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是忙碌的专员聚集的地下实验室里,唯一的闲人手里拿着一本《精神病学》正看得津津有味,冷不防地被人拍了拍后背。
苏生一口奶茶差点全喷在书上,吃惊地回头,只见一张慈祥的笑脸凑过来:“小川,快跟我来。”
这是……是沈龙杳的爷爷,也是执行部的部长,好像叫沈继饶,虽然平时的样子很像公园里晨起推太极的老大爷。苏生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去哪里……”
“去见一个好玩的人。”沈继饶神秘一笑。
如果说苏生在此之前见过这个“好玩的人”的话,他就是被活活打死,都不会跟着沈继饶去的。
他的性格有点怂,不太擅长和人交际,尤其是气场强大的人,比他强的都不太擅长。
这个气场的强与不强,不单单是指性格霸道强势,譬如他第一次见沈龙杳的时候,一个在现实里比照片上更帅的男人,他就很不争气地怂了。
毕竟他必须得承认那张照片很帅,而且心里认定这么帅的照片多少肯定P过,结果见了真人……嗯,没错,照片是P过的,不过是把人P难看了。
类似于这种无形的气场也算,或者换句话说,他是自卑,却又要强,当他看到别人优秀的点,就会不自觉地拿来和自己比较。
不过,今天沈继饶带他见的这个“好玩的人”,确确实实是字面意思上的气场强大。
刚进门的时候,苏生被打牌的几个人愣是给看怔住了,因为混二次元的缘故,他听得懂一些日常用的日语,所以先是被日语混杂着蹩脚的汉语给吸引了。
然后有人拍了两下手,那几个打牌的黑衣壮汉就立刻放下手里的牌,干净利落、整整齐齐地站成了一排。
拍手的那个就是苏生有点害怕的人,也是沈继饶说的“好玩的人”,他原本是坐在坐在沙发上,一派慵懒模样的,看到他们,站起身迎了过来。
神无月星佑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到沈继饶面前握手,然后按照程序和顺序,接着要和苏生打招呼,苏生还没来得及紧张,神无月星佑的身体就先一僵。
因为,他的手没能抽出来。
和沈继饶礼貌性地握手过后就被抓住了,他想抽竟然没有抽出来!
我靠。神无月星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是终于不耐烦了,要来使绊子给他难堪了?
他临危不乱,保持着职业假笑,又不动声色地用力,想把手抽回来,可是沈继续的手劲很大,他又不能做出大幅度的动作,搞得大家都难堪,所以还是没能抽出来。
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神无月星佑的额头开始冒冷汗了。他看着沈继饶,对方也十分配合且含情脉脉地……和他对视。
让他走!他要回日本!这里有变态!军团赢了!zero赢了!这种招数都能想得出来!神无月星佑在心里疯狂呐喊。
旁边的苏生也不好过,完全搞不清楚形势,只好在一旁装瞎子,尴尬得一批不说,甚至还在心里默默地唱起了儿歌:
一个瞎子,两个瞎子,看不到~看不到~~一个瞎子耳聋,两个瞎子腿瘸,活不了~活不了~~
妈的这唱得什么玩意儿……
唱完连带着自我吐槽完,四周依旧静悄悄的,苏生再偷瞄一眼,两位大佬还在那里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中。
是真够无语的。苏生不得不对眼前的少年另眼相看:佩服佩服,实在是佩服。甚至还产生了一丝感同身受的怜惜。
他第一次见沈继饶的时候,就被这位神经质的老大爷抱着不撒手,鼻涕眼泪抹了一身,相比他来说,眼前这份待遇还算是可以接受的了。
两人深情对视着,一屋子里的人谁也不敢先出声,仿佛被上帝按下了暂停键,或者不约而同地玩起了“一二三木头人”一样。
即使这张年轻的脸上的笑容堪称完美无瑕,完全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美少年模样,可是眼神里依旧透着与其年纪不符、与生俱来的威严,刚才只是被随意地瞟了一眼,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避开,不愿意和其对视。
好厉害的眼神刀。苏生默默低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最后还是苏生看不下去了,悄悄戳了戳沈继饶:“部长,快放手啊!你抓着人家干嘛!”
沈继饶像是给人扇了一记耳光,幡然清醒一般地放开手:“……哎哟!我有点激动了,好久……啊,抱歉,别见怪啊,孩子。”
苏生似乎听到墙边站着的那排黑衣人们同时抽了一口冷气,但是抬头一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仍然如同万年的寒冰。
“没事。”神无月星佑一挑眉,邀请沈继饶和苏生到真皮沙发上坐下:“您就是zero的爷爷、军团总部执行部的沈继饶沈部长吧?”
“是是是,都是一家人,不要那么见外嘛!你也叫我爷爷吧!”沈继饶眉开眼笑,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神无月星佑。
苏生面上一派严肃,心里已经炸开了锅。不愧是军团最惹不起的大佬,语出惊人。
如果对面只是一个普通人,叫声爷爷倒也没什么,毕竟是长辈,年纪在那里摆着,可是苏生听说眼前的这些人来自神无月家。
这几天,总部到处都能听到流言蜚语,说神无月家的人来了,赖着不肯走什么的。即使苏生再不懂行情,也听其他人说过,神无月家和军团干的是同一行。
两家的关系并不算太好,充其量是近些年来不那么针锋相对了,但合作还是屈指可数,非说是一家人,又让叫爷爷,有点占便宜的嫌疑。
苏生相信沈继饶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因为他平时就是这副德行,神经质、自来熟又热情似火,不用几天接触下来,是个人都能理解。
但愿对方不要误会。苏生又瞄了一眼沙发后贴墙站得笔直的那排黑衣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面对这种要求,神无月星佑选择无视:“我是来见zero的。”
“杳杳啊,他有事要忙,让我跟你说不用等他了。”沈继饶说:“他就是别扭啦!你别理会,就一直等他,跟他耗下去!到最后耗得他没办法,一定会心软,不会不见你的!你听我的!死皮赖脸!准行!”
“??”神无月星佑很诧异。这话怎么听得这么别扭:“这显然不现实,我也有自己的事。”
面对如此官方的回答,沈继饶表示不屑一顾:“除了他的事,你还能有什么事。”
竟然无言以对,完全跟不上对方的思路。某一瞬间,神无月星佑甚至觉得是自己的语言系统没有跟上,导致信息听取错乱了。
自从在罗马尼亚被骗以后,他就有在精进自己的汉语,但是这门语言过于高深难学,一时间也没什么太大的进步。
“这样吧。”神无月星佑招呼手下,山崎立刻递过来一张纸:“这是一份赔偿条款,上面写有我代表的神无月家所给予贵方执行专员zero的补偿,以此作为初步答谢。您先过目。”
沈继饶草草地看了一眼,满不在意地放在茶几上:“这些不重要!”
“什么?!”山崎忍不住瞪眼:“这还不重要?老大可是把家族里的几个重要产业都送给你们了!!”
“确实不重要,所以我希望贵方能让我见到zero,当面道谢。希望您能劝劝他。”神无月星佑以为沈继饶是指,这种救命之恩拿财务衡量不起。
“我倒是想啊,可是那孩子一向很有主见,既然说了不见,也说了不用你还这份人情,那现在肯定是说什么都没戏的。”沈继饶挠挠头:“而且他现在也不在总部。”
神无月星佑的心里顿时异常烦躁:“又去哪里了?他受了伤自己是不知道吗?瞎折腾什么?”
沈继饶说:“有任务嘛!再说他都好得差不多了。”
神无月星佑生气地说:“军团是只有他一个人吗?!”
沈继饶说:“杳杳他倔得很,而且这件事只有他能完成……”
对于这种自信,神无月星佑不以为然。他可不觉得沈龙杳有多大能耐,他的关注点更多的放在了沈继饶的称呼上:“沈部长,我能问您一件私事吗?”
沈继饶说:“当然。”
“您一直叫他‘杳杳’,他的真名是叫沈龙杳吗?”神无月星佑问。
沈继饶笑眯眯的:“是的,他的名字和神枪手一样,这点怪我,是我懒得想名字,就拿现成的给他用。你知道神枪手吧?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可能不太听说。”
“原来这次没有骗我……”神无月星佑呢喃。自己要寻找的人叫沈龙杳,在途中又遇见一个沈龙杳:“沈部长,您方便透露一下zero的行程吗?”
沈继饶很遗憾:“这个恐怕不行,我们有保密规定的。要不,等他回来了我再通知你?”
就这样等下去,显然是在浪费时间。神无月星佑站起来,朝沈继饶深深地鞠了一躬:“zero受伤,有我很大的责任,对于给您和您的家人造成的困扰,我感到十分抱歉。
“如果您愿意,请先在这份文件上签字,后续还会有补偿款和合约寄来,另外还需要什么,请您尽管提,我都会尽量满足。”
沈继饶摆摆手:“好说好说。这就要走了?要不去我家吃个便饭吧?我做菜可好吃了!给你做中餐尝尝!”
连苏生都觉得这份邀约过于盛情了,没想到神无月星佑笑了,并不是一直以来保持的公式化笑容,而是符合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真诚笑容:“不用了,但还是谢谢您。”
他走在前面,黑衣人们跟在后面,其中一个黑衣人走前递给沈继饶一张名片。
“真的要走啊?那有空要常来玩哦!我等你啊~“沈继饶依依不舍地倚在门框上送别。
苏生有点无语:“爷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神无月家和咱们是竞争对手吧?”
沈继饶目光悠远:“争了几个世纪,以后也该轮到合作啦。”
“原来异族组织的历史这么悠久。”苏生感觉自己要学习的东西还不少:“爷爷,刚刚听你们说龙杳他怎么了?”
沈继饶说:“做这行的,磕磕绊绊总是少不了,小伤而已。”
苏生说:“那他是又出去执行任务了吗?”
“是啊。”沈继饶盯着手里的名片若有所思,上面印着中文和日文的“神无月星佑”。
苏生看他出神:“爷爷,您好像很喜欢那个少年。”
“少年!多么富有希望的词。是很喜欢,人老了,就是喜欢有希望的生命和人生。”沈继饶把名片好好地放进口袋里,顺便拍了拍苏生的头顶:“爷爷也很喜欢小川你啊!”
苏生笑得很勉强:“嗯……”可他不是路思川,是苏生啊。这个名字,似乎只有他自己还记得了。
沈继饶注意到苏生的神色不对:“怎么啦?”
苏生说:“没事,就是觉得能被人喜欢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沈继饶说:“是啊,人在这个世界上,毕竟不是孤立生活的嘛!如果一生都是孤孤单单的,没什么人在意和欣赏,也不去了解和喜欢什么人,或者不去做让自己觉得有意义和有价值的事,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哦?”
苏生怅然若失:“这样啊……”
“人类总是喜欢给自己的人生寻找意义嘛。”沈继饶说:“不要用这么丧的语气说话嘛,笑笑?”
苏生恹恹的:“龙杳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还有这里的每一个人,每天都很有动力和目标,他们都是清楚自己的人。而我……我现在连记忆都模糊了,甚至在来这里之前的事也都想不起来了。有时候想想,我到底为什么存在?”
他究竟是谁,又有着怎样的过去?
“……”沈继饶没有说安慰的话,只是拍着苏生的肩膀:“不用担心,孩子,这就是杳杳此行的目的。等他回来,就会把属于你的人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