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 第10章 第十章

灵寰四域，指的分别是北冥，南雀，东临，西野。

北冥由巫氏一族管辖，从未有过更改，南雀实行皇帝制，偶尔改朝换代，东临尊最强者为王，由六族长老代理执政。

三域各有各的“规则”，唯独西野，谁是老大经常没个准。

两百年前巧朽阁的崛起，让西野确定谁是老大的标准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

只因巧朽阁崛起后，他们的阁主成为了西野的无冕之王。

这位无冕之王身有残疾，拿灵药堆砌了许多年，到如今也不过是金丹初期的修为，但这并不妨碍他手下高手如云，一听说清晖医祖来了西野，立马就能派出修为远在他本人之上的下属，将清晖医祖给“请”进巧朽阁。

在凭境界分高低的灵寰大陆，如巧朽阁阁主这般老大修为低，手下小弟修为高的情况不是没有，但修为高的小弟还能对修为低的老大毕恭毕敬指哪打哪，可谓是极其罕见。

清晖长了趟见识，却因巧朽阁绑他的行为让他不满，故此非暴力不合作，说什么都不肯出手为巧朽阁阁主进行医治。

巧朽阁阁主求而不得，也不愿就这么放他离开，这才有了之后絮灵被叫来接清晖的事情发生。

按照辈分，絮灵应该喊清晖一声师叔，但絮灵说抛下就把清晖给抛下了，之后说回来又回来，还给清晖带回来一个满脸是疤，神魂受损的巫江。

絮灵抱着巫江进巧朽阁找清晖的时候，清晖甚至没认出她抱的是谁。

直到絮灵把巫江放床上，又在屋子四周甩下几个防偷听防窥视，驱赶除了自己、清晖、巫江以外所有生灵的阵纹，说：“北冥的小废物。”

清晖才反应过来，眼前这惨兮兮的姑娘，居然就是北冥域主的女儿。

清晖差点没傻掉，他曾经见过巫江，巫江失踪时掉在寝殿里那把沾了血的仙品匕首就是他代表太微门，亲去北冥给巫江送的十二岁生日礼物，记忆里那小姑娘就跟雪团子似的娇俏可爱，性格也很骄纵。

怎么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了？

絮灵半点没有身为晚辈的自觉，坐在床尾催促清晖：“还不过来给她看看？”

清晖作为誉满灵寰的太微医祖，居然也不觉得絮灵态度无礼，凑上去替巫江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他越查越是胆战心惊：仙品灵器在巫江脸上留下了十几万道剑气，深及面骨，就这还不算什么，要命的是她的神魂居然被人给撕了个口子！！

清晖抿唇，眼底满是克制的怒火：“是谁干的？”

絮灵半路上就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仪表，这会儿已经彻底缓过劲来，倚着床尾的柱子，告诉清晖：“我。”

清晖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你撕裂她神魂又给她缝上，是觉得好玩吗？”

絮灵没有理会清晖的愤怒，而是轻描淡写地扔出一道惊雷：“我缺失的神魂在她身上，还没撕下来。”

清晖果然被震得不轻，直冲天灵盖的怒火也在瞬间烟消云散——若絮灵缺失的那一部分神魂当真在巫江身上，饱受神魂缺失之苦的絮灵肯及时住手，并把撕开的口子缝合上，也算是仁慈了。

清晖做梦都想不到，巫江神魂被撕裂的痛会十倍返还给絮灵，因此还觉得絮灵的疯病有救，并向絮灵保证道：“我会想办法把你们两个的神魂分开，你别再碰她的神魂了，担心我师兄跟你拼命。”

说到清晖的师兄江裴衣，絮灵垂下眼：“此事不能让江裴衣知道。”

清晖：“巫江是他女儿，于情于理都该将此事告诉他。”

絮灵冷冷地觑了他一眼：“你怕我再碰小废物的神魂，江裴衣难道不会怕？”

当然会怕。

清晖是被江裴衣带大的，非常清楚江裴衣的性格，知道江裴衣不仅怕，还可能马上把巫江藏起来，免得絮灵失去耐心突然发疯，直接撕了巫江的神魂。

这么一掰扯清晖就明白了，絮灵就是不希望江裴衣为了保护巫江，把巫江连同她那部分神魂给藏起来。

絮灵仗着清晖不知道自己不能伤害巫江神魂一事，威胁清晖：“你只管想办法把我的神魂从她身上剥下来，若是做不到，或让江裴衣知道这件事，我就直接撕她的神魂。”

清晖没把握能避开絮灵的感知偷偷去找江裴衣告密，也相信絮灵确实能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只能接受絮灵的威胁。

他满脸糟心地去找巧朽阁借炼丹房，搓丸子给巫江滋养神魂。

絮灵留在屋里，从床尾改坐到了床头，把自己的手搭在了巫江的额头上。

皮肤相触的瞬间，纠缠不散的头疼得到缓解，暴虐抓狂的情绪更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絮灵背靠床柱，因这久违的松快，长长舒出一口气。

但她实在不喜欢受制于人的感觉，更别说这个人还是江裴衣的女儿。

絮灵微微侧头，视线停留在巫江那张看久了容易做噩梦的脸上。

双眼紧闭的巫江看不见絮灵危险的眼神，晕得十分安稳。

……

絮灵虽然已经把巫江的神魂缝合，但要痊愈还需要时间，巫江因此一口气睡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巫江一直在做梦，梦境的内容颠来倒去，全都是她过去的记忆。

世人皆言她出身尊贵，认为她的过往就算不是穷奢极侈，也该是美好安逸无忧无虑，只有她自己知道，包括这一世在内，她统共活了三世。

第一世，娇生惯养吃不了苦的巫江在母亲巫素雪的帮助下，花了整整两百年的时间才升到筑基中期。

按照北冥与东临的约定，巫江升到金丹期就可以和东临之主结下婚契。

从筑基中期到金丹初期，只差两次突破，为了和不太熟的东临之主培养感情，巫江非闹着要和对方一起去天石秘境凑热闹，看看传说中的天魔魔种是何模样，结果却在天石上看到了自己的脸。

天魔魔种一旦觉醒，便可化作天魔，打破灵寰大陆与魔域之间的壁垒，号令邪魔入侵灵寰，祸及苍生。

进入秘境的修士都是为铲除天魔魔种而来，所以巫江怕极了，她躲到东临之主身后，希望修为强大的未婚夫能护卫自己回北冥，回到母亲巫素雪身边。

谁知未婚夫利剑出鞘，毫不犹豫地斩下她的头颅，结束了她的生命。

许是太不甘心，巫江死后竟然回到了十六岁那年，开始了自己的第二世。

刚经历过一次死亡的她在醒来后哭得撕心裂肺，无论谁问她发生了什么她都不敢说，就一个劲地哭，好好的炼气三层，竟跟个凡人似的哭晕了过去。

本该在北冥边境巡查防线的巫素雪得到消息，吓得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巫素雪是巫江最信任的亲人，巫江把自己是天魔魔种，上辈子死于未婚夫之手的事告诉给了巫素雪听。

巫素雪当即派人出使东临，以非常强硬的态度解除了巫江和东临之主的婚约，并做主让巫江放弃炼丹，改学剑术，用以自保。

曾死于他人剑下的巫江明白巫素雪的用意，她也强迫自己奋发图强，靠着满腔的恐惧，在短短一百五十年内升至出窍，轰动整个灵寰大陆。

不仅如此，巫素雪还为她请来很厉害的剑修师父，教给她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让她多年来未尝一败，甚至在对决中赢了自己曾经的未婚夫，一跃成为灵寰大陆第一剑修。

按照这样发展下去，巫江定能避免上一世的结局，但结果是：第二世的她，死得比第一世还要惨。

巫江谨记母亲的教诲，在人前装出一副善良大方的模样，对决也是点到即止，留了东临之主一条性命，可她忘不掉自己第一世是怎么被杀的，所以在击败东临之主后，她又偷偷潜入东临，亲手宰了对方！

像是要惩罚巫江，天石秘境开启后，天石不仅映出了巫江的模样，还显现出了巫江偷跑去杀人的一幕。

所有伪装一朝破碎，在场修士纷纷认定巫江心性暴虐表里不一，没人知道是东临之主先杀了她，也没人肯听她解释。

那段时间整个灵寰大陆都很乱，东临无主，北冥内讧，南雀皇族打着“大义”的旗号与西野巧朽阁联手，利用困仙笼把她拿下。

巫江在南雀皇宫的困仙笼里被囚禁了将近一年，直到他们将她的肉身折磨致死，失去肉身的巫江才能以神魂的状态逃出困仙笼。

当时的巫江已经被折磨得有点不太正常，她为了给自己报仇，在南雀皇宫里胡乱夺舍杀人，屠尽了南雀的皇族。

随后她逃离南雀，凭着本能回到北冥，却看见了怀着身孕的巫素雪。

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巫江不顾一切冲到巫素雪面前，质问巫素雪是不是不要自己了，却被护卫巫素雪的手下打伤神魂。

巫江彻底发了疯，她杀掉巫素雪肚子里的孩子，失去了她在此世间的最后一处避风港。

之后巫江被整个灵寰大陆追杀了二十年。

那二十年，她一直跟絮灵在一起，死也是死在絮灵怀里。

死后的她再一次回到十六岁，迎接她的第三世——也就是这一世。

这一世的她并没有像第一次重生那会儿一样哭得天崩地裂，她很冷静地回顾了上一世，痛定思痛，发现一切都是从她杀了东临之主开始，朝着万劫不复的局面狂奔而去。

于是她平静地向巫素雪提出自己想要解除婚约，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说。

她没有告诉巫素雪自己是天魔魔种，也没有让巫素雪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

等到婚约解除，确定东临不会在她失踪后为了那不菲的嫁妆拼命找她，巫江又用一把仙品匕首毁去自己的容貌，逃出北冥宫殿，去到了上辈子她与絮灵藏身的泣竹村... ...

清晨的风裹挟着花瓣与幽香飘入屋中，睡了两个月终于醒来的巫江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头顶的轻纱床帐，有些回不过神。

大约是梦里的记忆都太苦，巫江醒来后忘了大半，只记得第二世遇到絮灵后发生的事情。

其中有个片段，不知为何她记得非常清楚：为了掩人耳目，她与絮灵时常乔装打扮，有一回絮灵幻化成男子，她说絮灵幻化出的男子模样她不喜欢，絮灵就故意维持男子模样足有大半个月，像是要逼她把那男子的模样给看顺眼了才肯换回去。

巫江疑心那男子模样是絮灵照着自己心上人弄出来的，不然为何如此在意她随口的一句评价，于是她看那男子的模样越发不顺眼，有事没事总要刺一句。

后来絮灵终于认命，变回本体，只是看她的眼神非常令人费解，还把她藏的酒都给倒进河里，气得她大骂絮灵居然为了一个长相不讨喜的狗男人这样对她。

躺在床上的巫江回忆起这段，忍不住笑出声，随即又陷入迷茫——

絮灵上辈子那么好的脾气，路边随手捡个天魔魔种的残魂都会放养魂灯里养起来，哪怕自己最初并不信任她，闹得各种鸡飞狗跳她都忍了，怎么这辈子突然变这么凶残，上来就撕了一个炼气小村姑的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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