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狗”这个词对时予来说还是太过新潮。她不理解其真正的含义是什么,也太看得起二人的友谊,以为这是柏野对殷姝瑶的尊称。
于是她伸出手,礼貌地自我介绍:“你好,舔狗,我是时予。”
殷姝瑶神色一变,柏野愣了一下,随后发出尖锐爆笑。
她笑得直不起腰,一只手搭在时予肩膀上。又笑得一口气卡进了喉咙,开始疯狂咳嗽。
“笑屁哦。”殷姝瑶恼怒地推她一个踉跄,“我听外面吵成那样,怎么没见那群家伙把你生吞活剥咯。”
柏野没对殷姝瑶设防,靠抓着时予胳膊才没摔倒。她也没和殷姝瑶计较,推门走进诊疗室:“请问进队以来,祁景市的哪一位特殊公民没被我抓过?大家跟我关系都好着呢,开开玩笑而已,怎么你还当真了?成姐伤势怎么样?”
“很不好。”殷姝瑶靠着时予挤进来,大声嚷嚷,“我做清创都不忍心下手!你看一眼就知道了!可吓人!”
诊疗室不大,时予环顾一周,看到了一桌两椅,一个柜子,遮挡用的帘子,还有一张很高的小床,铺着蓝色的医用床单。
医生不在,成莉娅坐在小床上,垂头,马尾松散,看不清脸。她脱了外衣,露出里面的紧身背心,胳膊上一整片的伤口的确如殷姝瑶所言,深及见骨,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旁边的椅子上还坐了个男人。
或者说……少男?
他卫衣长裤,圆眼圆脸,长相清俊,怎么看都应该是年纪不大的长相,却面容憔悴疲颓,淡粉色的瞳孔黯然无光,一对长长的耳朵也耷拉下来。
柏野看到他,稀奇的“呦”一声。
“你怎么在这?”
“问什么废话?”少男懒懒地抬起眼皮看她,“精神病院,我还能干嘛?当然是看脑子啊。你要一起吗?”
柏野委婉拒绝。
她坐上床沿,拿起托盘里的工具,准备为成莉娅做伤口处理:“我还没有被工作折磨到需要来精神科调节的程度。”
“你快了。”少男抓抓黑白相间的头发,又上下打量她几眼,“不过这两天你休息的还不错,美甲挺好看。”
柏野臭不要脸:“底子太好,美人难自弃。”
少男闻言冷笑。
他偏过头,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陌生面孔:“林关的朋友?”
柏野举起酒精瓶,直接往下淋在棉球上,拿钳子的手来回转动,确保每一根锦絮都浸染到位:“时予,时间的时,给予的予。”
她给时予介绍在场的各位:“这位能在日常夜间巡逻任务里差点搞掉自己一个胳膊的脆皮,是咱们支队一组组长,成莉娅。那个借着给成姐处理伤口为由,预备实施揩油行为的智障,是一组的副组长,殷姝瑶。她俩就住隔壁房间,最近时差冲突,没见上面。最后一个,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现在坐在椅子上,看样子精神状态堪忧身体也不是很好即将驾鹤西去的兔妖,是我们支队的支队长,米途。”
每个人的前缀都很长,时予只记住了名字。
成莉娅没有反应。酒精的效果太猛,她肌肉紧绷,身子控制不住的微颤,根本无暇在乎外界说些什么。
“去死!”殷姝瑶咬牙切齿。
“柏野。”米途仰头睥她,“你记不记得,《行动员守则》第三项第一条,禁止辱骂上级。”
柏野小心擦拭伤口内部,头也不抬:“这话你去跟殷姝瑶说。被停薪留职的支队长,一管不了事二负不了责,算什么我的上级?”
翻开的皮肉里有点点黑雾飘出,柏野的脸色逐渐凝重,不再和他们贫嘴,点名殷姝瑶:“详说事情经过。”
碰上正事殷姝瑶不会耽误,拿出执法记录仪里的存储卡,插进电脑导出,将晚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说到最后,她定下结论:“是恶沼,只能是恶沼。”
柏野听完,活动了下脖颈,示意成莉娅说话。
她刚刚才缓过劲来,喘着气点头:“只有恶沼才会触发那么大的吸力,是我没有观察仔细,无意踏入危险范围,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柏野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将用过的托盘交给刚进来的护士,打发出去后,又让时予把门上。
“如果你只是个普通的行动员,此时我一定会安慰你。可你作为一组的组长,没能及时发现恶沼的存在,致使自己受到严重创伤,属于失职行为,确实应该进行反思。”
殷姝瑶偷偷拉扯柏野的衣角。
柏野视若无睹,话音一沉:“恶沼出现的恶劣影响在座的都知道,我就不过多赘述。如你们所说,你们只是在恶沼的外圈便遭受到了恶沼的袭击,并没有进入恶沼的内部,但为什么会有沼气流入成姐的伤口?恶沼又怎么只会有瞳仁大小?又是怎么消失的?”
室内寂静一片,须臾,才听得有人轻咳两声。
恶沼,在小阎王频繁光临临鹤山的那几年,有跟时予提到过一些。
其实它就是由人们所熟悉的,所谓鬼魂的“怨气”或者“戾气”所组成的异空间。
换一个专业一点的术语替代,恶沼就是由“灵魂体”散发出来的“沼气”形成。
恶沼不是什么好东西,强大的吸引力和致幻能力是它祸害人间的最强杀手锏。只要是靠进它的生命体,轻则幻觉缠身,难以分清现实和梦境,重则粉身碎骨,身体会被撕成无数个碎片。
正常来说,恶沼只能由一个灵魂体发起,一般是固定在一个地方,基本不会挪动。
每个恶沼的发起者被称为“沼眼”,是破解恶沼的关键,同时,也是恶沼内部最具有杀伤力的存在。
因为是异空间,所以恶沼内部的大小不会有任何限制,对其他灵魂体的容纳也没有具体统计。
它因负能而生,自然也能受到负能的滋养,倘若没有负能供它吸收,它甚至会催生内部其余灵魂体的负面情绪,从而供自己扩大,繁衍。
或者是对现实世界发动攻击,产生自己所需要的资源。
血,又可能是断肢,乃至**生物的灵魂和情绪,它都照单全收。
而且,能够在现实生活中显现的恶沼,直径绝不会小于一米。
这是社安局无数行动员在无数次的恶沼清理中得出的准确数据,再小一点的无法称为“恶沼”,也不具备任何的攻击性。
社安局内部也设置有专门的沼气检测仪器,对整个南洲省进行布控,哪个位置沼气超标,疑似恶沼形成都会第一时间通知到各支队,派遣行动员排查处理。
按理说,恶沼不可能会悄无声息的出现?更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消失。
柏野看着社安局传来的检测图像,明确显示在殷姝瑶和成莉娅遇袭的时间段,该地发出红色预警,表明疑似恶沼出现,可只有一分钟不到,又恢复绿色常态,说明一切正常。
另外,恶沼虽然凶险,但并不难处理,同时也是支队奖金重要来源之一。任何一个普通行动员对恶沼的处理都十分得心应手,更何况成莉娅还是负责外勤的一组的组长。
哪怕她入队只有两年。
哪怕祁景市特殊行动支队人丁凋零,八个人里六个管理层,她的职位存在一定的水分,成莉娅也不至于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连误入恶沼范围都没意识到。
这也不符合成莉娅谨慎沉稳的性格。
更何况,还有个八年行动员殷姝瑶在旁边,怎么会觉察不出一点的异样呢?
柏野百思不得其解。
她给成莉娅包扎好,走廊外的声音逐渐由哄闹转为寂静,许许多多来就医的特殊公民都已睡去。小楼内,只有这间诊疗室还亮着灯。
米途似乎是这场讨论的旁观者,安安静静地靠在椅子上,从头到尾没有插过一句话。
他依旧懒洋洋的,低着头,眼睛半合,好像随时都可能睡过去。
时予看了看他,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快五点了。
“算了,在没有进行实地调查之前,所有口头上的推论都只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完全在浪费时间。”
拍野也看向了表,暂时中止讨论。
忽然,门口一声轻响。
“真让人欣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祁景市算有了些长进。有在这里胡乱猜测的时间,还不如让成组长先回去休息,避免伤口恶化。”
诊疗室的门打开,一个头发花白,披一身白大褂的老年人走进来。
他脸皮耷拉,神色阴郁:
“要拉一个伤患熬夜,我只能说,贵支队可真不做人。”
时予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头,只看见柏野和殷姝瑶都站直了身体:“谷医生。”
“各位,如果你们再乱占用公共医疗资源做无关的事情,管你们是什么人什么官,我一定会去社安局举报你们。”
谷医生颔首,踹一脚椅子。
米途耳朵一动,缓慢抬眼。
“还有你,米队,整日跑精神病院睡觉,谁给惯得臭毛病。”
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抬手揉了揉耳朵毛,没回话。
谷医生顺势坐上时予让出的椅子,毫不留情地拔掉U盘,拿回自己电脑的使用权:
“成组长身体素质不错,这两年对邪祟之气有一定的抗性,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不用过于担心,但什么事最好还是小心为上。如果听医生的建议,三个月内不要进入任何存在邪祟之气的地方,很容易被脏东西附着伤口进入体内,等五脏六腑被侵蚀了,到时候真是神仙来了都难救。”
打印机“嗡嗡”启动,吐出几张药单。
“直接扣你特殊医保了,等会儿走的时候去三楼拿药。换药这个事少让你们柏队插手。小姑娘,手也没个轻重,到时候造成外部感染还得去正规医院,特殊医保不报销。”谷医生“哒哒”的敲键盘,头也不抬。
“我们也买普通医保。”殷姝瑶接过药单,小声嘀咕。
“也不见你们用。”谷医生呛她,“还有你,换个药磨磨唧唧,耽误疗效知道吗?”
殷姝瑶瘪瘪嘴,哑口无言。
谷医生还想再说些什么,话还没出口,忽的眉头一皱。
紧接着,他动了动鼻子,眼神落在了最角落里。
那里站着刚刚被他忽略了的时予身上。
“好轻的灵魂。”
他垂眸,好似自下往上地瞧时予。
时予屏住呼吸,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半晌后,椅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他站起来,挥手赶人。
来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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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恶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