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 第13章 第十三弹

魏灵清点着脚迈着大步子，朝宅子的台阶上跨去，可她估错了距离，只踏到了半截阶梯，好一个酿跄才稳住身体。

睢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连那领路的中年人也被魏灵清此举弄得摸不着头脑。辛竹牵着睢阳悠然的从石狮子前走过，到了魏灵清身边，轻描淡写的说“魏道友，你踩的这位置正埋了一女娃娃。刚才那一脚，踩得她吐出了一大口怨气，正附在你脚踝处，萦绕不去。”

魏灵清三两步跳上台阶，连呸了几声，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嘴里默念了几声咒语，那黄符脱离魏灵清的指尖，绕着她周身飞了一圈，黄符上的朱砂很快便褪了色。

黄符飘完一圈，落在地上，魏灵清捡起黄纸，入手竟是刺骨的冰冷。“这怨气好厉害！”

中年人被纸符自己飞了一圈的异象，惊得目瞪口呆，这时又听到魏灵清的话，吓出了一头冷汗。

“魏道长，这...这...”

“哎，你别这这这的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刚才跨过来，是不想沾染上怨气。谁知还是沾上了。”魏灵清骂骂咧咧，完全没了之前那副道法高深的模样。

“道长，那您看我身上可沾染了怨气？”

“废话，你不仅日夜从这尸骨上来来去去，还住在怨气冲天的府宅里，怎么可能不沾上？”魏灵清又用了一张符，见此符飞了一圈并无异样，便让符咒飞向辛竹，替她驱除怨气。

谁知纸符刚靠近辛竹，便冒起了白烟，辛竹伸手将纸符拈在手里，轻轻甩了甩，烟雾没了纸符连同上面的符咒都完好如初。

“我自有妙法辟除怨气，纸符你还是收着自个儿用。”辛竹将纸符递给张着嘴的魏灵清。

中年人连忙凑上来，“辛道长用不着，道长就给我驱驱怨气吧。”

魏灵清伸手在中年人头顶上抚了抚，连连摇头“怨气深种，驱不了。”

中年人霎时面如土色，辛竹淡淡的说“又害不了你的命，无需介怀。”

中年人听到这话，扭头去看魏灵清，见魏灵清一脸不耐烦，于是放下心，领着两人穿过宽敞的前庭，魏灵清暗自打量，府邸位置并无不妥，府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很讲究，一旁的抄手游廊上悬着葫芦藤，游廊边上种了一排的桃树。

“真是怪啊。辛道友，你看，这屋子驱邪的东西不少啊。又是葫芦，又是桃木，怎的还是阴气渗人呢。”

辛竹瞥了她一眼，“你刚才不是说了，自作孽不可活。”

“老夫人和家主都在候着几位道长，快快请进。”见中年人领着几位气度不凡的人过来，立在门外的侍女，赶紧迎上来，笑容满面的说道。

辛竹和魏灵清点头示意，而睢阳斜瞟了她一眼，微扬着下巴，等着下人掀起竹帘。

进了屋，扑面而来一股凉气，待看到站在冰盆边儿上摇扇子的侍女，魏灵清才松了口气。

“你们都是道士？谁是魏道长？”发话的是个发髻丰实，满头珠翠的老妇人，脸面涂的很白，眼下至额角晕着一大片的红胭脂，嘴上点着时下最流行的唇脂。只是年纪略大，脸上有了不少褶子，这妆容看起来有些不合年龄的怪异。

“在下魏灵清，这位是辛道友，法力与我不相上下。另外一位是...额...是...”

“她是位贵人。”辛竹接话，微微朝老夫人行了一个礼。

而睢阳此时端出了公主的架子，眼神淡漠中带着倨傲，衣着发饰虽然简单，可就透着股贵气。

老夫人打量了一会睢阳，便开始进入正题“想来管事的已经和你们说了，咱们府里人丁单薄，好不容易盼来了三位姨娘有了身子，一夕之间就去了三个。”

“三个？不是说只死了两位姨娘么，难不成？”

“姨娘肚子里的也算条命啊！作孽，作孽！若非这妖女作祟，咱府里就会迎来大少爷了！”老夫人捶着桌子，手腕上的镯子叮当作响。

“那算起来也是四条命，怎的只是三个？莫非有位姨娘的孩子是位千金？千金便不算做人命了？”辛竹哂笑，眼里透着寒意。

老夫人神色不改，更没有回答辛竹，气氛有些凝重。这时屋后出来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面容严肃，皱着眉说“不管之前死了几个，现下请几位保全十八姨娘，驱走那作怪的邪魔。在下不甚感激，定以金银为报。”

魏灵清扯着嘴角干笑，跟着男子指派的小厮走到了十八姨娘的住处。

路上不时遇到府里的小丫头们在窃窃私语，神情皆透着惊慌。

“太惨了。十七姨娘真是太惨了，肚皮都给挠破了。”

“是啊，同是昨晚儿出的事，十六姨娘那儿，人仰马翻的。十七姨娘死时身边可没有一个伺候的，今儿一早才发现她死了。肠肚流了一地，连肚子里的小公子都落在地上呐。”

“这还不是十六姨娘给害的，说什么十七姨娘的怀相是个女胎，惹得老夫人和老爷不喜，这才将十七姨娘给迁到这么偏僻冷清的院子里住着。不然，以十七姨娘这动静，大家还能没察觉么？”

“这还好是落了个未出生的小公子，要不然同十六姨娘一样，只一卷草席裹了便随意找个了地儿埋了。哪能像现在这样办个风光的丧事？”

“哎！希望现在十八姨娘不要再出事。”

小丫头们的窃窃私语都被三人听在耳里，脸色也越来越坏。

十八姨娘的院子离主院并不远，几人来到院子里，简单查看了一番。无奈整座宅子都怨气冲天，根本无法判断六儿藏在哪里。

睢阳突然拉着辛竹说“辛竹，你有没有听到拨浪鼓的声音？好像就在身边似的。”

辛竹点头，闭上眼睛，周身全是怨灵散发的怨气，血红一片，还夹杂着黑气。魏灵清则警惕的环视四周。

“啊！不好了。十姨娘出事儿啦。快来人呐。”

“这里交给你，我去那边看看。”魏灵清听到呼救，连忙向辛竹招呼了一声，便赶了过去。

“咦，拨浪鼓的声音又没了。”

话音刚落，院子里冒出了缕缕黑烟，烟气里头站着一个红衣女孩，她手里拿着拨浪鼓，正是六儿。

六儿看着辛竹不说话，眼里的怨毒慢慢转变成不解。周身的黑烟形成一个屏障，将两人笼罩在一处。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六儿突然开口。

辛竹没有接话，也没有出手，只是浅笑着看着六儿。

“她们手里不知有多少女孩的命，死有余辜。”

“各人有各人的因果，你不在这因果中，又何必惹得一身冤孽？”辛竹走到六儿身边，“你既好不容易逃脱了束缚，该好好想想以后的去处才是。”

六儿眼中一紧，警惕的看着辛竹“你知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我可是坏人，不，我是恶鬼。”

“那晚的小产并不是你动的手。向孕妇出手也不过是你的试探而已。你身上的怨气很重，但是却没有血光，倒是你之前吃掉的婴灵身上有血光，但那些婴灵又不是恶灵，这是何故呢？”

六儿眼神微变，“你...？”

辛竹走近六儿，伸手在她头顶拂了一下，从头发里扯出一根细细的红线。“这个是控魂线？看来你并未脱离束缚。你若是信我，或许我能帮你。”

六儿眼中渐渐清明，看着辛竹，神情有些恍惚，“那年我约莫是五岁，母亲一连生了三年终于生下了弟弟，原本就不富裕的家里顿时变得更拮据。于是父亲将家里的姐姐妹妹变卖给人伢子。

我和姐姐相貌可人，以后送给富人家做小妾可以得到一大笔钱，才被留下来。

可后来，家乡来了一个商人，正在我家小坐。我和姐姐从河边洗衣裳回来，那人盯着我看了很久。第二日我就被卖给了那人。

当晚，我趁着那人熟睡，逃了。一路逃到家里找姐姐，姐姐把我藏在一个树洞里。可没想到，等我醒来，我身边站着的还是那个男人。

原来父亲那晚已经见着我回家，趁姐姐离开，抱着熟睡的我彻夜赶着找到了男人所住的酒家，把我又送回去了。

那男人见我逃跑，没几日就把我杀了。他说我天生带有灵力，若是死前受尽折磨，死后一定会化成厉鬼，是做成鬼使的好材料。于是我成了鬼使，头上的红线就是他用来控制我的。

后来的事我记不大清楚，只依稀记得他练了好多鬼使，那些婴灵也是他的鬼使。我不知怎么的逃了出来，那些婴灵来抓我。我逃回了家乡，爹娘已经不见了，姐姐被卖给了镇上最有钱的老爷做小妾。”

“想来他发现了，灵智未开的婴灵更适合练做杀人的鬼使。你姐姐...可是这十八姨娘？”辛竹瞟了一眼黑烟外和睢阳攀谈的女子。

六儿点点头，“我一直跟在姐姐身边，亲眼见着这府邸的怨气一天比一天浓郁。后来来了一个道士，把府里的怨灵都驱除了，把我和那群婴灵困在了五气不聚之地。”

辛竹勾起嘴角，“不老实。若那道士真把怨灵都除了，短短的几年时间，这府里会有这么深的怨气？

你跟着姐姐这么久，那些婴灵跟在你身边却奈何不了你，以你的法力会被那道士捉住么？是为了护着府里的那只怨灵么？”

六儿垂下眼眸，不说话。头顶的红线咻的被完全扯出来，连同坠在底端的一颗银钉。

黑烟从六儿身上散开，又在空中拧成一股黑风，绕着六儿穿刺。

等黑烟散尽，六儿伏在地上良久，才抬起头，“我......？”

刚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变了，没了以前的童音，抬起手臂，发现自己的手臂长了，手掌也大了。

“死时五岁，如今过了十年，你也该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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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