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成波斯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代天祭祀

刘晟的龙椅，坐得并不安稳。

新朝初立，朝堂之上，暗流汹涌。那些自诩清流、恪守礼法的老臣们，接着弑兄囚宗亲一事嗅到了新帝的软肋，奏疏如雪片般飞上御案。

“陛下！软禁宗室，禁锢骨肉，此乃亘古未有之暴行！悖逆人伦，动摇国本！”

“刘氏祖辈创业维艰，方有汉国基业。陛下如此苛待宗亲，岂不令九泉之下列祖列宗心寒齿冷？”

“恳请陛下开释诸王，各归封地，以安宗庙，以慰民心。”

……

字字句句，如同淬毒的利箭，直指刘晟“得位不正”的痛处。他深知，若再强行弹压，恐激起更大人怨，若是给某些人“清君侧”的口实，只怕朝局不稳。权衡利弊，刘晟终于挤出一丝看似妥协的松动。

“罢了！”御书房内，刘晟将一份言辞激烈的奏章狠狠掷于地上，声音冰冷，“传朕旨意：即日起，开释西城宗室！着令诸王，各归封地，无诏不得擅离。年高德劭者，可遣往皇陵，为父皇守陵尽孝。至于越王……”他眼中寒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朕另有重用。”

旨意颁下，被囚禁月余的宗室们如蒙大赦，纷纷离京，返回各自封地，或踏上前往皇陵的路途。但笼罩在兴王府西城上空的压抑气氛，似乎暂时散去。

长春宫的囚笼，还并未真正打开。

是夜，长春宫偏殿烛火昏黄。刘晟摒退左右，只身踏入。他看着灯下依旧神色平静的刘弘昌，眼中闪烁着猫戏老鼠般的恶意。

“五弟，”刘晟的声音带着一种亲昵，踱步上前，“这几日，朕的朝堂，可真是为了你等……热闹非凡啊。”

刘弘昌抬眸，平静无波：“陛下圣心独断，臣弟不敢妄议。”

“呵，”刘晟轻笑一声，指尖漫不经心地敲击着冰冷的桌面，“放他们走，不过是堵住那些老顽固的嘴。可你，朕的好五弟，朕怎么舍得让你走？”他俯下身，凑近刘弘昌耳边，压低了声音，“朕的人，快把汉国翻了个底朝天，掘地三尺……竟也寻不到你那心尖上人儿的半点踪迹。有趣，实在有趣。”

刘弘昌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竭力维持平静。

“后来朕想明白了，”刘晟直起身，负手而立，“她怕是早已不在汉地，好一招金蝉脱壳。”他踱了两步，忽又转身，笑意变得愈发明显，“守株待兔，看来是行不通了。朕把你藏在这深宫之中，她纵有通天之能，又如何得知该往何处寻你？朕的五弟啊，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陛下想做什么？”刘弘昌的手心微微发凉。

“做什么？”刘晟故作惊讶，随即抚掌笑道，“自然是成全五弟！四哥给你寻了个天大的体面差事，让你如愿以偿，离开这深宫。”他欣赏着刘弘昌眼中的警惕，慢悠悠道：“六月六，乃祭祀南海龙王之吉日。近年来海疆不靖，风波频仍，想必是龙王爷不悦。朕思来想去，唯有派一位身份尊贵、德行足以感天动地的亲王，代朕前往海曲，亲祭龙王，方能平息神怒，保我汉国海陲永安！五弟你，当然是这代天祭祀的不二人选。”

他盯着刘弘昌瞬间苍白的脸，笑容愈发扩大，“此等盛事，举国瞩目，天下皆知，五弟，你猜……她若闻此讯，会不会……赶来这海曲之滨，与你一会呢？嗯？”

“她不会来。”刘弘昌斩钉截铁，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陛下不必白费心机！”

“哦？是吗？”刘晟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换上一种极致的冰冷与轻蔑，“若真如此……那朕的五弟，在她心中也不过如此嘛。既然连个女人都引不来……”他猛地逼近，眼中杀机毕露，“朕还留着你这个隐患做什么？”

他阴冷的目光扫过殿宇：“即便在这长春宫里，朕的五弟也未曾闲着啊！搅弄风云，联络朝臣，逼朕放人……好手段。”他声音陡然拔高，“你说，那些替你说话的老东西里，会不会……有人知道父皇临终前，那份未能颁下的易储诏书？”

最后一句，便已是**裸的威胁。

六月初一，一支肃穆的皇室队伍离开了兴王府。越王刘弘昌的车驾在前，由内侍监林延遇亲自“护送”。名为护送，实为监视。林延遇那张雌雄不辨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神却如毒蛇般时刻紧盯着刘弘昌。

刘弘昌端坐车中，心中忐忑。海曲之行，无异于赴死之途。刘晟的杀心已昭然若揭，林延遇便是那柄此项他的利刃。唯一令他稍感慰藉的，是林堂应已远离汉国，暂保平安。或许……如此死去，断了刘晟的念想，也能让她彻底安全？他闭目，苦涩地想着。

然而，命运的轨迹，总在悄然转折。

六月初四，队伍抵达海曲。这座滨海小城，因即将到来的祭祀大典而气氛紧张。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卷动着海岸边的旌旗，一个高高的祭坛已经在岸边立起。

是夜，几名内侍太监捧着祭祀所用的繁复礼服和礼器，鱼贯进入刘弘昌下榻的驿馆房间。领头的是一个面皮白净、低眉顺眼的年轻太监，这人倒是与其他几个神情倨傲、动作粗鲁的同伴截然不同。

“越王殿下，”领头太监恭敬行礼，“小的奉命，先将祭祀冕服与礼器呈于殿下过目，以免后日仓促。”他双手捧上一个沉重的托盘，上面覆盖着明黄锦缎。

刘弘昌依言上前，伸手欲揭开锦缎。就在指尖触及锦缎边缘的刹那，那领头太监的手指隐蔽地一递，一个细小的纸卷，瞬间滑入刘弘昌的手心之中。

刘弘昌心中大感意外，面上却波澜不惊，指尖稳稳掀开锦缎，露出下方一尊金光灿灿、威严盘踞的龙王塑像。他目光扫过塑像，淡淡点头：“有劳公公。”

待一众太监退去，房门紧闭。刘弘昌立刻反锁房门，背靠着门板，展开手掌将那枚已被汗水微微濡湿的纸卷，迅速展开。

熟悉的字迹，那笔锋流转间的神韵，他绝不会认错，是林堂的亲笔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语：“三年前，吴越国人曾见海神显圣，怒涛吞舟。今龙王亦怒，风起浪涌时，便是归期。”

刘弘昌的心狂跳起来，是她，她真的来了。但是她此刻又在哪里？

巨大的担忧淹没了短暂的喜悦。他毫不犹豫地将纸条凑近烛火，橘红的火苗贪婪地吞噬了这唯一的联系，化作一缕青烟。他的心绪，却如窗外翻涌的海潮，再也无法平静。

同一时刻，驿馆另一处耳房内。

刚刚给刘弘昌送完礼器的领头太监马猛，已换下公服，正疲惫地揉着眉心。如今的他已爬升为吴芳、龚澄枢之下最有权势的大太监，手下管着不少人。然而，他脸上并无得色，只有挥之不去的忧虑。

房内还有一个身形瘦小的青衣小太监正在候着他。

那人见马猛，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马猛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正要躬身行礼的小太监：“小堂！你这是做什么。”语气中满是关切与责备。

青衣小太监抬起头，正是易容改扮的林堂。 “猛哥，你为我之事，甘冒此等危险，此恩此德，林堂无以为报。再大的礼，也道不尽心中万一！”

“莫说这些见外的话。”马猛连连摆手，神情凝重，“越王殿下仁厚贤明，待下宽和，不该冤死在此。林延遇那厮心狠手辣，此行名为护送，实为监斩！我……我实在不忍。”他顿了顿，眉宇间忧色更浓，“只是小堂，林延遇此来，另一个目标就是你，我担心你……救不了越王，反倒把自己也搭进去。这海曲，如今已是龙潭虎穴！”

“猛哥放心，”林堂目光坚定，压低声音，“海上行船，首重观星辨气。我连日观察天象，六月初六前后，此海域必有强风大浪，甚至可能有飓风过境。此番情形便是渔民所说的‘海神之怒’。”她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祭祀必在海边高台。届时风狂浪急，便是天赐良机，我自有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越王带离险境。”

“天象？”马猛将信将疑，但看着林堂笃定的神情，才心中稍安，“你既如此说，想必有把握。哥哥无能，能帮你的有限，你自己……千万千万小心，事若不成，保全自身为上！”

“我明白。”林堂点头，从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两件用油布包裹的物事。她解开布包，露出两把打造得极为精巧的袖箭。箭身短小，机关巧妙，一看便知是近身防身的利器。

“猛哥，此物你收好，此物在危急关头，或可救命。”林堂将其中一把递到马猛手中，“另一把，烦请你务必寻机，转交给越王。”

马猛接过那冰冷的袖箭，沉甸甸的。他仔细端详着那精巧的机括，锋利的箭镞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一点慑人的寒芒。就在指尖触碰到的瞬间，一个压抑已久、无比疯狂的念头，骤然窜出心底，瞬间攫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杀了他！他要让那人死！

就在这海曲，就在这混乱的祭祀之时，让这柄袖箭，洞穿林延遇的咽喉！既是为越王、为林堂除去这最大的威胁，更是为自己报仇。林延遇、吴芳……这些让他男不男、女不女的人都要死。他假意逢迎至今，还不是为了报在内侍度过的那些个屈辱夜晚之仇吗。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如此诱人，让马猛握着袖箭的手，都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来。他猛地抬头看向林堂，“小堂……”他声音干涩，紧紧攥住那把袖箭，“你放心，箭，我一定送到。你也务必保重！”

海风呜咽着拍打窗棂，仿佛预示着风暴的来临。寂静的耳房内，杀机，如同潮水般无声漫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