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第9章 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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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是什么意思？

杨梅红着眼睛撅着嘴坐上时柚的车后，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老爷子和时柚在门口说话的时候，她站在他们身后的里屋门槛处。听到时柚说“死”，她便把这个字记得很深。

后来时柚和老爷子也进到里屋去了，杨梅站在一旁看他们，觉得他们交谈了很久，交谈得很费力，总是要老半天才能说出一句话来。

她困了，老爷子不让她睡，跟她说以后她得跟着时柚生活，就像她之前跟着自己一样。

杨梅四岁半，听完立马就哭了，但不闹，只是哭，一直哭，呜呜呜的，却不发出很大的声音哭。

老爷子说别哭了，时柚和方瑜宁都是一样顶好的大人，会对她很好。

杨梅对方瑜宁这个名字有极大的好感，因为老爷子总是跟她念叨，告诉她以后要很感谢方瑜宁。

所以老爷子那么一说，杨梅就没办法了，只好一边拖着眼泪，一边跟着时柚走。

时柚真怕她被自己的眼泪淹死。

他能理解方瑜宁为什么第一眼就喜欢这小家伙，杨梅长得乖巧可爱，性格也好，特别讨人欢喜，省心。

四岁半的孩子，好像听得懂道理一样，老爷子跟她解释了两遍，她就愿意和时柚上车了。

时柚开车回到高铁站，转手又把车给卖回他买来的地方，中间打了点折扣，不太多，不然让老板赚得太过，老板不放心，指不定会拉着他一顿审。

有时候买卖车辆比租车还方便。

他抱着杨梅进高铁候车厅，杨梅坚持了一路，终于困得睡着了，而且她年纪小睡眠时间长，一觉醒来，就已经从云南到了上海。

来到新的城市让她有些不安，时柚带她去吃饭，送她零食和娃娃，马不停蹄地去早就确定好的地点，买下了一栋大楼的其中一层，然后和她一起回家。

时柚告诉她，那儿以后就是她的家了，杨梅便冲时茜和方泽明笑，主动跟他们问好。

晚上，时柚到杨梅的房间里，问她住的还满不满意，杨梅平躺在床上，点了点头，然后眼睛转来转去，问:

“时柚叔叔，死是什么意思？”

她憋了两天了，实在想知道。

“方瑜宁爸爸是死了吗？”

老爷子跟时柚说过，杨梅知道她是方瑜宁花钱养大的后，从心底里觉得伍佼是她父亲。

不是生她的父亲，是养她的父亲，这孩子连自己生下来就被生父母抛弃了这件事也能琢磨明白，有时候真不像四五岁的姑娘。

时柚坐在她的床边，尽力去找他觉得杨梅能理解的话来解释这个东西。

“你知道《巨人的花园》吗？”他率先想到王尔德写下的一些童话，杨梅说她没听过，想听。

“从前，巨人有一个花园，花园是他的家，从不开花，家里凄凉、孤寂。”时柚便说。

某一天巨人回家，发现花园开花了，孩子们在里面玩耍，他不愿意孩子们在他的花园里玩，便把孩子们赶了出去。

孩子们一走，从此他的花园便长年处于冬眠状态，被洁白的大雪所覆盖。

直到某天巨人透过窗，看见窗外一树上结出了洁白的花朵。

他激动地来到花园中，发现了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儿，正在树下哭泣。

小男孩儿太矮了，没办法爬上树去玩，巨人温柔地将他抱上了树，瞬间，树上开满了白花。

小男孩儿抱住巨人，亲吻了巨人。

“巨人很喜欢这个纯真的孩童，每天都想看到他，但是每天都看不到他。”时柚接着说。

杨梅一直盯着他。

杨梅的眼睛水灵灵的，时柚感觉自己其实记不清这个童话故事了，于是干脆省掉他觉得目前不用讲的部分，顺便把结尾也改了改:

“最后，巨人在他们相遇的那棵树下看到了他每天都想见到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躺在树底下，身上盖满了白花，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永远都不能再拥抱巨人和亲吻巨人。”

“因为小男孩儿死了，这就是死，懂了吗？”

杨梅：“……”

时柚放在她房间里的小闹钟滴答滴答响着。

他尽力了，但是杨梅显然没懂。

“下次再告诉你吧。”时柚想离开了，杨梅却还有新问题。

她抓住时柚的衣角。

“巨人是男孩子吗？”她问，整个故事，她在意的点完全歪了。

时柚停下来，回她，“当然是男…”

女巨人也不是不存在，但他说的巨人是男的。

杨梅又问：“那方瑜宁爸爸是小男孩儿还是巨人呢？”

“方瑜宁死了，小男孩儿也死了，所以方瑜宁是小男孩儿。”时柚说。

“...那小男孩儿是方瑜宁爸爸了，”杨梅若有其事地点头，又问，“你是巨人吗？”

“……”

时柚顿了顿，好像突然知道杨梅到底在意什么了。

巨人和小男孩儿都是男的，但是小男孩亲吻了巨人。

他还说了巨人很喜欢小男孩儿。

老实讲，他真的忘了原文亲吻巨人的孩子有没有被指明性别，但王尔德是那个年代不能接受的同性恋，写下这种内容的情况应该很常见。

时柚没由来的有点慌张，不知道该怎么给杨梅解释这个复杂的问题，甚至比死这个问题还复杂。

杨梅把她另一只肉嘟嘟的手从被窝里拿出来，掰着手指头数:

“只有爸爸和妈妈可以亲亲，我和爸爸妈妈也可以亲亲，你和方瑜宁爸爸为什么亲亲？”

……时柚答不上来。

怎么绕到这里来的？

莫名就从巨人和小男孩儿的问题，跳到了时柚和方瑜宁身上，杨梅默认时柚肯定了她之前“你是巨人吗”的问题，而时柚还没发现杨梅的思路到底有多惊人的快。

“我是不是也应该叫你爸爸？”杨梅又说了一个问句，但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肯定句——

方瑜宁爸爸和时柚叔叔亲亲，只有爸爸妈妈可以亲，方瑜宁爸爸和时柚叔叔是爸爸和妈妈。

但是妈妈是女的爸爸是男的，时柚叔叔是男的，时柚叔叔是爸爸。

“时柚爸爸。”时柚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杨梅已经乖巧改口。

时柚一时无语。

在他发愣的时候，杨梅又开始了。

她再次费力地抬高手，抓住时柚的手臂：

“时柚爸爸，可以亲亲我吗？”

“虽然我住在这里，但是我感觉我不是这里的孩子，我和爸爸们也可以亲亲，你亲了我，变成我真正的爸爸，我就可以住在这里，变成这里真正的孩子了。”

杨梅在这个家并没有真正的归属感，但如果时柚爱她，杨梅和时柚就可以成为真正的亲人了。

…时柚愣住，一下子也真的挺可怜小家伙，闻言抿了抿唇，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杨梅睁着眼睛。

屋里的小闹钟滴滴答答响着，除了小闹钟，时柚还给杨梅的房间添置了很多属于她的东西。

没多久杨梅居然哭了，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两颗豆大的泪珠就从她眼睛里滚下来，流到枕头上晕开一个圆点儿。

连老爷子都没有亲过她的额头，那是她第一次接受她渴望的爱意。

“谢谢时柚爸爸。”她皱着小脸说。

“……爸爸，我的身上没有白花。”

「我可以永远拥抱和亲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