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影问流云 第6章 破谜

"真相…我忘了。"江信抬起一只手，摊平掌心似要罗列因素分析，不料一只手也这么来，平摊开的是有意的无奈。

"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你慢慢想起来，再与我分享也不迟。"伯提彻尔抚平皱起的眉心。面对这么明显的伪装，居然轻易妥协了。

"即使真相与你毫不相干，也要横插一脚吗？"江信闲着无聊，抱起身边的柔软枕头，把脸埋了进去。

"我知道…"很奇妙地，伯提彻尔又拿这三个字接话，还未开始陈述，被江信打断。

"你不知道。你知道就不会来问我。"

"就算真相与我无关，我也不会抹杀我的好奇心。"伯提彻尔重新组织好语言，决定不再以"我知道"作为句首。

"你知道斐尔纳斯吗？"江信放下枕头，将注意力稍微集中在两人身上。

"我…他曾于百年年前的十月十八日在被栽决，地点是伽匹克刑场，伯提彻尔掐住了将要脱口而出的"我知道"，颂经似的背诵斐尔纳斯的生平。

"可他不是"公正的代表，正义的化身"吗？怎么会无缘无故被裁决？"法文蒂安不太清楚事件的内幕，只关注神圣浪漫的传说。

"他的信徒们也这么想。其中的一些偏激分子就组织起来，杀了那场裁决的相关人士，历任校长都是这么死的。"江信将话题引回学院。

"这么说来…学院的确是刑场的旧址。"伯提彻尔恍然大悟。

"准确来说，图书馆才是斐尔纳斯的"断头台"。"江信补充。

"图书馆的恶灵…其实是正义神使的亡魂？"法文蒂安凭借丰富想象得出结论。

“不对。"江信摇摇头，"真凶是更为低陋的中等死灵术师。如你们所知，那五位失踪的使者来自不同的地方，均出身于平民家庭，在学术上颇有成就。奈何一直遭受贵族的打压和不平等对待。他们认为，上流贵族以姓氏划分贵贱，所以他们一直提倡取名方式革旧换新、去繁从简。后来发现封建的根源，革命不曾波及的地方，是这座学院。而学院恰巧葬送了他们信仰的神明。他们是不折不扣的正义教教徒…"

"哪个正义教？"回过神来，法文蒂安已经搬了小板凳坐好。

"将斐尔纳斯奉为神明的教派。"与法文蒂安不同，伯提彻尔仍然笔直地站着。

"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所知。"江信评价完伯提彻尔后接着讲："他们以进献书籍为由，来到学院，妄图通过献祭仪式复活斐尔纳斯。他们献祭自己，微薄的灵力不足以唤醒神明，只能拼凑出一个长了点脑子的死灵幻影。这种废物无法重塑被召者的肉身，所以需要寻找一个魔力充沛的容器，献其灵魂，再通过永夜符文祓除位于学院中央喷泉的圣剑，才有可能唤醒斐尔纳斯的亡魂。"

只是有可能，还像扑火的飞蛾一样奋不顾身……

"那么，图书馆里的灵异现象，都是那位死灵术师在作怪？"法文蒂安迷迷糊糊地听懂了一些。

"不好意思，我不是捉鬼的，超自然现象我解释不了。"江信困倦地垂下眼睑。

"那你怎么找到通往禁室之路的？"法文蒂安至今不明白。

"这要感谢伯提彻尔同学隐晦的提示。连我都差点没读懂。江信懒得解释，把问题抛给伯提彻尔。

"…那位死灵术师，用血在书架上写过字。书写的内容，温普林斯知道。”伯提彻尔确实不知道，但他没有明说。

啊，最后还是要自己回答。江信睁开紫水晶似的双眼，开口吟诵道：

"真相被抹杀在百年时光，

虚假的功绩藏匿于画像，

我的双手何时能叩响，

我的双脚如何能前往，

一片极乐净土的天堂。"

"画像、手、脚，通往某处之路，答案显而易见。"伯提彻尔提取了关键信息点。

"你怎么不找齐了再告诉我？满图书馆跑很累的，"江信依然记得那犹如死里逃生的解谜。

"我的疏忽……但我才开始看就被绑走了。"伯提彻尔顺着江信的意认了不是，一时又觉得责任并不全在自己。

忽然有什么东西刺激了伯提彻尔的神经。他猛然抬头，正要开口问，却被法文蒂安拽住了衣袖。

顺视线望去，法文蒂安皱着眉摇头。

两人同时松了手，伯提彻尔无声地叹息。

"问完了，就回去。"江信一点儿也不热情好客，也不关心后来发生了什么。

"温普林斯，我有东西要送给你。"法文蒂安从宽大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猩红缎带系好的方形暗红礼盒。

"谢谢你。我不要。"礼貌的婉拒被江信哼得极为冷漠。

法文蒂安双指捏起盒角，轻旋一周交到乔里亚手中。

"不好意思哦，菲尔西斯家族送出去的礼物，不容退还。"法文蒂安可以离开，礼物必须留下。

"随意。"江信转身，绸缎似的暗紫色长发对着众人。

"看来，殿下不想多言。那么就请客人们先回去吧。"乔里亚圆了僵持的一幕，把礼盒搁在床头柜的垂珠台灯旁边，恭敬地领着客人离开殿下的卧室。

回头得让江风把门擦了。江信一直惦记着多出来的那扇门。

"为什么不让我问？"一出濯羽府大门，伯提彻尔就问。

"你就算问了，温普林斯也不一定会如实相告，甚至可能会扼杀我们友谊的萌芽。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不该多问。"法文蒂安说得语重心长。

伯提彻尔："我只是想问问图书馆是不是他收拾的而已，莉斯汀太太给了些报酬。"

三枚亮闪闪的金币交叠着卧在伯提彻尔掌心，明雕暗刻的纹路编织着诡谲色彩，如同所罗门王遗落的宝藏一般诱人。

"嗯…这份报酬是不是有点寒酸？"法文蒂安眨眨眼，拿起其中一枚金币，在拇指一侧平滚着打量，像是在看一粒做工精良的纽扣。

"这已经是三份了，连同我和你的。"伯提彻尔收好剩下两枚金币，又回头望向濯羽府。

"莉斯汀太太说，’谨以失落的辉煌，勋勇智慧的礼赞。’还顺便给了一张话剧社的宣传画和三张入场券。"伯提彻尔敛回目光，取出烙有星月纹火漆印章的黄金卷轴，以及提到的三张入场券。

"可是，副券被撕了，主券和废纸有什么区别？"法文蒂安想起姐姐收到的歌剧院表演入场券，时常是有一路邮票边缘似的虚线连着副券。

"就是不太理解，所以才想问一下温普林斯有什么看法。"伯提彻尔瞥向表情呆滞的法文蒂安。

法文蒂安：完了，好心办了坏事。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刺激性的问题呢。

正悔疚之际，黄金卷轴上的火漆印章被伯提彻尔切开，华丽优雅的图画像扇着翅膀的仙子一样飞奔而出。

画上是奥林匹斯十二主神，都是经过美化的艺术形象。众神之王宙斯身侧还有一个不该出现的持枪身影。

至高神奥丁！

"待会儿，怎么会同时出现宙斯和奥丁？"难以置信的疑惑淹没了法文蒂安。

希腊神话的众神之王，北欧神话的至高神，神话体系不同，自然不会同时出现。

"事情不简单，看来又要被麻烦缠身了。"伯提彻尔扫视着画像下的宣传语。

"失落的神迹闪烁着荣耀的余晖，

混战的诸神迎来辉煌的黎明。

吟咏，歌唱，音符谱成了诗篇；

轻旋，曼舞，影姿跃成了画卷。

伊兰诺剧团携手皇家学院话剧社，为您献上﹣-《诸神的黎明》!"

"伊兰诺…就是姐姐所在的剧团！"经过再三确认，法文蒂安才出声，随后拉着伯提彻尔离开。

"走，我们去问问。"法文蒂安一边走，一边用魔法卷起卷轴，塞到伯提彻尔手中。

"上哪儿去？"伯提彻尔思考得着了魔，回过神来已经坐在微微灌着凉风的马车里了。

而对面的法文蒂安撑着脸，欣赏着窗外流动的风景，稍一阵，才微笑着转过头回答。

"去我家。姐姐这时应该回来了。"法文带安瞧了一眼如梦初醒的伯提彻尔，心想这家伙也有迷糊的时候。

哦，法文蒂安的姐姐芙兰格蕾·菲尔西斯是伊兰诺剧团的核心人物，也是此团疑云最重要的线索来源。

享誉全境的"净魂夜莺"小姐，拥有圣洁的美丽容貌和动人的天籁歌声，其优雅善良的品格更是赢得了众人的赞许。

那么这次，就把线索找齐了再告诉温普林斯吧。伯提彻尔想了很多，只是一句也没有说。

"信哥！听乔里亚说你醒了，我可以进来吗？"一道清越的童声打破了濯羽府侧殿的沉寂。

不等江信回答，那个小小身影已经推开门，兔子似的一蹦一跳走近。

"信哥…你怎么不理我？"江瑜绕到江信面前，无辜的大眼睛注视着半睁着眼的哥哥。

"等江风回来，你让他把门给擦了。"江信略带困倦地睁眼。

"啊？把门拆了？那我是不是以后都不能来找你玩了？"江瑜一听，急了。

"信哥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小江瑜抿着嘴，眼底亮亮的。

"我哪有。"江信从被窝里探出手，轻弹弟弟的额头，"我说擦了，没说封了。留着两扇门做什么？"

"那擦掉左边那扇好不好？那扇门被坏巫师的黑魔法侵蚀了，怎么也开不了。"江瑜单纯地比较两扇门的异同，天真地认为开得了的门是好的，开不了的就是坏的。

江信：你小子…居然这么说我。

算了，就让你一个人随意进出也不是不行。江信心想。

"伸手。"江信斜眼看着江瑜，命令道。

江瑜畏畏缩缩地伸手，在他的记忆中，这一动作之后，往往是火辣的疼痛与接二连三的鞭打。

而那纤长苍白的手指在自己掌心游移着写下简短的咒语，与紧锁的左门引发了共鸣。

"别随便给人开门。"江信写完，顺势勾起江瑜柔软的小指捏了捏。

然而孩子的好奇心总是很多变，江瑜看到了别的新奇事物，"一溜烟似的跑过去查看，连哥哥也忘了答应。

"信哥，这是什么？"江瑜拿起一个暗红色的方形礼盒，感觉沉甸甸的。

江信转身瞥了一眼，没有回答。

"我可以拆开看看吗？"礼盒似乎还飘着淡淡的香味，江瑜好奇是哪位小姐送的礼物。

"随便你。"江信的态度莫名冷淡。也许因为没有得到回答。

猩红缎带被江瑜小心拆散，揭开磨砂质感的礼盒盖，看见铺锦上方的黑绸，中间卧看一瓶深色的香水。

"好漂亮的香水！"江瑜小心地拿起玻璃香水瓶，向着窗外透了光来看，紫水晶似的色泽清澈透亮，瓶中流动的珠光粉神秘又梦幻。

"像信哥的眼睛！"江瑜献宝似的将香水棒到江信面前。

江信瞄了一眼，勉为其难地离开枕头，接过香水。

怎么和高锰酸钾溶液一个颜色。

瓶子上的凸起刻痕……是菲尔西斯家族的商品没错，照法文蒂安的性子，一定会留下纸条藏在某处。

江信抬起左手，引来近在床头柜的礼盒，翻过盖子一看，果然有字。

"温普林斯，谢谢你帮了我们。本想买些珍贵的礼物送给你，但是伯提彻尔说你什么都不缺，不如亲手做些礼物实际。除了制作香水，我没么特长了，这是我根据对你的印象而调的一款香水，取名为"紫晶星海”望你不要嫌弃。"

这段留言的下方还有一行极细的小字，霜眯起眼睛细看才真切。

"其实伯提彻尔也准备了一份礼物，不过他嫌难看，就没送给你。"

制香世家所出的名牌香水啊。江信取下透明的喷盖，往手腕上喷了少许。

与衣服上如出一辙的风信子花香瞬间扩散，神似地还原了檀木香。

"好好闻！这是谁送的？眼光真好！"未闻烈香的江瑜被这香味迷了神，忍不住凑近猛吸了一大口。

"一个…同学。"江信轻轻地笑了，翻过香水瓶的另一面阅览香水成分。

前调是以风信子为主的花香调，伴有玫瑰和小苍兰的香甜；中调是清凉的薄荷和清新的柠檬，舒缓了前调的甜腻花香；末调是由檀木，香柏，雪松组成的木质调，闻起来成熟又稳重。用以调色的有紫罗兰和迷迭香，还有一些矢车菊。

原来我是个这么复杂的人吗？江信敛起笑，看了一眼繁多的香料，又剜了一眼礼盒上那句"根据我对你的印象而调"。

"信哥，这瓶香水好适合你！"江瑜趴在江信手边，尽盛情夸赞。

"哼，我才不用。"江信合上盖子，把香水放进礼盒里摆好，按原样系着缎带，珍重地放在一旁。

又是一轮谜云遮掩夕阳的黄昏，即便是余晖，也依然能映红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