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年年 第6章 第 6 章

回春峰上种满竹子，远远望去是一片青绿。

陈若水喜欢看竹子，于是简单粗暴地在回春峰上种了一大片竹林。此刻她站在屋外，面前是一大片令她心旷神怡的翠竹。

陈若水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

果然，她还是应该在这样舒适的环境里轻松愉快地研究药材，安安心心当她的长老。

至于魔修灭门什么的，通通交给顾元鹤才对。

季年意自几天前醒来后就一直待在床上。

陈若水给他用的药物有助眠的成分，这段时间他基本上都在混混沌沌地睡觉。沈岁安把所有事都揽下，让他好好休息。季年意也就趁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意识清醒的时间回忆自己在书里写的内容。

他记起原书里“沈无名”进入仙门便是因为城里有一户人家被魔族莫名灭门。

只是未想过，这被灭门的竟是季家。

季年意垂下眼。他能活下来，靠的是沈岁安带来的蝴蝶效应吗？

他本来就是个病弱的身子，现在身上有伤，更是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

但书里的“沈无名”进的不是天云宗。

……季年意叹了口气。

总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至少现在，沈岁安还在他的身边。只要他努力守着，总不会被人欺辱。

沈岁安已打了水来动作娴熟地替他擦脸，没叫他觉得不适。

季年意正好有话同他说：“……岁安。大家都……”

“少爷，睡吧。”沈岁安避而不谈这个话题，反倒扶着他躺下，“陈仙师说少爷还需静养一段时日。”

“不必再喊我少爷了。”

季年意反握住他的手，抬眼直对上他的视线：“季家……已经不在了，你也不用这样喊我。”

似乎是伤势好转的原因，几日来季年意的脸色红润不少，但仍显得病气。沈岁安先移开眼：“但少爷的救命之恩，岁安不敢不报。”

季年意觉得自己的男主就是天上地下第一乖巧善良的好孩子。但他还是咽了咽口水：“若真是如此，便喊我‘哥哥’好了，反正我也比你大些。”

“以后只有我们相互照应了。”季年意故作坦然地笑笑。其实他并没有从季家被灭的阴影里走出来，即使知道这只是他笔下的小说剧情，但他也是同那些人实打实相处了十几年，以至于他现在的笑容看上去只是强撑着安慰沈岁安。

季年意本来就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他此时此刻真的自责当初脑袋发热写出来的破烂剧情。

沈岁安明显看出来他的心不在焉，让他好好休息，自己端着水盆出去了。

门外陈若水还在看竹子，见沈岁安出来，她便迎上去问：“季公子有没有说哪里难受？”

沈岁安微微摇头。

陈若水知道他不是个喜欢与人交流的，就没再和他说话，自己进屋去检查季年意的情况。

季年意躺在床上，听见开门的声响，吃力地扭头去看。

来人是这些天为他治伤的女修，季年意记得她叫陈若水，是回春峰的长老。

陈若水在原文里算个重要人物，在全文篇幅里占着最强奶妈的地位。在“沈无名”黑化以前，陈若水曾因医者仁心救过他一次，所以她算是“沈无名”为数不多的恩人之一。

说起来，现在沈岁安跟原文里那个为了生存搏命的乞丐也截然不同了啊。

季年意合上眼，他身上还是疼，但没告诉沈岁安。

陈若水一来就知道他疼：“止痛的汤药今天还没喝吧？”

季年意艰难出声：“是，有劳仙师。”

陈若水一边为他准备药，一边和他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你是怎么遇见那孩子的？”她指的自然就是沈岁安。

季年意：“当年在路边见到，便求着阿姐带他回来了。如今想来，倒也是善举。”

“倒也是机缘巧合。若不是他及时救你，恐怕你保不住性命。”陈若水摇头叹息。

一想到季年思，季年意的神情落寞。

他在现代的日子里无牵无挂，父母离婚后各自成家，只在逢年过节才想起来要给他打个电话。来到这里，季年思对他种种关爱他都记在心里，季年意早就把她当成至亲之人。

原文里对季家被灭门后的剧情一笔带过，季年意记得自己当时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他听沈岁安偶然提起，修士队伍并没有找到季年思。

那是不是说，季年思有可能没死？

他暗自思索着，一旁陈若水自觉失言，把话题生硬地扯开了：“那么，季公子可有踏入仙途的打算？”

这又是何意？

季年意蹙眉，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如果可以，他希望带着沈岁安一起去人间过安宁的生活。

毕竟，沈岁安的身份太过特殊。原文里写过一件事，大约是在“沈无名”进了宗门后的几年便举行了修士大比，也是因此他才会无可挽回地滑向黑化的深渊。

“……年意不知。”他低声说。

“既然不知，不如试试。”

一道温润清朗的男声响起，季年意下意识看去，却见那人走到他身前，按着他不让动弹：“既然还有伤在身，就不必动作。”

那人说话间在他床边坐下，而陈若水早就急急退至一旁，不出一言。

季年意困惑：“为何……我做不到的吧。”

他看过去，正对上一双盲眼。

季年意心下一惊。

原文里出名的盲人只有一个，天云宗宗主顾元鹤。相传他出生时有仙鹤环绕山峰盘旋数圈才离去，是天生的祥瑞之兆，故而早早地当上了天云宗宗主。

季年意记得这位顾元鹤最出色的能力便是卜卦占算，不仅可算世间事，亦能推演本界以外的命数。

顾元鹤为何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季年意明明记得他至少也要等到修士大比的剧情以后才会出场。

“我夜观天象，见公子命数奇特，便生爱才之心。”

顾元鹤不愧是修真界出了名的天才，即使天生目盲也全然遮不住他一身脱俗气质：“我欲收你为徒，你可愿意拜我为师？”听见他这样说，季年意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元鹤，说要收他做徒弟？

开什么玩笑？

这种高光时刻为什么不留给他的宝贝男主啊？

陈若水听明白顾元鹤的意思，也跟着说：“若是能跟着顾宗主修行，那是极好的。”

不是啊姐姐我不想当修士啊！！

季年意在心里惨叫一阵。他是真的觉得自己一旦踏入修真界，以原文狗血满天飞的程度，必然会被卷进各种破事。

虽然这些破事的产生，他是元凶。

季年意迟疑着摇头。

“是不愿，还是不知？”顾元鹤似是通晓他的心意，开口问道。明明他知道双目不能视物，季年意却仍有被他注视的感觉。

季年意答：“……您问问岁安吧。若是他愿意……”我自然也会同意的。

“我愿意。”

低哑的声音响起，是少年变声期的独特嗓音。季年意抬眼望去，沈岁安站在门口的地方，不知听到了多少。

身形高挑的少年穿着灰色的粗布衣裳，面上无悲也无喜：“我愿意。”

顾元鹤似有所感，回眸“看”去。

沈岁安一字一字说：“岁安自幼承蒙少爷恩泽，如今愿为少爷做牛做马，只求偿还少爷恩情。”

他的神色太过认真，说得也太夸张，季年意一时竟无法出声。

良久，他才低低“啊”了一声，垂下眼。

“……您容我同他商量一下。”季年意低声说道。顾元鹤和陈若水闻言，对视一眼，贴心地出去了，给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岁安，这不是玩笑话。”

季年意召他到床边坐下，握住他的手：“你知道，我们如今……只能依靠彼此了。没有回头路可走。”

他是性子大大咧咧随遇而安，但是这不代表他愿意连带着沈岁安的命也一起胡来。更何况是在早知道对方未来会遭遇何种折磨的时候，季年意绝不可能放任自己有着六七年感情的，哪怕是他单方面认为的朋友去迈进泥潭。

那可是沈岁安。

他好不容易才养成现在这样一个没被摧残过的好孩子。

“……我知道的。”沈岁安合上眼，神情莫名挣扎。

沈岁安自始至终知道，一旦再次成为修士，自己又要经历什么。

前世那些痛苦他一刻也未曾忘却，犹如跗骨之蛆盘附在他的骨血之中，日日夜夜折磨着他。被生生挖去双眼的痛意仿佛还能够清晰感知到，流落在魔界边缘被低等魔族啃食身体的滋味他曾经被迫忍受了千百天。

疼，沈岁安不是不知道疼。

可是他本来已经忘记了自己可以喊疼。

但是为什么，又要让他重新来一次，遇见季年意。

为什么要教一条狗成为人，又再次打碎他的希望。

沈岁安已经没什么好害怕的了，或者说，他已经彻底不报任何对未来的幻想了。

他沈岁安自己就是一切一切的祸根啊，天生一条贱命，活该当个烂人发烂发臭。

上辈子的几百年，居然没能教会他这个道理。

唯一指望着，这条命能发挥最后一点作用，替那位失去家的小少爷报个仇吧。

然后，就算了。找个安静的地方，结束这荒唐的一切。

“……岁安？”季年意久久听不见沈岁安说话，狐疑地问。

沈岁安回神，冷淡的脸上流露出这些天来第一抹笑：“岁安当真做好了准备，愿为少爷出生入死，在所不辞。”他的笑容里，察觉不到任何喜悦，似乎只是扯起嘴角动了动。

季年意最见不得他这副模样，蹙起眉将沈岁安的手握紧些。他不动声色扯扯沈岁安的小指，这是他们两个打小就约好的相互安慰的方式。

“我……不觉得你这样是好事。”季年意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劝道，“我从来不把你当作……”需要为我赴死的下人。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沈岁安知道他的意思。

沈岁安终于露出有些迷茫的神色。

“都是我自愿的。”

他低下头，黑发掩住了他的脸。在季年意看不到的地方，他漫不经心摆弄着自己手里的木雕，一双深黑的眸子里全无对生存的渴望。

“都是岁安自愿的，哥哥。”他咬着语尾的两个字，好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有空就写了一点点，考完日更。

以后更新会是3k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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