，谁又能限制他呢？为什么将自己锁在那个固定的空间里不敢出去？

跟越城相处的这段时间里长泽能看出来，他嘴上虽然说着规矩规矩的，但做的事没一个是按部就班守规矩的，所以真正困住他的是什么呢？还有什么事？越城还发生过什么对他影响至深的事？

越城闭着眼，感受着身体的每一处疼痛，每一个伤口都像是在提醒他，里叶村不在了，再一次因为他的任性和疏忽，害别人丢了性命……

明明不是个小孩子了，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心里都很清楚，怎么又忍不住恣意妄为，让别人为自己的错误付代价？上一次的教训还不够吗，怎么还能不长记性呢？

即使身上再疼，即使那些懊悔的想法将他压垮，他面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一样。

活的久了，什么没学会，就学会了不形于色。

再大的压力，再痛苦的事，再崩溃的情绪，那都是放在心里的，面上依旧是毫无波澜，仿佛一个清心寡欲的老和尚一样，活的憋屈，难受，但是……

谁还不是这样啊，都习惯了。

第一次看见长泽的时候，就很喜欢他的性格，直接，单纯，喜欢和不喜欢都摆在脸上。应该是因为刚化形，没经过什么事，这样的性格很难得，越城不想看见上天庭的那些家伙将他框在框架里，所以才想要让他帮他一把。但这并不代表，他想把长泽拉进水宫里，那样和上天庭没什么区别，说那些话，就是想让他离开。

去在外面，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比在水宫，上天庭好太多了。

他这个朋友，做不做没有什么关系，反正日后，不会有什么再见的机会了。

窸窸窣窣，他听见长泽站起来的声。

是啊，离开吧，外面天大地大，去哪里不好？

可能是身体太累的缘故，即便是不太舒服，他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时，橘黄色的光忽然闯进视线，他一时间不太适应，用手臂遮了一下。

待到眼睛适应前面的光亮后，他移开手。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落了一半的太阳隐藏在远处的山的缝隙处，窥得一角，是火红的颜色，染的半边天都是粉红色的。

断崖的落日难见，他来这没几回，却已经见了两次了。

这是什么运气，越城心里想。

身上的伤没有之前那么疼了，他扶着崖壁准备站起来，身后有人扶了他一把。

扭头看见长泽站在身后，着实有些意外，“你……”

“怎么了？”长泽扶着他起来，关切的看看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挺好的。”说着还强行假笑了一下。

长泽点点头，“你睡着的时候我给你输了些灵力，你感觉好就行。”

“你……”

“嗯？”长泽歪头看着他。

“没。”越城捏了捏眉心，竟不知该说什么。

长泽道：“别坐在这里了，回水宫吧，找个医仙看看。”

越城点点头，“你跟我回去吧，我正好给你个所属令牌。”

长泽二话没说就应了，“好。”

越城：“……”

水宫，长泽第一次来，也是第一次见。

长泽环顾了一下四周，“为何是在山上？”

越城说：“那要是住水里，我不像是个傻子吗？”

长泽勾了勾嘴角，“这么说你还是聪明的。”

越城没忍住笑出了声，“讽刺我呢。”

长泽笑着不说话。

“哎长泽。”越城弯下腰跟他平视，“我这跟你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见你笑啊，这难得一见的，竟是为了看我笑话。”

长泽推开他靠近的头，立即恢复了那木头脸一样的表情。

“哎。”越城是彻底被他逗笑了，在一旁停不下来，成功的把长泽的耳朵都笑红了。

渊兮就在在门口看着他们，“挺高兴？”

越城刚看见他，止住笑，“你怎么在这？”

虹皁听见声音就从外面跑出来了，刚好听见他们的对话，觉得十分惊奇和意外，“不是你让我找渊神医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死不认账，越城十分有一套。

“不是，在上天庭的时候你不是说……”

“什么时候说了，我没说。”说着带长泽就要往里走，没想到长泽竟反手抓住了他，越城回头。

“让他给你看看伤。”长泽带越城到渊兮面前，对渊兮道：“他伤的很重，你给他看看。”

渊兮嘴角带着笑，看着他们，“求人看病，让大夫在这等着，你们在外面游乐。”

两人都是个摸不透脾气的，只有虹皁在旁边打圆场，“不是的渊神医，主上他忘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记性，别跟他一般见识。”

渊兮依旧是那副温润儒雅的模样，那么看着越城，“你又是以身献祭，又是自爆灵丹的，折腾够了？”

越城笑笑不说话。

“攒着，等折腾够了再来找我看病。”说完毫不留情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