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给她妈妈打电话的那天,陈岁的妈妈也在。
想来应该是她听去了,回家顺口跟陈岁说了那么一嘴。
这本来没什么,可是,她不想被陈岁误解,赶忙红着脸解释:“不是,没有的,是别人……”
“没事儿。”
陈岁浑不在意,截断了她的话,继续找打气筒:“是该到了早恋的年纪,正常。”
“我真没——”
“啊,找着了。”
陈岁从一堆编织袋子下面翻到了打气筒,他一手握着,另只手把翻乱的东西都放回原位,从仓房里迈了出来。
夏耳还想解释几句,可见他完全没有想听的意思,就闭嘴了。
也是,为什么要跟他解释呢?他也许只是没话找话,随便问问,毕竟他们隔了这么多年没见,更没有联系,他们也没有什么别的话题好聊——
如此这般想着,夏耳不再多说,默默转过身,去看陈岁。
他们这一辈儿出生的时候,时兴把小孩儿的头睡扁。
夏耳妈妈不注意这个,她已经算同龄人中不怎么扁那种了,平时没少被同学羡慕。
可这会儿跟陈岁比起来,就有点不够看了。
被羡慕的人浑然不知,打气筒随手一扔,蹲在原地,连接进气口的嘴儿一塞,再拿起一旁的打气筒,站起来,一下一下往里边打气儿。
几下就打好了,他把打气筒扔到一边,蹲下堵好篮球的进气孔。
他站直,在原地拍了几下球,得到响亮的“嘭嘭”声之后,陈岁把篮球挎在腰间,垂眼看她,问:“放哪儿?”
指打气筒。
“放那就行。”夏耳理了下耳边湿发,随手指了个地方。
“成。”
陈岁把东西放过去,拍着球跟她摆手:“走了。”
“嗯。”
夏耳没动,视线一直落在他清瘦的背上。
他没回头。
很快消失在门外。
-
小镇生活就像一汪平静的湖水,而陈家突然回来,就像投进湖面的一粒石子。
带起了不少涟漪。
那天过后,夏耳又好一阵没见过陈岁。
她平时都在上学,待在家的时候,陈岁也不一定就在家里。
有时候,她会在自己家里朝前张望,隔着两家的窗玻璃,隔着一个庭院,两面墙,试图从在他家来回走动的人影里,捕捉到陈岁的身影。
大部分时间都是他的妈妈,有时候是来串门的客人,少数时候是陈岁。
她喜欢猜测他的动向,是去厨房倒水喝,还是去另一个房间里找东西,还是去楼上的书房拿书。
会让她有种小小的满足。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忍不住捂紧胸口,在心里暗想:
糟糕,她不会是变态吧?
夏耳家在小镇热闹的地界儿租了个铺子,开了家烧烤店。
快五月了,天气暖,烧烤店也恢复了营业。
夏耳平时不会去,但是作业少,或者有空的时候,她就会过去帮工,充当一下服务员。
今天是周五,夏耳放了学没回家,直接背着书包去了店里。
这会儿刚开门儿不久,客人就几桌,雇来的服务员大姐跟她打招呼:“夏耳来啦。”
夏耳乖乖应了一声,问:“妈妈呢。”
“后边儿串串儿呢。”
烧烤店的烤串都需要提前串好。夏耳把书包放到收银台后面,撩帘儿进了后厨。
徐凤琴正在用竹签子串韭菜,一根是一根,菜根儿洗得一点泥巴都没。
“妈妈,我串吧。”
“别沾手,弄你一手韭菜味儿。”徐凤琴伸臂一挡,把她挡在一边,嘴上嗔怪,“现在又不忙,不用你过来,回家写作业去吧。”
“作业周末写。”
“那回家看电视去,暂时还用不上你。”
夏耳实在没找着活儿干,蹲在一旁,手抚着徐凤琴的膝盖,犹豫了一下,说:“妈妈,我想要五十块钱。”
徐凤琴没抬头,继续串韭菜:“怎么了,想买什么?”
“程可鱼周末过生日,想给她买个生日礼物。”
徐凤琴把串好的韭菜整齐码好,说:“五十哪儿够,上柜台自己拿一百。下回要钱直接拿,不用跟妈妈说。”
夏耳说谢谢妈妈,起身到收银台去,想到妈妈的话,从钱匣里拿了一张五十。
夏家是穷过来的,她小时候不富裕,这几年赚钱了,夏耳也没乱花钱的习惯。
她重新把钱匣放好,又听妈妈在后厨问:“对了,耳朵,你们班还收学生不?”
“嗯?”
她把钱放进书包里,应了一声,本想说不知道,可话到嘴边,她咽下来,撩开后厨的帘儿,不自在地撒了个小谎:“应该收,我班学生不算多的——是有人要转学吗?”
徐凤琴把韭菜放起来,改串菜卷儿,说:“就那谁,陈岁。你陈阿姨跟我说呀,陈岁被安城那边的学校被开除了,他们这才回来。”
开除?
夏耳不动声色地到水池那边洗干净手,蹲在徐凤琴身边帮忙干活儿。
她好像是随口一问:“怎么还被开除了呀。”
“不知道因为啥,你陈阿姨也没说,但听说陈岁还受了点儿刺激。”
夏耳默默回忆着之前见到他那次,情绪一直都很正常,不像受过什么刺激。
“你陈阿姨寻思,回来就不走了。陈岁成绩一直都挺好,也不能不上学,干脆降一级,跟你一届,也给他一年缓缓。”
陈岁比她早一年生,小的时候,两家都让对方互相喊“哥哥”“妹妹”。
等他们长大一点,因着实在太熟了,没法再“哥哥妹妹”地叫,就互相叫名字。
不是妈妈提起,她都快忘了这一茬。
实在是陈家走得太久了。掐指一算,也有六七年了。
这六七年不是普通的六七年,足以让一个孩子模糊了童年,重新注入鲜活的记忆将其覆盖。
夏耳说:“周一我问问班主任吧。”
-
程可鱼生日在周末。
夏耳买了个巨大的熊娃娃给她,程可鱼就喜欢这些大玩偶,越大越兴奋,看到夏耳送她这个,高兴得快疯了,在大马路上抱住夏耳尖叫,惹得路人频频侧目。
两人抱着娃娃逛了街,程可鱼带着她七逛八逛的,最后把她带到一条不那么热闹的街。
程可鱼突然问她:“夏耳,你进过网吧吗?”
夏耳一听,就明白程可鱼想干什么,她赶紧摆手阻止:“这不行的,老师不让去网吧,而且万一被爸妈知道了,会挨骂的。”
程可鱼觉得她胆子太小:“你怕什么!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咱班那些男生,哪个没去过网吧?”
“可是……”
“你听咱班同学说过炫舞吧?那个游戏可好玩儿了!大家都在玩儿,真的,没事儿的,你看谁上网被逮过?”
□□炫舞在学生中正风靡,好多同学天天惦记着升级,买翅膀,夏耳很难不听说。
可是她除了微机课,平时很少接触到电脑。她承认,是有那么一点点心动。
“但、但是我们未成年诶……”夏耳吞吞吐吐,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程可鱼见她肯松口,不由得笑了:“放心!这有一家网吧,不查身份证!就是贵了一点儿,两块钱一小时。”
正常网吧价格,是一块五一小时。
“走啦……天黑了就出来,好耳朵,走吧走吧!”
程可鱼半推着夏耳,把她带到一家隐蔽的黑网吧里。
门脸儿看着不大,进去别有洞天,上二楼一层都是机器,窗子被黑窗帘遮住,里面噼里啪啦都是敲键盘声,不少人在里面抽烟,吃泡面,味道混杂,扑鼻而来,十分难闻。
夏耳没来过这么乱的地方,进去之后眼睛根本不敢乱看,总感觉所有人都在注视自己,看她这个未成年小姑娘来上网,腰板僵直得不行。
想进,又不敢,只能跟在程可鱼身后,被她紧紧牵着,才感觉到一丝依靠和安全。
程可鱼也有点紧张,但比她强多了,她们穿过站满人的过道,与夏耳找到对应的机器号,两人坐下,摸索着开了机。
夏耳浑身不自在,又忍不住被电脑吸引。在程可鱼的指导之下,她一步步注册了炫舞账号,过了新手指南,跟程可鱼一起在上下左右以及空格键的世界中,跳舞,升级。
不知不觉外面黑了天,她浑然未觉,全身心地投入到游戏世界中。
直到,突然有人扯走了她的耳机。
——“您好,身份证出示给我看一下。”
夏耳懵懵地抬起头,在黑暗光线中,先是看到了闪闪发亮的警徽。
再然后,一点点向上。
看到了警察叔叔严肃的脸。
……
黑网吧被民警突袭,在网吧里逮住一群未成年的学生,“收获颇丰”。
此时,这群学生全都待在派出所里,一个民警走进来,严肃认真地把他们教育了一顿,告诉他们网络世界很危险,禁止未成年人上网,云云。
说到这儿,还专程看了夏耳跟程可鱼一眼。
“小姑娘家家的也不学好。”
“……”
“……”
最后,民警指着桌上的座机电话,说:“给你们家长打电话,必须让家长领你们回家,一个一个打,别急。”
“……”
这话就像一滴水掉进油锅里,这群未成年简直快炸开了,程可鱼也慌得不行:“怎么办啊!我妈妈肯定得把我吊起来打,呜呜呜呜我错了,我不应该上网吧的,呜呜呜我不要给家里打电话……”
夏耳的大脑也是嗡的一声。
学校和家长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学生去网吧,这要是被他们知道了……
而且这会儿是店里正忙的时候,他们哪有空过来?
夏耳又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打电话的顺序是按离桌子的远近排,夏耳和程可鱼是这些人里唯二的女孩,本来是为了待在角落里,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她们。
程可鱼怕父母怕得要死,根本不敢碰电话,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就把夏耳推到了前面:“你先打吧,我不想那么快就死……”
“……”
夏耳没办法,她的情况毕竟比程可鱼要好些,她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电话。
她也不敢跟父母坦白,所以她斗起胆子,拨了陈阿姨家的电话。
陈阿姨小时候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很好,而且不是亲生父母,肯定不会对她那么责怪,挨骂肯定会少些。
她再求陈阿姨保密,这件事说不定就压过去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她拨通了,电话一声又一声地响,每响一下,她的心都跟着紧一分。
半天没人接。
夏耳心凉了半截,电话没人接,看来只能给妈妈打电话了。
她把听筒拿开,心灰意冷地准备放回去。
这时,却听手中的听筒传来一道意外的声音。
熟悉,又陌生。
“喂?”
是陈岁。
怎么会是他?
她手一抖,差点没拿住话筒,赶紧放到耳边,握紧。
是陈岁,总好过是其他人。
她张了张嘴,想直接开口唤他的名字,又怕被人听出破绽,发现他不是她的家长。
她放平舌尖,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那样,恳切地开口。
“哥哥……我现在在派出所,你方不方便,过来一趟……”
我的后脑勺就是扁的!!我好恨!!!
好想重生回我出生那年,对我自己执行后脑勺拯救计划
注:本章也会那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chapter 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