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到来,毫无意外,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哪怕我待在另外一间房内,也能听见那头的咆哮与吵闹。
首先发作的,是小染的爷爷,老染的父亲,二世松本白鹦。
本来面相严肃的老爷子,这会越发严厉起来。
“你这是疯了么?给你儿子定亲?他才十五岁!”
“我知道父亲,找了一个比他大二十岁的,确实不合适。”
“你是聋子还是白痴?我说的不是大小的问题,大不大二十岁无所谓……”
“那您同意了父亲?”
“谁同意了!?我是说……是说问题重点是你儿子才十五岁!还是未成年好不好?”
“没关系的父亲,在等上两三年就可以了。”
“不是等不等……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
“父亲!”
老染跪伏在地,大声喊道:“我这都是为了高丽屋啊!父亲!咱们家已经三代单传了!这离一百五十年前,咱们家族统一立役的梦想越来越远了呀!为了高丽屋,为了歌舞伎,我可以牺牲一切!包括儿子!”
“哥哥,你这是在演大河剧么?”松隆子在一旁插嘴说道。
老染狠狠地瞪了一眼:“闭嘴!唱你的冰雪奇缘去吧!”
“好吧好吧,”松隆子起身离开,边走边唱:“随它吧,随它吧……”
“照薰啊!”
二白鹦负手而立,慢慢说道。
“你要知道,歌舞伎几大家族,有多少断绝的?就算传承有序的,传到现在有多少还是原来的血脉呢?不要在执拗这些了,看看为父身边的老朋友,有多少英年早逝,有多少抱憾而终的?我能够儿女双全,又能看到隔辈人平平安安长大,这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父亲您还没有获封人间国宝呢!”
“哥哥,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松隆子唱完一遍又回来了。
老染大喊:“泥奏凯!”
“好吧好吧,”松隆子继续边走边唱:“随它吧,随它吧,回头已没有办法……”
屋内的吵闹还在继续。
“你也是来学习松本流的么?”
跟我说话的是木村多江小姐。
在松本流,她的名字叫松本幸多,据说她跳的春兴镜狮子,很不错。
“啊不是……我好像是来做家政的,照顾一个叫染五郎的小孩。”
幸多小姐没反应过来,迟疑地看了我半天,突然明白过来,噗嗤一乐。
“原来是这样呀,那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你跟我来。”
幸多小姐很温柔,让我不得不跟着她离开,走到庭院中。
“你看!”
顺着她的手儿瞧,我看见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立在院中。
我卖了那么多年珍珠,从没有一颗珍珠能像那名少年,如此温润光华。
阳光洒进来,照在他身上。
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就是他?我来就是照顾他,给他当保姆的?”
幸多小姐没有看我,慢慢说道:
“就是他,就是让你来照顾他的,不过你可能搞错了,不是当保姆,是当他的妻子。”
纳尼!!!
开什么玩笑!!!
找一个三十五岁的给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当妻子!!!
这特么犯法好不好?!?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幸多小姐。
目光一瞥,发现那个少年也在回头看着我。
那种目光,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是困惑?是不满?是气愤?是犹疑?分不清楚。
幸多小姐开头叫道:“小染君!”
小染一点头,“幸多小姐,您好。”
“看那孩子,多有礼貌啊!”
你花痴啊大姐,这不就是打个招呼么?
我没理他们两个人,因为那屋吵得更厉害了。
我一时分神,等再回头,发现小染已经走了。
“幸多小姐,我觉得有必要终止这场闹剧了。”
我向那边房间走去,不顾身后的制止声。
“老染先生!”
我的出现,适时打断了父子间的吵闹。
“松子小姐,你这珍珠粉质量真不错,挺滑的。”
“啊松隆子小姐,我这珍珠粉……不对!我不是来说这个的!”
我走到这对父子面前,坐下一本正经地说道。
“很抱歉打断二位,但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我是没搞清楚怎么回事,才跟着老染君来到你们家的,现在我搞清楚了,我不同意这桩婚事。”
“你说什么了?不同意!我都买了你这么多珍珠首饰……哎呦!”
我反手给了老染一个大嘴巴子。
吓了二白鹦和松隆子一大跳。
“你敢打我!”
知足吧!我还没有用左手出拳!
“老染先生,你神经病啊!你儿子才十五岁!知道十五岁什么概念么!那叫做未成年!他还是……后浪呢!”我没有给老染反驳的机会,继续说道。
所以下面会有大段独白。
“你为了高丽屋可以牺牲一切这让我很感动,可是这一切只能是你的身体,你的财产,不包括你的父亲、妹妹、妻子和孩子!哪怕是义经千本樱里的すし屋,权太也是要经过妻儿的同意,才能牺牲他们去救平维盛的全家!”
“爸爸,看起来她好像看过你的戏呢!”松隆子涂着珍珠粉坐在父亲身边说道。
二白鹦满意地点点头。
“对不起,我没看过,只是没事上网看过ptr04发的微博。”
二白鹦很客气地回答:“没什么没什么,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请你继续。”
“好的。我们继续老染君。”
“首先,你的儿子还没有成年,不管他自己同意还是不同意,你都不能安排他成亲、定亲,你难道还生活在江户时代么?还有,你们高丽屋能不能统一立役,那应该是你的问题,而不是你儿子的问题。听你之前跟我说,你的曾祖父,跳了一千六百余场的劝进帐,你的父亲跳了千余场,更是跳遍了全日本。那你呢!你又跳了几场?你自己都还没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要把压力都给到你儿子?”
“问得好!我刚才也想这么问来着!”二白鹦边拍大腿边笑道。
“你身为前浪,不是安排告诉后浪该怎么做,而是要提供宽松的环境、良好的氛围、丰富的知识,让后浪可以健健康康成长起来,以身作则让后浪看到前浪起到的优秀示范标杆,而不是拿一些你们还没做到却不想努力做到的条条框框去规范后浪!如果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心,那对不起。后浪只能推走你们这些前浪,让你们这些前浪,死在沙滩上!”
“还有,虽说文艺作品可以与道德无关,甚至可以描写背德之事。可描写那些背德之事是为了批判而言的,背德之物,还可以称之为文艺么?又不是什么纪实文学,也不是新闻报道,堂而皇之的干这些事情,你居然想在这个同人的世界里让一个大人和未成年孩子结婚成亲?那个人还是你的儿子!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是一个大男人想跟一个未成年的十四岁女孩如此,又该如何?你还会答应么?”
“爸爸,我感觉像在看《苏菲的世界》呢!”
松隆子小姐真是太爱插话了。
“嗯,当你我都认识到你我只是同人文中的角色,这就不再是同人,而是哲学了。”
二白鹦果然升华了。
“少女之美,少年之颜。这些年轻美好之物,固然人皆见喜,但对于这些美,你可以思慕,可以艳羡,可以称赞,但绝不可霸占,更不可猥亵,否则这就是亵渎!不仅是对他人的亵渎,也是对自己作为一个人的亵渎,因为这样去做的人,禽兽不如。”
“那要是我儿子也愿意呢?”
“那也不可以!你觉得你知道你儿子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麽?你觉得他想好自己的人生了么?哪怕他一时打定主意,但他的路还很长,在他正式走向社会之前,在他负担行为责任的时候,你就要强迫他么?同样的,如果你的儿子,现在是一个为非作歹,以霸凌弱小为乐的小恶霸,你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么?”
“你说得对!”
没等我说完,小染突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儿子?!”老染惊讶道。
我大怒:“请不要学夏江说话!”
没有理会老染,我走到小染面前。
“对不起小染君,由于我的出现,给你带来了困扰。但我真是来之前没有搞清楚状况,我现在就走,不会再出现你的面前,对不起打扰了,”我直奔房门口,又停下来转身说道。
“老染君,珍珠可不能退货,尤其是珍珠粉,你妹妹都快用完了。”
“请等一下!”
小染强势地拉住了我。
“爷爷,父亲。这个女人说出了我的心事。作为家里的独子,我从一出生便注定要走成为歌舞伎演员的道路,但是……但是……你们从来都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可你接受采访不是说过愿意么?”老染凑过来说道。
“我愿不愿意,和你们问没问过我,征没征求过我的意见,是两回事!”
老染一时语塞,只得继续问道:“好吧,我知道错了。算了算了,我送她回去吧!花了这么多冤枉钱,还不如买薯片吃呢!”
“不可以!”
小染又打断了老染。
老染十分无奈:“儿子,你到底啥意思?”
小染转身向我行礼,说道:“还请松子小姐留下来!”
什么?!
我走到近前,连忙向小染问道:“我刚才说了那么一大堆,你都没听见么?”
小染一笑:“我愿意!”
咣当一声,我的左手突然打开了。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事,从我的左手掉出一个香盒。
老染赶忙走过来,捡起香盒,发现上面还刻着字。
“果然如此!”
香盒上刻着六个英文字母:KABUKI。
还都是大写的。
“你!你……你愿意什么?”我有些不知所措地问到小染。
小染笑起来真好看:“请松子小姐不要担心,刚才您的话对我来说真是醍醐灌顶。我说的我愿意,是我愿意作为一名歌舞伎演员而成长,作为高丽屋的继承者与传承者而奋斗。还希望松子小姐不要走,看着我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歌舞伎演员,如何?”
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因为这个走向,太特么日剧了!
“哈哈哈!真是没想到哇!”
二白鹦突然开怀大笑,起身走了过来,站在我身边。
“真是没想到啊!松子小姐好厉害!你就留下来吧,也许你真就能给歌舞伎带来暴风雨,也说不定呢!”
“那我留下来干什么?还是做家政么?”
二白鹦一脸深邃地看着我,许久才说道。
“我以松本流宗家的身份,请松子小姐留下来,学习舞踊,你愿意么?”
我低头看向那个宛若珍珠的十五岁少年。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