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的赵祯站在五十七岁的赵元佐身边不像是叔侄更像是一对爷孙,赵元佐所经历过的事情让他比同龄人更加的衰老,早生的华发用一块软裹巾包好系在身后留下俩个小布条,一身随意的燕居服和身边皆是穿着华丽朝服的宗室形成鲜明对比,从容潇洒显示出他的与世无争。zhongqiuzuowen
“官家为何如此打量老夫?”赵元佐见赵祯的小眼睛不断的在自己身上大量奇怪的问道,对于这个侄儿他是真心的喜欢,不光是天资过人,重要的是仁孝无双,还有一双灵动的眼睛。
“小侄对伯伯早有所耳闻,只不过今日才得以相见……”赵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元佐挥手打断,“你我不得相见乃是我的问题,与官家无关,毕竟当年你是太子,与我们这些宗室相见未免不妥,你八叔不听劝便……”
到了这时候赵元佐还在为他的弟弟辩解,赵祯虽然不认同他的观点但出于尊重还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赵元俨的谋逆是他自身的问题,即使听了赵元佐的劝诫不与自己接触,怕是早晚有一天也要谋反。
赵元佐带着赵祯慢慢的向小树林走去,赵祯挥手阻止彭七的跟随,从这位大伯的眼睛中赵祯相信他不会害自己,他引路进入小树林应该是有别的话想跟自己说。
赵祯身上的衮冕让他在小树林中远没有一身燕居服的赵元佐行动方便,“官家感觉出来了吗?你身上的衮服虽然华美端庄,却又是一身的累赘,在这小小的树林中还要担心荆棘藤蔓,远不如我身上简陋的燕居服来的舒坦嘞!”
赵祯尴尬的笑了笑:“伯伯说的是,您以后还是叫我益儿吧!”
“叫你益儿的只能是你的父皇和母后,伯伯还是喜欢叫你一身六哥儿,当年你可是在我的腿上学会的走路,这么久了怕是也忘了……”老人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美好的回忆,赵祯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还是老赵家的人。
果不其然,赵元佐长叹一身,脸上的表情变得悲哀起来,“你爷爷共生九子,你九叔赵元亿早早便不在,其他的几个叔伯也是都没了,年前还有你父皇,八叔和我,没想到如今你父皇和你八叔一下都走了,只剩下我在这浊世中苦苦煎熬,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诶!”
赵祯皱眉道:“伯伯何出此言?父皇是病入膏肓不豫而去,八叔罪有应得,我本打算放他一条生路的,可他……”
“是啊!放他一条生路……可他经不起荣王一系被贬为庶民的惩罚,看不得那荣华富贵烟消云散!老八你怎么就那么糊涂,即使被变为庶民,咱们同气连枝的岂能让你在市井中过活?当个富家翁有什么不好!”
赵元佐悲痛的对着东京城方向怒喝,又仿佛是在提醒赵祯一般。
赵祯微微苦笑这为大伯是在试探自己,轻轻的上前两步眼神直直的看向赵元俨道:“伯伯是怕我取几位表兄的性命?”
赵元佐眼神一凝随即笑答:“官家最是仁慈,这种事情当然是做不出来的!”
“伯伯说的没错,我本就没打算要他们的命,只是把他们贬为庶民,之后的事情便不再管了,至于谁要资助他们做个富家翁也好,做个夜香郎也罢都和我无关!”
赵元佐猛然转头道:“当真?!”
“当真!”
“呼……六哥儿果然仁孝不似你爷爷那般……六哥儿既然答应我的请求,我死后也算是能对你八叔有个交代。”
赵祯狡黠的笑道:“既然这样大伯可要看好他们,如果再有下次我可不会网开一面!”
“这是自然,我死了还有儿子,世世代代也会让子孙看着他们。”
见赵元佐点头应下,赵祯放下心中的顾虑,这位大伯是老赵家的族长,拼了命的维护老赵家的团结安定,生怕兄弟相残的事情再发生,所以才来为赵元俨的儿子求情。
月色明亮照射在树林中显得稍稍有些清冷,赵祯看着默默不语的老人轻声问道:“伯伯对我赵氏宗族的了解是透彻的很,小侄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为何宗族中的人都要广置田产,兼并农人之地?难道朝廷每年给他们的还不算多?放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非要殚精竭虑的与民争利!”
赵祯早就想问这个问题,如果说将门是在为自己找退路,赵氏的宗族为什么也要兼并土地,大搞商业,难道他们也要找个退路不成。
“六哥儿难道看不出?他们是在向你父皇表态呢!当年太祖杯酒释兵权之后,将门便开始大肆敛财,为自家找条退路,宗室看在眼中岂能不知,况且谁还会觉得自己家的钱多不是?”
答案居然是这样简单的,为了向执政者表示没有威胁,便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永不停止和满足的捞钱大业中去,从唐朝之后便没了封地一说,大宋的宗室虽然没有自己的封地,但却有赐田,皇帝给自己的亲戚赏赐田地这种事情成为他们唯一剩下的特权。
就这样他们不断的扩充着自己的赐田,赐田是不用交税的,而且大宋不抑制土地兼并,老爹更是下旨,只要是通过正常买卖得来的田地,宗室就不用交税!
这样一来宗室更加疯狂的进行土地兼并,他们用高价的钱财购买相邻的田地,再雇佣原来的农户进行种植且交的税比国家征收的要少,这样一来谁不愿意?
慢慢的宗室的土地便开始膨胀起来,赵祯让黑手做过粗略的统计,有些宗室的赐田在地方上占到上万亩甚至是十几万亩之巨!这样高的比例让他不寒而栗,如果所有的宗室赐田加起来大宋的田地还剩下多少?
不光如此,他们还把手伸向了最赚钱的盐铁,茶酒,包括矾,醋这些国家垄断物资中,甚至包括对外贸易的榷场。
清冷的月光下赵祯努力的昂着头对赵元佐道:“这是不正常的,我赵氏一族的子孙岂能变成肥猪一般的富家翁?各家的子弟不想着如何报效国家反而整天想着如何捞钱,如何花天酒地。
不问世间疾苦,反而讨论着东京城哪家妓馆清倌人的长相如何美若天仙,瓦里女戏的身段如何油光水滑!这样下去宗族只会变成废物和大宋的累赘!伯伯!您看看,将门还在暗中积蓄力量培养后辈子孙,难道我赵氏一族就整天乐不思蜀?!”
赵祯的话像是巨锤不断的敲击着赵元佐的心房,他此时震惊的发现造势宗族的后辈子孙中真的没有几个能拿得出手的后辈来,即使有也与将门子弟和世家豪族的后辈相差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