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宫意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冯氏

徐铉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此来宋国，精心准备的诸多说词碰上这位曾经的世侄女，竟然全无用武之地，人家先是大巧若拙，等着你滔滔不绝软硬兼施，最后抓住漏洞一举击之。

什么？你问我签订盟约的事？后宫妇人怎么能干政呢？那为什么是我来礼迎使臣，官家叫我来我就来了，君上有命，你还敢瞎问吗？

其实若真辩论，十个周贵妃捆一块也说不过徐铉那张嘴，但人家这光棍劲儿你不能不服。再说她既在宋廷为宠妃，又是江南国后的胞姐，这两个身份她用的如鱼得水，叫徐铉嘴里如同含了个青橄榄，有苦说不出。

徐铉被她磨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要见赵普？没空，赵相公忙着呢。要见官家？可笑，宰相都没空，官家怎么可能有空。要见晋王？那也行，不过晋王脾气不好，动手了你可别赖我。

这话还真不是敷衍他，前不久，潘美等宋将攻取郴州、贺州，随之连克昭、杜、连、韶四州，大败南汉军十余万于莲花峰下，带回了刘鋹君臣。南汉以广州为中心，割据岭南两广地区达六十年之久，如今终于重归中原。

赵匡胤虽然早已经大宴群臣，但该有的封赏也得跟上，连前些日子被降职的王继恩都因御前报捷而重新成为了内侍都知，就连他都得了赏赐，朝中百官、有功的将领们可想而知。

朝中忙碌这些事情，就更没人关注唐国使节团了。要知道，这可是唐国上赶着要递顺表归降，而对宋国来说，这种事无可无不可，宋国自然硬气得起来。可唐使不行啊，他们来求和是天下皆知了，若没个结果，就不是丢脸那么简单了。

徐铉毕竟三朝老臣，宦海沉浮，倒还沉得住气，但是深知兄长困难、自己处境的李从善却坐不住了。他不奢望能达到徐铉提出的那些要求，长达一年的被扣押已经让他归心似箭，他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只是一个天真的书生，因此看着唐国三面都被宋包围着，宋官员又多有敷衍，心里之急可想而知。

是以，谈判使团内部产生了不同意见，而李从善无论是地位还是与唐国主李煜的亲密关系都远甚于徐铉，谈判自然是由他来主导了。 谈判条件一降再降，宋国变本加厉，而谈判时意欢虽不在场，却能提供信息。不但不许归顺附加什么条件，而且在今后双方互递国书的礼制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上都迫使唐国做了重大让步，规定宋国皇帝给唐国国王的诏书上，不称其江南国王，而直呼其名。

可李从善没想到做出这么大的让步，他还是回不去。因为据说赵官家看他亲切，决定给他加官进爵，长留开封。既然都称臣了，皇帝让你在哪儿你还能自己做主吗？赵匡胤封从善为泰宁节度使，赐府第于汴阳坊，只在京师领取俸禄，不必莅职。徐铉为此百般抗议，奈何赵匡胤此计本就为敲山震虎，意在恐吓李煜，是以根本不理会。外交使臣纵有一张天花乱坠的巧嘴，国力相差悬殊，也是束手无策。好在李从善只是被留拘于开封，各种款待礼遇并不稍减，并无生命之虞，但这也足够让他惊惧了。

徐铉无奈，只好劝他：“我观周娘娘虽然一心为了大宋，但对故人也不是一味绝情，若事有变，大.......楚国公可向她求助。”

李从善苦笑道：“是啊，我不回去也好，不然哪有脸面再见林将军的家人部属。”说起来，如果那次会面他闻出来这件事，意欢会选择帮他吗？

不过这件事一定，意欢也就退居后宫了。当初接这个差使的时候，她是百般地不情愿，但是真正接手之后，熟悉官员，查访对方底细，再做出统一安排。至少当今天下，没有哪一个女人对政治有那么多的接触，包括皇后宋桑柔。

开始的劳累很快被兴奋压制了，她看着条约上一条又一条的要求条件，逐一和礼部、鸿胪寺甚至是皇帝本人商量探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五代更迭如此之快了？谁不想当皇帝啊，尤其是手里握着兵权的大将，她理解了对赵匡胤重文轻武的做法。

她却不知也不想知道的是，徐铉回金陵之后，先是向李煜述职，连连自责自己无能，可李煜自家知道自家事，又怎么会真怪他呢？等他要离开宫禁时，大内官裴德厚却急急拦住他，道：“徐学士莫去，国后娘娘请您去相见。”

徐铉变色道：“我一外男，如何能入后宫，中贵人莫不是要害死我。”

裴德厚赶紧说：“大人多虑了，国后和郑国夫人都再等着北边那位的消息，又闻说此次她做了礼迎使，都想问您。”后面又小声补了一句，“此事国主也知道。”

那徐铉还有什么好说的，跟着人去了，一路上流觞曲水，亭台楼阁，椒兰香味几乎无处不再，他默默地跟想起开封城中的皇宫大内，心里一阵难受。

等到了国后住处，果然见内侍宫女都在，国后和她母亲郑国夫人冯氏坐在屏风之后。徐铉先是拜见国后，郑国夫人起身避开，心里着急难受，也顾不得女儿地位比自己高的问题，抢先问：“徐学士，我家庭芝她还好吗？”

“夫人，周.......家二小姐已经是宋廷贵妃，宋国君主能对她委以重任，想必也是很看重她的。请您和国后不要太担心。”

“那她气色还好吗？”

徐铉懵了，我们见面要不就是她带着幕笠，要么就是我不能抬头，哪里知道她的气色，冯氏问过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被嘉敏一拉更是讪讪。而徐铉也不愧自己的名声，硬是在顷刻间答道：“男女有别，我未见二小姐玉颜，但听她说话，还是中气十足的。”没病没灾您放心吧。

可是冯氏怎么能放心，她对意欢纵然不如嘉敏那般宠爱，可那也是自己十月怀胎的亲骨肉，就因为说顶了话，十五岁离家到如今，她这当娘的没一日不挂念，后来听说她去了宋国，当了妃子，更是担心，毕竟自己.......咳咳可是大大得罪过这位赵官家的。谁能想到十几年前落魄的一介武夫，竟然成了上邦皇帝，逼的唐国自降身价。她更想不到的是，短短两年时间，她竟然从美人升级为贵妃，可见赵匡胤度量不小，至少没有迁怒。但终究是娘俩相隔万里，得到的消息也是一鳞半爪的，也不知道这个没良心的还记不记得自己亲娘还在江南。

倒是周嘉敏更镇定些，她跟二姐本来关系很好，可当年的事儿.......算了，多说无益，她直接问道：“徐学士，依你看，二姐她还对故国有情吗？

徐铉又感觉到自己嘴里被塞了黄连，她对江南何止是没情啊，那些个苛刻的条款就有不少一看就是熟悉唐宫的人提出的。但是俗话说得好，疏不间亲，当着人家娘亲的面儿，他总不好说闺女的坏话。只得道：“二小姐既然已经是宋廷的贵妃，当然以宋国为重。古来女子出嫁从夫，这也是理所当然地。”

冯氏点头说：“是该如此，唉，我只盼着她过得好。”

嘉敏无奈，说：“娘，我早就说了，若是二姐不得宠或者身体不好，怎么能当礼迎使，而且我还听说她和宋国皇后交好，必是无碍的。”

冯氏一听，心里更苦，当年要不是自己看不起人家，这宋廷的皇后，是她女儿的啊。想到早逝的大女儿，她一时难以自抑，流下两行清泪。

冯氏的做法其实也是为了女儿好，只是她确实有点偏心，而且没看出赵匡胤是条飞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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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冯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