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
“嗯,说是刑部大牢阴暗潮湿,再加上同郡主儿子打的那一仗胸口有伤,一个月前人就已经精神不济,时常发热昏睡,昨日狱卒照常过去送饭,没听见动静进去一看发现人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了。”
李昌烨缓缓放下手中的竹笔,若有所思的问道:“事情尚未有定论,哪一方都不想宋宴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死了,势必要接出来诊治。只是...人要是从刑部大牢出来了,可就没那么容易再回去。”
徐青芜从腰间拿出酒壶晃动了几下,里面的酒剩的不多,摇晃间发出空荡荡的声响,他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随之意犹未尽的咂咂嘴,
“你料想的不错,皇上不想趟这趟浑水,今日早朝各位大臣还未这事争议不休,皇上没个信得过的亲王兄弟,只能从皇子里选。这下宋宴是铁定要从刑部里接出来,这事儿就越发棘手了,我想不出明日就有人要找上你了,你可想好要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李昌烨苦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如今...还能有别的好出路吗。”
屋外来了一个弓着身子的内侍,拿着一坛子酒小步走到徐青芜身边,将他空酒壶填满了。
徐青芜闻着空气里散发出的浓烈酒香,吸了吸鼻子,“嗯,好酒!”
那内侍有条不絮的将坛子收好,开口道:“这是上等的秋月白,是殿下特意吩咐奴婢给您留着的。用的是秋季产的粮食以及枝头露水酿制而成,色春纯烈,小大人切勿多饮."
徐青芜见这位内侍有些眼熟,他记性向来不错扬了扬酒壶说道:“谢了。”
李昌烨斜眼看着他:“现在已经入秋夜里天凉,喝酒伤身,来年不是要去考武状元,别把一身功夫喝废了。”
徐青芜翘起二郎腿,“那不能,我心里有谱。”余光见那内侍退下了,他又问道:“这不是那天谢禾宁派了给我送东西的人吗,叫祝...祝英?怎么来了你宫里做事了,靠谱吗?”
李昌烨点点头,手依旧握着笔在书本上不知写着什么,“阿宁也算救过他的命,这人是个机灵的,又知根知底便送来我这边了。”
“如此也好,我也能少点操劳。”
李昌烨抬眼看他:“留给你做的事还多着呢,酒不是白喝的,宋宴那边你得去帮我盯紧了。”
“这你放心,盯梢逮人我最擅长,况且刑部新上任的那个傅司兴是个硬骨头,这事儿既然落到了刑部他铁定会咬着不放的。”说道这儿徐青芜皱起眉头,“不过...我觉得你身边还得是有个能帮你出谋划策的人才行。”
李昌烨苦笑道:“我又何尝不知道......”他想起之前因他借科举一事出幽宫而拒绝做他老师的曾玉堂,心里五味杂陈,后半句话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徐青芜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慢慢来,你现在根基不稳,日后总有英才主动拜访。老的没有,不是还有小的吗......"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人。
徐青芜自重华殿出门时,见门外巡逻的侍卫比往日多了些,院里洒扫的内侍宫女也多了几张新面孔,手脚麻利做事有条不紊更像是内廷司做的时间久的宫人。
徐青芜看出院中微妙的气氛,心微沉,足下点地翻身从侧墙出去,避开了宫门前来回走的侍卫。
近日锦衣卫事务繁多,徐政一连半个月都没有回府,徐青芜得了一壶好酒拎着去了北镇抚司。他寻了两个杯子,坐下同徐政吃了半盅酒。
“这酒不错,上一次喝到还是秋猎时御赐的。”入了秋,夜里凉风习习,徐青芜和徐政坐在北镇抚司的房顶上,一边赏月一边喝酒。
徐政从这酒里品出了微妙的滋味,他张了张口犹豫的说道:“今年宫里宫外麻烦事不休,旁的我不管,我只说一句,命最金贵!你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该知这个道理。”徐政拈起酒杯,把酒饮了,这酒烈他边皱眉边起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人啊总得向前看……”
徐青芜沉默着没有接他的话,徐政翻身下了屋顶站在院中冲他喊到:“我晚上还有事,你喝完了自己先回去睡觉。睡之前把我的话翻来覆去的多想几遍!”说完他便走了,让徐青芜自己玩。
徐青芜躺在屋顶独自赏月吃酒,秋月白酒烈,他突然想起隔壁宫殿的房顶上他还藏了半包牛肉干,他起身脚下轻巧的在各处房檐上穿梭而过,在那处熟悉的地方,他翻出了藏起来的牛肉干。
今夜月亮圆,映照四处亮堂堂的。他寻了个平整的地方坐下来,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星光。耳边突然传来了琴声,他寻声而去侧目窥探。
见一旁高阁处坐着个人,那人身穿淡蓝色的常服,交领出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月白色的发簪束着头发。
徐青芜看不清他的脸,却听见琴声音犹如泉水,行云流水般从他纤细修长的指间倾泻而下,让人听了蜿蜿蜒蜒、百折千回。
他屏着呼吸,悄悄移动到那人身旁的一颗桂花树上,随着距离的拉近,他逐渐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月光倾撒在他身上,映照着此人的肤色如同羊脂玉一般洁白,那双眼睛清澈如水,眸色温润如玉,周身都透着一股书卷气息。面若秋月,色如春花,像是天宫里气质优雅的神仙,他的唇边总是浮动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又让人觉得倍感亲切。
他端坐在那里,仿佛与月色逐渐融为一体,徐青芜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句话。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这样气质与资质,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此时,他已经猜到那人是谁了。
一曲毕,薛时卿尚未收回手,便听见一旁传来掌声,他抬眼望去见前方桂花树上倚着个人,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那人眼中带笑,从树上跳下来,轻巧的落在阁楼上。
“你这曲子谈的妙,我虽不知是出自谁家之手,但倒是能在里面听出几分愁思。不知小公子……在为何是烦恼?”
薛时卿抬眸看他,二人相视一笑:“这曲子是我方才即兴做的,还从未弹给旁人听过,兄台好耳力,竟能透过曲子听出我的心思。”
“如此说来,我竟这样有福气做了这曲子第一个听众。今夜月色好,却无人留心赏看,我路过此地听到寻着琴声而来,那便是我同这曲子有缘,也同弹奏此曲的公子有缘,既如此何不趁着良辰美景,你我交个朋友?”
薛时卿放下手中的琴站起身,又看了看徐青芜:“人之相知,贵在知心。我与兄台初次见面便如此投缘,想来是命中注定,人生难得一知己,兄台,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