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 第5章 第五章

巫江卷起画像，同时也卷起了记忆中那段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时光。

她毫不心虚地将画卷递给明玉，明玉无知无觉地接过画卷，半点没发现她与画上的少女是同一个人。

见此，巫江安下心，明白眼前这位天灵体的小医修已被自己的丑陋样貌所误导，不会把她和画上的北冥大小姐联想到一起。

可喜可贺。

明玉收拾好东西，又开始专心研究巫江脸上的疤，好一会儿才收手，帮巫江把白纱重新盖上。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巫江建议他们先好好休息，快天亮的时候，他们还有一场恶战要打。

“竹娘娘不会让和尚离开，她一定会阻止和尚进屋关门，所以你们也要做好准备，免得竹屋被竹娘娘从外面弄坏。”

明玉一愣：“只顾竹屋，不管大师吗？”

巫江往后靠进椅子里：“你们俩都是筑基初期，哪怕剑修能越阶杀人，对上出窍大能也只有送死的份，逃出去即可，何必硬拼。”

明玉迟疑道：“那……你呢？”

“我？”巫江笑出声：“我一个炼气十层的小杂碎，还得指望你们护我一护，不添乱就不错了，自然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明玉倍感意外，因为巫江这一路的表现太过淡定，说她是金丹或元婴明玉都信，结果她只有炼气十层的修为，说出去谁信啊。

厉无锋比明玉更意外——

他没有明玉那般得天独厚的天灵体，所以他比明玉清楚，相比其他等级的修士，炼气修士的神识弱小又笨钝，筑基虽然只比炼气高一阶，但二者却是云泥之别，炼气修士自然也不可能和筑基修士一样，仅凭外放的灵压，就判断出其他修士的修为。

可巫江方才一口就道破了他们三人的境界，直言寂蝉是筑基后期，他和明玉是筑基初期，这不像是一个炼气修士能做到的。

按照以往的脾气，他肯定就把这事摆台面上说了，让巫江给他们一个解释。但经历过之前的一番教训，厉无锋张了几次嘴，还是没能把心底的疑惑诉之于口。

巫江哪里知道寻常的炼气修士比她想象的更加菜鸡，还觉得自己装挺像，当起了甩手掌柜，等着天亮就回去，免得桂春醒来发现她不在。

想起桂春，巫江又对明玉和厉无锋说道：“能拜托你们一件事儿吗？”

明玉：“你说。”

巫江：“离开这里之后，希望你们能以修士的身份告诉村里人这片竹林的秘密，教他们若是误闯了夜晚竹林该怎么出来，免得再有人受困。”

厉无锋蹙眉：“你一直住在村子里，都不和他们说吗？”

巫江摇头：“他们不知道我是修士，我也不希望他们知道，且我来之后也没遇到过村民夜闯竹林，所以不曾和他们说起过离开竹林的办法，如今你们来了，就由你们来说吧。”

她目前只想当个样貌丑陋的普通村姑，不想因为修士的身份被村里人供起来，那样非常容易引起其他修士的注意。

明玉稍一思量，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点头应下：“好。”

之后三人便各自打坐入定，准备迎接漫漫长夜后的黎明。

巫江修为最低，入定却最快，明玉担心寂蝉，厉无锋则为今夜之事因他自大而起耿耿于怀，故两人花了许多时间才梳理好体内的灵力，静心入定。

寅时二刻，距离天亮还有约莫一个时辰，明玉和厉无锋不约而同地出了定，双双跳上屋顶放开神识，寻找大师的踪迹。

夜色下，明玉对厉无锋道：“我有点紧张。”

厉无锋“哼”了一声。

明玉：“你不紧张？”

厉无锋：“……怎么可能。”

那可是出窍期的修士。

修士从最底层的炼气开始，往上依次是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化神、渡劫。

他们在同辈中算是进步快的了，但跟出窍大能比，隔着金丹和元婴两个天堑，出窍大能要想他们死，根本就不用动手，法随意动，直接就能把他们碾成齑粉。

可竹娘娘和寻常意义上的出窍大能又不太一样，她似乎不懂怎么利用等级的差距将他们拿下，若非出窍修士的威压明晃晃地充斥在整片竹林里，他们都要怀疑竹娘娘是假的出窍。

“若我也能和她一样就好了，她看起来一点都不怕。”明玉说。

这个“她”，自然是指此刻仍旧能安然入定的巫江。

厉无锋嘴唇嚅动，最后还是没能说出辩驳的话语，因为巫江确实没有表露出分毫的畏惧。

她的从容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即将与出窍大能对上的炼气修士。

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不愿医治脸上的疤痕？

又为什么会藏在这么一个小小的村子里，利用出窍大能来隐匿自己的行踪？

阿江……阿江？

明玉的脑子里飞快闪过什么，不等他抓住细品，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大片竹子应声倒塌。

明玉一把抓住厉无锋的衣袖：“发生什么了？！”

厉无锋召出本命剑，紧握剑柄，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的脸上满是暴躁：“我怎么知道！！”

往日在自家师门里待着，遇到过最大的难题就是明德堂里布置下来，怎么都做不完的功课。

即便这次下山，也有一堆经验丰富的师兄师姐领着，闯了祸也有人给擦屁股，不像如今连个依仗都没有，心里没着没落的。

这时，屋檐下传来一道声音，问他们：“那和尚师承紫薇山？”

灵寰四域内大小仙门十双手都数不过来，但要挑几个最具代表性的，无疑是“两门一山一城”。

其中的“两门一山”便包含了太微门与紫薇山。

寂蝉和尚来医馆帮忙的时候曾报上过自己的师承，确实是紫薇山没错。

巫江不知该说什么好：“紫薇山人丁稀少，山内佛修更是只有寥寥几人，这都能遇上，你我运道也未免太差了。”

厉无锋带着明玉从屋顶上跳下，正正好落在巫江伫立的窗户前：“怎么说？”

巫江垂眸：“竹娘娘之所以喜欢追着和尚，皆因她曾与紫薇山的和尚有旧，看到别的和尚，即便清楚不是同一个人，也会忍不住将其留下陪自己。偏生紫薇山功法自成一家，竹娘娘看出来，怕是把那倒霉和尚当成了旧人，宁可弄死在竹林里，也不愿其离开这座牢笼。”

厉无锋犀利道：“你确定是‘有旧’，不是‘有仇’？”

巫江竟还笑得出来：“因爱生恨，本就一念之间。”

厉无锋与明玉：“……”

因爱生恨？

竹娘娘和紫薇山的佛修？？

他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闻？

不等两人纠结此事孰真孰假，巫江又问他们：“你们第一次出门，师长就没给你们什么保命用的法器符箓？”

明玉：“有！”

他从乾坤袖中掏出那一堆曾掉落在地的瓶瓶罐罐，说：“师父给了我一只蛊虫，师兄师姐给了我好几种毒药毒粉。”

巫江：“……还有吗？”

厉无锋不大情愿地掏出了一叠符箓：“爆破符，还有一张符里面储藏了我师父的剑气。”

厉无锋根本不想带这些符箓，是师父和师兄师姐硬塞给他的，说他这脾气出门容易被人打死，关键时候可用爆破符逃跑。

他气不过，还曾下定决心要把这些符原封不动带回去，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了。

厉无锋：“你要我们用这些去对付一个出窍大能？”

巫江摇头：“怎么可能，三个筑基一个炼气去打出窍，能把人指甲打豁就算厉害了，‘对付’？痴人说梦呢。你师父的剑气留着，把爆破符贴到山脚下的结界壁上，待天快亮的时候引爆爆破符，虽然不可能将结界打破，但能让竹娘娘有短暂的停滞，让和尚趁这个机会进竹屋关门，我们就能逃离这里。”

明玉没理顺这其中的逻辑：“为什么打结界壁，能让竹娘娘停下？”

巫江眨了眨眼：“你们……没发现？”

明玉茫然地摇了摇头。

厉无锋眉头紧蹙，显然也是没想明白他们要发现什么。

巫江：“这座牢笼日以继夜地运行，要用灵石维持，搬个灵矿来都耗不住，所以牢笼用的，乃是被关押在牢笼里的囚犯——竹娘娘的灵力。”

明玉与厉无锋双双愣住。

巫江：“攻击结界壁虽然不能破除结界逃出去，但可以损害结界，让牢笼大量抽取竹娘娘的灵力来修复结界损伤。”

所以——明玉和厉无锋意识到——所以竹娘娘跟个假的出窍似的，是因为她有大半的灵力被抽走，用来维持这座关押她的牢笼。

明玉喃喃道：“到底是什么人把她关在这？”

还用这种方法，让她无法逃离此处。

“这我就不知道了。”巫江估算了一下时间，“总之先离开这里吧，劳烦厉道友将爆破符贴好，明玉道友……能否请你去找和尚，用传音术偷偷将我们的计划告诉他。”

这招需要各方配合，爆破的早晚，寂蝉和竹屋的距离，都会影响最后的结果。

厉无锋把爆破符扔给明玉：“我去找大师，你去贴符”

贴符显然比较安全，明玉却不太乐意，被厉无锋给按住了：“让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

厉无锋说完就跑，明玉多年养成的好脾气在今夜毁尽，骂骂咧咧下山贴符去了。

两人分头行动，明玉这边回来比较早，看见巫江坐在竹屋门前的台阶上，头上的白纱遮去整个脑袋，也不知道是在睁眼发呆，还是在闭目养神。

明玉走过去，在巫江脚踩的那一层台阶上坐下。

“阿江姑娘。”他看着夜色下阴气森森的竹林，问：“你知道怎么放竹娘娘出去吗？”

闭眼小憩的巫江睁开眼，望向明玉背对自己的后脑勺，说：“不知道。”

明玉抱着曲起的双膝，直觉告诉他阿江姑娘在撒谎。

想想也是，阿江姑娘脸上的疤也不知道是谁弄的，还得指望竹娘娘替她隐匿行踪，又如何会允许旁人放了竹娘娘。

明玉张了张嘴，想问她到底有什么难处，若是她愿意，自己可以带她回太微门，受太微门庇护。

就在这时，厉无锋回来了。

巫江问厉无锋：“和尚怎么样了？”

厉无锋传音时靠太近，身上的莲纹白袍被竹娘娘的灵气削出了几道口子：“他还好，只要不靠近竹屋，竹娘娘就只是追着他跑，但要朝竹屋的方向来，竹娘娘就会对他动手，他说他会摸索出最近又不会引竹娘娘动手的距离，等到天快亮的时候，爆破符一动，他就冲进竹屋。”

很好，万事俱备，只欠时机。

三人在竹屋外等候，生怕错过破晓的那一刻，厉无锋还御剑飞到了竹林上方，堪堪停在上方的结界壁之下。

待东方的天空颜色逐渐变浅，巫江把明玉拉进屋里，只留厉无锋在上空抓时机。

远处竹林不停传来巨响，应当是寂蝉在试探竹娘娘的底线。

终于，在东方即将泄露出第一缕晨光前，厉无锋提醒明玉，明玉引爆了山脚下的爆破符。

轰然巨响把看不见的结界壁炸出了流光溢彩的效果，引起的爆风以拉枯摧朽之势往外扩散，带起飞沙走石，压倒竹林一片。

厉无锋打完提示就御剑飞回竹屋，他在爆破符引爆瞬间停在屋内，前后不过眨眼的时间，寂蝉也冲进竹屋，反手便要将竹屋的门关上。

巫江的计划很顺利，爆破符启动的下一瞬，这座牢笼便毫不留情地掠夺起了竹娘娘的灵力，以修复自身。

寂蝉趁着竹娘娘灵力被夺冲进竹屋，可他没想到竹娘娘的灵力恢复地如此之快，又或者出窍本就如此强大，哪怕灵力耗竭，也能在短暂的凝滞后挥出一击凶狠的风刃。

风刃的速度快得惊人，所过之处被拦腰砍断的竹子还未顺着切口错开，风刃便已经追上寂蝉，斩下他尚未触碰到屋门的那只手。

鲜血在空中喷涌而出，寂蝉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满是不甘的眼中倒映出远处竹林里那一抹瞬息间逼近至门口的雪白倩影。

寂蝉的断手还未落地，哐当一声，倩影被不解风情的门板所遮挡。

东方挥洒来的第一缕晨光覆盖整座泣竹山，明媚的色彩将牢笼关闭，也带走了竹屋门口的竹娘娘。

断手落地，金灿的阳光顺着窗户照进屋内，明玉听巫江的吩咐，拦住了御剑回来的厉无锋，免得他冲太狠破墙冲出屋外，寂蝉站在门口，维持着转身后反手想要关门的姿势。

空中飘浮的尘埃在阳光下照得纤毫毕现，寂蝉转头看向门边，那里站着一个女子，女子头上的白纱在晨风中微微晃动，她伸着一只手按在门板上，张开的五指舒展有力，却也果断无情——

她一直站在门后，破晓之前，无论寂蝉来不来得及赶回，她都会将门关上。

没了没了，明天开始就是一天替换并解锁一章，时间是早上九点，如果来不及更新会挂请假条。

——

谢谢水月久安小天使的地雷！

谢谢伴我与友小天使的两个地雷！

爱你们=3=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