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继续前行,还是之前的磕磕绊绊,甚至有些地方需要弯着腰爬行,尽管看不到,神无月星佑也想象得出来自己现在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zero。”
沈龙杳回过头。
“把东西给我。”神无月星佑指了指沈龙杳背上的剑盒,不久前沈龙杳执意要替他背,他实在拗不过。
沈龙杳摇头:“我不累。”
神无月星佑嘟囔了一声:“……刚才你和那个神父说什么了?”
沈龙杳说:“壁画有被人为抹去的痕迹,但是分部并没有做过处理,这里似乎有外人来过。”
“拉美西斯二世?”法老的陵墓里雕刻的当然是法老本人了。
沈龙杳说:“是大祭司和他的安卡。”
神无月星佑若有所思:“安卡……阿拉伯传说里的不死鸟?”
沈龙杳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不会对这些感兴趣。”
“还好。”神无月星佑耸耸肩:“我母亲很喜欢神话传说,听得多了……那个词叫什么?”
沈龙杳说:“耳濡目染。”
“……”神无月星佑警惕地眯起眼睛:“你没有骗我?”
“冤枉。”沈龙杳举手,一脸无辜:“大祭司按照法老的命令豢养一种不死鸟,类似于中国的凤凰,死亡之后可以涅槃。
“但是这种不死鸟和凤凰在本质上天差地别,它吃的食物是刚刚出生的婴儿,而且必须以处子之血献祭。
“法老希望拥有这种不死动物的传承能力,让自己不死或是死后重生,以继续自己的统治,而安卡日日夜夜地食婴饮血,终于变成了嗜血的怪物。
“大祭司感受到了它的躁动,想要控制住它,于是在某一天晚上刨开了它的身体,无数只小蜈蚣从它的肚子里爬出来,吞噬掉来不及逃跑的神职人员,大祭司死里逃生,拼尽最后一口气冲进法老的宫殿。
“法老静静地站在风雨交加的窗前,大祭司慌乱地上前想要带着法老逃离,然而法老转过身,巨大的蜈蚣身体就长在他的背上,张大嘴一口把惊醒自己的猎物吞进肚子里。这就是有文献记载、最早出现半面蚣的案件。”
神无月星佑出生的时候,半面蚣已经被清剿得差不多了,对他和那些年纪比较小的孩子们来说,这就只是一则故事,更甚者是一则神话传说,但是沈龙杳不同,他曾经真真切切地站在半面蚣面前,知道这种异族的可怕之处。
神无月星佑也确实是当故事来听的,他在家族学院里学习的时候,几乎没怎么认真听过有关于神话学的课程:“后来呢?”
沈龙杳耸耸肩:“后来,异族组织展开了长达十余年的大范围联合请剿行动。”
“……”神无月星佑语气凉凉:“哦,对啊,你七岁的时候还参加过呢,真是少年有成。”
“它们现在还存在。”沈龙杳苦笑,希望对方能在这件事上放过他,他已经经历过撒谎所带来的折磨了。
“切。”神无月星佑懒得争辩:“无所谓,你的话,我从来都是听一半,信一半。”
“好吧。”沈龙杳叹气:“刚才那间墓室里的壁画被毁了,原本雕刻着安卡的墙上有一个浅坑。如果是盗墓贼,为了赚钱,他们只会尽量完整地带走整面壁画,但是那面墙壁上只有安卡的半截身体被挖走了。”
“总不会是它自己从墙壁里活过来了吧?”神无月星佑随口说。
虽然他们家族,还有世界上的所有异族组织解决的都是有关异族的各类事件,世界上也并不是不存在人类无法掌握的力量,但是像安卡和凤凰这类古老的神话传说,依旧是没有得到证实的存在。
“安卡不是重点,神话传说也不是。”沈龙杳说:“它肚子里的异族才是。”
神无月星佑见他是认真的,诧异地说:“你觉得是什么人把墙上的安卡挖走了,半面蚣才会重新出现?”
沈龙杳说:“我不能确定,这里和人鱼国址有些距离。”
神无月星佑无法想象,但是:“这么想的话……如果,我们假设有一股势力在背后推动这两件事呢?”
沈龙杳的眼睛亮了,神无月星佑的想法和他的思路不谋而合。在人鱼国再见半面蚣的时候,他就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正在悄然发生,而半面蚣的重现只是这件事里小小的一环,甚至小到微不足道,但也算是一种预警。
这种感觉很不好,没想到神无月星佑也想到了“可能背后有其他势力”这一层。
就在这时,不远处,波克比神父手里的照明棒“啪”的一下子黯淡了,紧接着沈龙杳手里的光源也断了。
一阵诡异又莫名的微风传来,窄小的通道里霎时间变得一片漆黑。
由于沈龙杳和神无月星佑一边说话,一边放慢了脚步,所以原本的队伍已经打散了,斯托格也走到了前面,而变故是在突然间发生的,大家的距离都比较远,神无月星佑就想出声叫人,却被抓住了手腕。
“别叫。”沈龙杳在一片漆黑中摸索。
没有光,可是前面的波克比神父和斯托格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向前走,他们也没有撞上任何人。
神无月星佑皱眉。刚才他和沈龙杳说话的时候,一直都是根据照明棒的光亮作为指针,而此刻的墓道里竟然空无一人,金字塔里安静得如同一座坟墓……不对,这本来就是一座坟墓。
就在神无月星佑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沈龙杳停下来了。
“啪——”照明棒被重新打亮,他先是看到沈龙杳,再看到沈龙杳背着的剑盒,完好无损。
“他们人呢?”借着光,神无月星佑看到自己身处在一间墓室外,乍一看好像又回到了刚才逼仄的小墓室,不过那间墓室里只有壁画,并且小得离谱,现在这间就要大得多,室内还摆放着很多雕像。
沈龙杳递过来一根照明棒:“我想应该是金字塔在移动,而我们在里面无法立即察觉,路和路之间分叉变更,神父他们被带到其他路线上了。”
“你骗鬼呢?”神无月星佑对这副说辞表示相当狐疑:“把剑给我。”
沈龙杳的语气有些生硬:“如果有人或异族跟着我们进来,想对我们不利,你出声只会让我们暴露。”
执行专员每天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草木皆兵倒也正常,只不过……神无月星佑盯着沈龙杳的脸,感觉对方似乎有些不悦:“生活压力太大的话,偶尔也给自己放放假吧。”
沈龙杳一怔,放软了语气:“……好。”
神无月星佑没有再要天丛云碎片,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不再紧张,似乎又回到一起分析壁画的和谐状态。
“本来就没多少人,还走散了,我说你们能不能专业点?”神无月星佑不习惯这种氛围,举着照明棒率先走进这间略显宏伟的墓室。
从门口一路延伸到光照不到的黑暗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比成年人高一个头的石制雕像,雕像的底座几乎相同,上面雕刻的有人类也有动物,更多的样子不伦不类,说不清是什么东西。
“看来我们是到祭祀神庙了。”沈龙杳手里的照明棒一一扫过雕像:“知道他们是谁吗?”
狼头人身、鹰首人尾、美女脸蝎子爪……就是再对神话学不感兴趣,稍微懂点历史传说,神无月星佑也能知道:“古埃及神话传说里的九柱神,他们也和半面蚣有关?”
沈龙杳摇头:“半面蚣是真实存在的异族,九柱神只是神话传说,好比中国的女娲伏羲,或者日本的八岐大蛇。”
阿努比斯的雕像就在旁边,胡狼的眼睛虽然目视前方,可神无月星佑还是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毛骨悚然感,似乎亡灵之神下一秒就要转动眼珠看过来。
再加上沈龙杳又提起了八岐大蛇,神无月星佑不想承认一件非常丢人、但却是事实的事——他对蛇有着强烈的恐惧感,别说是亲眼面对了,光是听到那个字眼,都会不自觉地瑟缩。
“你还好吗?”神无月星佑已经摘掉了面具,细微的表情变化也就没有逃过沈龙杳的眼睛,他举着照明棒靠近了一点:“你的脸色不太好。”
“你还能看清脸色……”进墓室的时候就觉得气闷,神无月星佑底气不足地说:“现在怎么办?我们先出去,还是去找他们?”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那现在的墓道应该已经变得错综复杂了,原路返回肯定要轻松很多,不过……”沈龙杳欲言又止:“我不记得回去的路。”
“你说什么?你敢不敢再说一遍?不记得路?那你拉着我乱跑什么?你好歹也是执行专员啊!”神无月星佑突然顿住:“……你到底是不是?”
沈龙杳尴尬地笑笑:“不然……我们试着找找看?”
“得了吧,只有两根照明棒,走不了多久,之后总不能摸黑吧。”东西都在斯托格身上。
神无月星佑不禁有些懊恼,之所以能在一片黑暗里任由不靠谱的家伙拉着自己乱跑,是因为他一直都在降低警惕性,对周遭事物的警惕性,对沈龙杳的警惕性。
脊背忽然攀上一阵凉意,他看向沈龙杳的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因为三个人里只认识这家伙?还是因为昨晚距离那么近,又像朋友一样地聊了天?再或者是因为这家伙从初见的时候,就给他一种特殊的感觉?
甚至把天丛云碎片连同自己的身家性命一起,在这样陌生又黑暗的环境下交付出去。
神无月星佑在内心天人交战,没有注意沈龙杳已经走到了墓室的尽头,那里放着一口特别小的石棺,看样子是给襁褓里的婴儿准备的:“你看,是安卡。”
石棺内壁雕刻着一只形似凤凰的鸟,头上顶着一颗圆形的宝石,从刻画手法来看,似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光芒。
“诸神之主太阳神拉把自己的神力注入到安卡的身体里,抑制了它的力量。”沈龙杳指着安卡原本锋利的爪子上放着的两片羽毛:“亡灵之神阿努比斯把自己称量心脏的正义羽毛放在安卡的爪子上,使安卡无法飞翔。
“传说,拉神把安卡的灵魂分成了无数片,分别封印在每一位法老的陵墓里,这大概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其实这只鸟的模样还挺漂亮,就是展翅不成,怒火冲天,眼睛里像要烧起熊熊的火焰来。
神无月星佑盯着它正出神,突然,那只鸟的眼珠倏地朝他一瞟,仿佛洞察了他的心理活动——
可是再一眨眼,安卡依然怒视着高高在上的天空,那里有它仇视的拉神,他确定是自己看错了:“这地方……太邪门了。”
“别怕,我——”话音刚落,沈龙杳突然猛地甩下手里的照明棒,径直朝神无月星佑飞扑过去,死死地抱住他的上半身,再一起重重地砸在地上。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猝不及防到神无月星佑连呼痛都省了,甚至在那一瞬间,他想到的不是疑惑为什么,而是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太疼了。
“砰砰砰——”随即是连贯的三声枪声,闭着眼的神无月星佑还沉浸在巨大的痛苦里,感觉压着自己的人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爬了起来。
“还好吗?”耳边响起沈龙杳的声音,神无月星佑刚要回答,下一秒就又被捂住了嘴:“嘘!”
神无月星佑在心里叹气,再睁开眼,四周已经是一片漆黑了。
脊背实在是太疼了,刚刚那一下子,两人都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神无月星佑在沈龙杳的搀扶下坐起来,刚要质问对方在发什么疯,就闻到了浓重的火|药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有人在朝他们开枪。
然后,空旷的墓室里居然响起了一阵高跟鞋踩踏的声音,随着缓慢的步伐,慢慢走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