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游伊人，宛在水中央 第6章 第 6 章

小丧所处的位置，恰似往昔“莎拉”之座，紧邻首领的左手边。

相比之下，小伊的座位则略显偏远，但即便如此，他仍能清晰地看到首领的全貌。

首领长相粗犷，胡子倒没有那么长，看起来很扎手，是他刻意打理留着的短胡须。再仔细一看他头顶就会发现黑色中间有不少白发，一身黑色兽皮衣，整体样子看起来很威严。

首领不紧不慢地晃了一下刀尖叉着肉的弯刀， “这个？”，他漫不经心咬了一口刀尖上的肉。

眼神如黑色潭水不见底，毫无波澜，穿着毛很粗糙的猛兽皮，就跟以前看到的小村落的村长差不多，只是体格可能还要高大一些，如果让他站在背后，让人感觉到有些危险。

这是一个如熊般强壮的中年男人。

“小友，你也想要切割好的肉食？还是想要使用——这把刀？”

小丧回答道：“用刀切好，感觉吃起来会更好吃！”

“这把刀是战利品，很久以前的战利品。”

奥文汀又继续道：“过段时间，要收下新部落成员，西坡林那边，正在收留一个村过来。”

“奥文汀首领真厉害，战无不胜啊！”诺大妈拿着一个用来续水的水壶站在餐桌旁边附和到。

奥文汀？这就是这位月隐首领的名字吗？

伊霯纳用木质的勺子分割自己盘子里大部分煎蛋递给饿死鬼小丧，一边抬头看向首领。

似乎是感受到不远处伊霯纳暗中打量的目光，奥文汀正襟危坐，放下手中餐具。

“我是月隐的首领奥文汀。”

“所以，两位小友，你们也是来投奔月隐的吗？”声音比外表要更加老沉，这也正是他近些年来忙碌着的事情——“收留外人”。

话音刚落，不等伊霯纳开口，小丧糊着食物的嘴一张就理直气壮冒出一句：“我是回家！”

“我家祖辈有说过，小丧有亲戚住在月隐，特来此投奔。”伊霯纳额头渗出丝丝细汗，有一些尴尬，现场编了个谎。

实在是糟糕，忘记交待她不要说话不经过大脑，太直白表达。

小丧活得太自由自在了，以前一直长期远离人群，和他一起远行于大山大河间，接触的大自然太多使得她并没有那么多人群中约定俗成的条条框框拘束着。

这都多少次直言不讳了，早知道应该给小丧再说一句“别人问话，先等我说，你思考一下顺着意思再开口！”

“哈哈哈！”奥文汀突然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小丧的这一句“我回家”让奥文汀有了什么感触或者回忆。

“我月隐，确实有个长得跟这位小友很相似的女孩。”

诺大妈连声接道：“对对对，我昨天老糊涂了，还把她们给弄混了！”

随后，诺大妈把面前的残羹剩饭收拾干净，奥文汀自然地伸展出一臂，似乎要做些什么。

诺大妈从不知何处轻巧地取出一个藤蔓编织的篮子，里面装满了一些草药。

“这次的草药还挺好用的，首领的伤口已经差不多恢复完全了！”

诺大妈边说边轻轻揭开覆盖在奥文汀手臂上的兽皮，露出下方几圈缠绕着细丝般的黑色草药，它们紧紧贴合在肌肤上，散发着淡淡的、略带清苦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小伊目光锐利，一眼便认出了那草药——侧柏叶。

“侧柏叶！我记得以前我嘴巴长泡时，小伊就是用这侧柏叶煮的水给我漱口。！”

小丧的思绪飘回了过去，那时她因挑食蔬果，导致口腔溃疡严重，连进食都成了煎熬。小伊细心地为她准备了侧柏叶药汁，仅仅几日，那顽固的溃疡便神奇般地痊愈了。

没有想到看起来平平无常的外乡人，居然看了一下就知道是侧柏叶了。

奥文汀闻言，面微露喜色。

“没错，这是侧柏叶，前两天遇到的移种队，他们就是在移种可以当草药的树，唉……”诺大妈轻轻叹了口气，“可惜，移植过来的树，很容易死掉。”

【侧柏叶，生长在温暖湿润的地方，功效：化痰止咳、凉血止血、生发乌发、口腔溃疡。过度使用容易导致脾胃虚寒，肠胃不适。】

“嗯，确实移植方面不太行。”奥文汀用鼻音，一边肯定了诺大妈，一边看着小伊，突然义正言辞地说道：“这位朋友看起来对草药方面有一定的学识，正巧月隐很缺药医，不如你就用这方面来换你们在月隐的衣食住行？”

说着，他还看了看正在进食的小丧，笑着对伊霯纳，继续道：

“哈哈哈，看来你一同带来的小友很满意我天树堡提供的食物。

伊霯纳迅速侧目看到狼吞虎咽的小丧，小丧还在拙劣的使用勺子吃着美食。

他心底一酸，觉得有些难受，这么多年来的风餐露宿确实是让她受苦了。

小丧还在拙劣的使用勺子吃着美食，然后又盯着奥文汀首领，心里悄悄捏了一把汗。

他本人是没有多少专业医学知识的，只是认识一些植物，知道功效而已。

“这……可能……”

看见奥文汀眼底微沉，原本想直接拒绝的小伊立马改口说道：“我并非什么药医，只是恰好认得此物，只怕才疏学浅，难当大任。”

“那小友想好了用什么，当这一天一夜加这一顿饭的报酬了吗？”

奥文汀收敛笑意，眸光深深，盯着伊霯纳。

“当药司，这件事需要我们考虑一下……”

这一趟，小伊只是打算带小丧“回一下家”而已，并没有打算在此地“长居甚至永居”。

他和小丧的旅途不可能这么快就结束了。

奥文汀示意诺大妈不用再次包扎他的手臂，首领椅子很沉重的“卡兹——”一声往后退了一下，房间里如同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看向奥文汀。

奥文汀站了起来，两只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撑在桌面上，弯刀抵在桌面上闪着寒光，他腔调没有半丝波动，像是一种威胁似的说道：“莎拉也住在这里，伊霯纳你们要是留下救助伤员、教授草药之识，也可以继续留在我的天树堡。”

奥文汀倒是没有像诺大妈那样混淆“莎拉”，认错小丧，他仿佛知晓了小伊他们来到月隐的目的。

但是这话里话外，无非就是摆明了，只要他们不留下就永远无法见到“莎拉”，无法知道真相，无法让小丧看一看她的“家”。

奥文汀如黑熊般高大粗壮的身材，将他背后的窗口照射进来的光芒几乎完完全全遮盖住了。

今天也刚好是阴天，这本不够亮堂的屋里头突然漆黑起来，只从那黑熊般的身影与窗□□叠的不多的缝隙透出丝丝淡光。

正在大快朵颐好不乐乎的小丧突然失去餐桌上的光明，略微有些生气，但由于这一餐是这遮光的很大只的人提供的，只能作罢，在黑里用勺子舀到啥就吃啥，甚至悄悄用手抓。

“咳——”霎时的沉默被小丧呛到食物的一声咳嗽打破。

小丧抓起桌上的木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嗓子有些沙哑地开口说道：“我跟小伊在一起远行这么久，他都只教过我认字，还没有教我草药治病呢！”

“小伊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我在旁边，看也记不住，得慢慢来。”

小丧虽然平时话不多，那是因为她嫌说话累还更口渴，在荒郊野岭也不是次次都找得到可饮用的水源，容易没有水源就很难喝到水，所以大概在基本学会说话后一年左右，小丧就开始让自己少说话。

但是真说起话来，小丧那叫一个不经过大脑的直言直语。

担心小丧这样口不择言，往后更难在月隐自由的活动，也非常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本来也还想着让她多生活在人群中增加一下社会化程度、更好的塑造一下三观，小伊拿着木杯子喝了一大口，咽下去。

“好，我们留在月隐，我可以为月隐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但是得保障我跟小丧稳定的一日三餐和安稳睡觉的地方。”

“哈哈，那挺好的。我可以认命伊霯纳作为“药司”连带旁边这位小友一起加入月隐部落。”语毕，奥文汀坐了下来，窗户光线又透了进来，光明恢复。

旁边的诺大妈立马附和道： “恭喜伊药司！后天刚好是第三次净身水，可以办一个仪式了！”

“啊，居然还要净身吗？”小伊忘记了这净身水是他们昨天才刚刚用来洗澡泡澡的那个。

【净身水，其实就是天树堡用掏空树枝后，用泥塑了一个盆碗形状集水工具，有大有小，能人异士专供3次，以定生死，留则生，离则死。离者肉分食。】

在首领奥文汀沉稳地坐下后，光重新涌入室内。

小丧面前的餐盘中，食物已所剩无几，她的手指间还残留着食物留下的油渍。

“真好吃！！月隐的食物可真丰富！”

正处于成长关键期的小丧，长久以来饱受风餐露宿之苦，此刻终于能安心享受这样一顿丰盛的大餐，那份满足与幸福溢于言表。

氛围被小丧几句赞美之语给缓和起来了，之前那几句却给小伊挖了一个大坑。

真是怀璧其罪，小丧的那一句“知道的很多”，这下可好，不知道要多久才可以安全离开月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