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怎么在这里?”出来寻人的内侍急急地朝站在树下的萧译走去,前面的酒宴正热闹,美酒飘香,佳人环绕,暖烘烘的熏香让他这个无根之人都身酥体麻了,偏偏这个跟着他家殿下出来的七皇子不好好享受美人恩,闲的没事出来吹冷风。
这人迟迟不回,三皇子问起,他这才出来找人,大冷天的冻的人直打哆嗦,问了好几个人,他都快走完半个侯府了才在含露院外面找到了人。
“殿下可教奴才好找,三殿下方才问起您,见您不在,特地让奴才出来找您呢,殿下可千万别再乱跑了,您是跟着三殿下出来的,您这里没了踪影,三殿下挂心,这酒喝的也没滋没味了不是。”内侍的话语间多有不满,连恭敬都少的可怜。
萧译的生母早逝,没有母家倚仗,又是个没脾气的性子,人善被人欺就是这个道理了,连一个奴才也敢说主子了。
“平日安静惯了,反倒不习惯丝竹之乐,本想出来走走,倒是让皇兄担忧了。”萧译态度谦和,温温和和的说着话,目光落在磕伤的右手上,上面用手帕缠了一圈,用袖子一遮便不显眼了。
内侍也没说什么,毕竟再没脾气也是皇子。
萧译跟着内侍往东边走去,与顾宁给他指的路正好是相反的反向。
萧译垂了垂眼,骗子。
对顾宁来说以德报怨从来不是她的作风,她斤斤计较极了,重新开始是一回事,但要碰了面,也别指望她能有什么善意,翻不出大的风浪,使点小绊子她还是很乐意的。
萧译不知从那里出来的,身上穿的单薄,外面冻人的紧,绕上这一大圈也够他受的了,想想顾宁就高兴。
顾宁的性子已经收敛了很多,上一世养尊处优养出的恶劣性子,在这三年里统统收了起来,日子平淡如水的流逝,但顾宁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份不安和焦虑,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明显。
入冬以来她的睡觉时间越来越短,夜晚常常睡不着觉,像是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迷迷糊糊睡着了,早上醒了不愿意起便裹着被子发呆。
直到今早珍珠随口提了一句嫁人把顾宁给惊了一下,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到了要嫁人的年纪,心中不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
傍晚时分,杜氏身边的一个婆子来传了话,说是要带着顾宁去靖武侯府做客。
听到这个消息顾宁怔了一下,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珍珠却是兴奋的打开了衣柜。
“小姐,再过三日便是靖武侯府老夫人的寿辰了,您看看到时候您穿哪套衣服好?这套粉色的,还是这个套浅紫的?”珍珠自己看着先摇了摇头,这几件她都不太满意,这些衣裳不是新的,出门做客,要是让人看出穿着旧衣裳,会让那些人笑话小姐的。
“时间来不及了,要是早知道夫人会带小姐去,咱们现做衣裳也好啊。哎呀,不光衣裳,还要戴首饰的。”说着珍珠又去给顾宁挑首饰,心中忍不住叹气,能拿的出手的实在没几样,“幸好二少爷经常给小姐买几样首饰,样子也都是时兴的,好歹能戴出门去。”
往日这种宴会是没有顾宁什么事的,珍珠第一次替顾宁准备,没有经验有些手忙脚乱。
“奴婢打听过了,这次夫人就带着五小姐还有您去,其他几位小姐都不带的。”
顾宁抬了抬眼,问道:“只有我和五姐姐?”
“还有六小姐呢,出头露面的事夫人可忘不了六小姐。”毕竟是嫡出的,哪次夫人不是带着六小姐。
顾宁知道顾芸会去,这几年杜氏为了给顾芸定下一个好亲事可没少费心思,但凡京里有头有脸的人家有个宴会,总是带着顾芸去露露脸,生怕别人不知道永安侯府里有个待嫁的嫡女。然而永安侯府的名声摆在那里,真正有底蕴的勋贵人家谁会这么想不开跟永安侯府结亲。
不说永安侯不着调,便是顾芸本身也没有美名传出,如果顾芸能像江心月那般有个第一才女之名,也许也能让那些眼高于顶的人家松松口,可惜的是她没有,小门小户的杜氏可看不上,偏生那些她看上的又够不着,高不成低不就,最是让人头疼。
顾芸的身份比顾宁要高得多,嫡庶之别,犹如天堑,顾芸的亲事尚且如此,顾宁只会比她更难。
当然,这个难是难在求得一个良缘,若是简单点,像顾宁这样的庶女也不过是一顶小轿从后门抬出去的事。
这次杜氏一反常态,让她和顾薇都跟着去,也不知在打的什么主意。
顾宁凝眉细思,前世嫁入靖武侯府的二小姐顾莺缠绵病榻多年,留下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就撒手人寰,之后顾薇便嫁进了靖武侯府。
杜氏不喜欢把侯府的庶女带出门,顾薇能接触到靖武侯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她一个庶女能当上堂堂靖武侯府的侯夫人这里面杜氏是否有推波助澜呢。
此次杜氏让她和顾薇同去,这是前世没有的,顾宁不知道她如何入了杜氏的眼里,只能隐隐猜测她的用意。
靖武侯府对顾宁来说是高攀的,但只要她嫁过去便是堂堂正正的侯夫人,这个诱惑太大,顾宁不由得考虑了一下。上一世是顾薇嫁进了靖武侯府,几年之后顾宁再见到她,她已经变得苍老憔悴,逢迎谄媚,神色中满是刻薄,再也不复曾经的娇美。
那副样子在顾宁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眉头一皱,她又想到了关于靖武侯的一则谣言,那些都是旁人说给她解闷的私密事,虽然真假难辨,但让顾宁彻底打消了念头,想到那些腌臜事或许是真的,顾宁就恶心厌恶的想吐。
她的脸色发白,垂着眼抚了抚衣襟,渐渐平缓下来。
“小姐这次去靖武侯府,一定能见到各家的夫人,到时候小姐好好表现,说不定被哪家夫人看中了,亲事就不用愁了。”珍珠沉浸在兴奋的情绪中,她对顾宁很有信心,“小姐长得这么好看,没有人会不喜欢的。”
顾宁淡淡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门当户对抵得上一百张漂亮脸蛋。”
“小姐……”珍珠自知失言,戳到她家小姐的痛处了。
顾宁对着她笑了,珍珠只觉得满室生辉,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你这是怎么了,仔细想想你说的也对,最起码我还生的好看些,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晚上就寝,珍珠熄了灯,屋里暗了下来。
清冷的月光照进屋子里,顾宁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了会儿帐顶,咬了咬牙,忍者冷意掀开了身上的被子。
第二日珍珠叫顾宁起床,叫了好几声发现人都没回应,掀开帐子一看。
顾宁的小脸埋在锦被间,乌发粘在汗湿的雪肤上,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出的鼻息烫人的很。
珍珠吓了一跳,推着顾宁的肩头唤了好几声,顾宁才睁开了眼睛。
“昨晚还好好的,今早怎么就烧的这样厉害了。”珍珠给顾宁穿着衣服,急的都快要哭了。
顾宁穿好衣服,珍珠就急匆匆的去找人请大夫。
下人通报给了宋妈妈。
杜氏刚起身,听宋妈妈说了这事,她心气不顺的摔了一盏茶,“没用的东西,早不生病晚不生病,用到她的时候了又整这一出!你说她是不是有意跟我作对!”
屋里的丫鬟们个个噤若寒蝉。
宋妈妈知道杜氏这是迁怒了,昨夜刚被侯爷气到,这会儿是把气撒到九小姐身上了。
“这种好事,也是夫人心善才惦记着九小姐,是九小姐福薄,没有这个运道,怎么会有意跟夫人作对呢。”
杜氏冷哼了一声,“去请大夫,这两日让她好生养着,只要死不了,就给我去!侯府可不养吃闲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