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阔回家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这几天熬了大夜,连着熬,他现在困得要命,倒头就能睡。
推开家门,他浑浑噩噩上了楼,回到自己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
秒睡。
梦里,他又看到他哥躺在棺材里睡觉,他以为他哥开玩笑呢,就走过去叫他起来,叫了半天才想起来,他哥是真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忽然清醒过来,在黑暗里睁开眼睛。
他感觉这一觉没睡多久,前后最多不过几分钟,抬起手腕想看时间,但手环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他现在才发现。
他就那么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出神,忽然听到隔壁房间隐约传来动静,就好像有个人正在隔壁走动,轻手轻脚的,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但隔壁是他哥的房间,今早上他哥人已经下土了。
张阔睡意全消。
放轻动作起身下床,走到了门边,他在黑暗里摸索墙上的球拍,那应该算是他此时能想到的,最趁手的武器,拿到球拍,他轻轻开门走了出去。
张阔家是独栋两层,二楼是休息区,走廊尽头就是他和张辽的卧室,中间是书房,另一边才是他爸妈的卧室,不过由于他爸妈工作忙,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所以他俩的卧室基本都空着的,只有钟点工每隔一段时间会进去打扫。
现在这个时间,在他哥房间里转悠的,肯定不会是钟点工。
而他爸妈也早在葬礼结束后就走了,所以这个家不会再有第二人出现,如果有,那一定是贼。
他一边想着,一边靠近张辽的房间,他想着说不定这贼是看他们家这几天都没人在,故意闯空门,想进来捞点油水,可惜这个贼是真蠢,竟然连家里还有个大活人都不知道。
张阔攥紧手里的拍子,慢慢打开隔壁房间的门。
透过门缝,他看到黑暗里一道手电筒光映照出那人的脸,阴森惨白,随着门缝越来越大,那人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动作一顿,随即猛地转头看向门口,同他四目相对。
张阔还没看清那人的样子,那人便站起身,貌似要有下一步动作,吓得他连忙举起手里的羽毛球拍,拼尽全力砸了过去。
手电筒光晃了一下,咣当一声,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重物滚过的闷响。
接着灯光熄灭,黑影扑来,张阔不知是哪来的胆子,直接张开双臂抱住那人,电光火石间,抬脚重重把门踹上,后背猛地撞在门板上,撞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怀里的人挣扎不休,张阔顺势贴着门坐下,把人扳倒:“别动。”
那人开口了:“放开。”
张阔一愣。
这声音……他好像在哪儿听过。
是个女生。
仔细回忆刚才在门缝看到的那一幕,那张脸颇有些眼熟。
那人又开口了:“我只是来拿回我自己的东西,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小偷。”
张阔这下要是再认不出来那就是大傻子一个了。
他心里消散的怒气去而复返,突然用力把人推开:“你来干什么?”
陶萤自认底子不错,却还是免不了一个踉跄撞到墙上,磕了个头晕眼花。
张阔冲她喊:“你的东西?这是我哥的房间,你凭什么……”喊到后面声音渐渐小了。
他是想起了衣柜里的箱子。
陶萤被他这声吼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动手,惯性抬手作挡:“喂喂,你冷静点!”
窗外月光照进来,陶萤渐渐看清了靠在门边的人,看他那气冲冲的样子就知道,上次揍他的气还憋着没消下去。
她大晚上的偷摸进了别人家里到处翻,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她也知道自己刚才的态度好像是有点太理直气壮了,也怪不得别人生气。
她对张阔不太了解,仅有的一点了解都来自于张辽偶尔提到,她不知道现在要说点什么才能把人哄好,心里头正琢磨着,张阔却先一步开了口。
“你的什么东西,我帮你找。”
陶萤皱着眉头,手上的疼痛阵阵传来,倒不是张阔刚把她摔出了什么名堂,只是不久前跟那个神秘人搏斗的时候受了伤,刚才为了躲开,伤口貌似又扯着了。
这小子吃什么长大的,力气这么大?
想到刚才那一拍子,这要是正正好砸在脸上,她岂不是要毁容?
她刚才差点没来得及闪开,好不容易躲过去,这手指头被擦了一下,到现在还疼得发麻。
她知道这次硬来是不行的,没有上次的天时地利,她不占优势。
于是决定采取迂回战术,总之先把人稳住再说,她轻声说:“发带。”
“啊?”
“就他平时带在身上的那条。”
“那东西是你的?”张阔问。
陶萤:“嗯。”
想来也是,他哥又用不上,那东西一看就是女孩子扎头发用的。
不过张阔想到她刚才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又想到上次在桥洞下发生的事就来气,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
但人家毕竟是个女生,他刚拿球拍砸人就算了,还用力把人推开,光是听声就知道撞得不轻,多少是有点欺负人了。
张阔叹了口气,说:“你三更半夜摸进别人家里就是为了找这个?”
陶萤:“嗯。”
张阔:“……”
陶萤看着这张与张辽相似的脸,脑海里不禁想起那一晚看到的人,索性直接了当地问了出来:“你之前是不是去过天台?”
张阔:“哈?”
“那天晚上我看到的人是你,对吧?”
张阔:“说什么呢……”
话音未落,他明白过来。
警察说他哥是自杀,他打死不信,于是专门挑了个他哥身亡的时间去了那个天台,结果什么都没发现。
也不能说完全没发现,后来他准备下楼时,突然听到楼道里有动静,悄悄摸过去一看发现有人上来了。
只可惜他追下去的时候,连个人影都没看着。
所以那时候在楼道里的人,其实是她?
“原来那个人是你……”张阔说。
陶萤突然睁大眼睛,飞快问道:“你当时是坐电梯下来的?”
张阔:“不是啊,我走的楼梯。”
陶萤心头一震。
张阔发觉异常:“你怎么这副表情?难不成你以为是我哥回来找你了啊?”
要真是那样倒还好,那么她就能当面问清楚了。
陶萤没想过那晚出现在天台的人是张阔,她一直怀疑是游戏背后的人杀了张辽,今早凌晨莫寻说的话,她不信,她不信张辽是自杀,所以她才会过来。
她撒谎了,她根本不是来找什么发带,她要找的是张辽是否参加游戏的证据。
她怀疑张辽的死,或许就跟杀人游戏有关。
他们朝夕相处了两年时光,比起相信张辽是跳楼自杀,她宁愿信他是遭人胁迫。
张阔没必要说谎,换句话说,那天晚上录到的人就不是神秘人,那么“他们”删除后台视频的目的是什么?
陶萤收回神,从地上站起来:“你起来。”
张阔皱眉:“干嘛?”
陶萤低头,摸了摸手上的伤:“嘶——”
张阔蹭的一下弹起来。
打开手电筒放在地上,陶萤走到门边,把墙角的背包提过来,拿出一个小本子和圆珠笔坐到电筒边上。
张阔手足无措,担心她是不是刚才被自己误伤了,见她像没事人一样走过去提了包又走回来,不禁问道:“你到底受没受伤?”
“没事,”陶萤低头翻本子,头也不抬地招招手,“你先坐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张阔撇撇嘴,在对面坐下。
陶萤翻到其中一页,伸出手递到张阔面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纸上写着三个字:X、Y、Z
张阔:“……这不就三个英文字母。”
陶萤点点头,心说他果然不知道杀人游戏的存在。
她原本以为他进过鬼屋,接着又出现在天台被她录下视频,她以为进过鬼屋的人就会收到邮件,以为“他们”删除后台的视频是为了隐瞒玩家的身份,现在看来,好像都不是。
既然不知道,那就没必要把他拉进来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何况他还是张辽的弟弟。
陶萤把小本子放回背包,张阔疑惑:“什么意思啊?不是说有很重要的事要说,这就说完了?”
陶萤一边拉上拉链,一边说:“嗯,说完了。”
她把背包往肩上一搭就要起身,张阔伸手拉住她:“等等,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陶萤回头,缓缓一眨眼,说:“你就当我没来过。”
张阔指了指她的背包:“那三个字母什么意思?X、Y……”
他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过。
陶萤甩开他的手,正要开门离开,张阔往前一步再次拉住她:“我想起来了。”
他把殡仪馆遇到他哥同学的事说给她听,听完他的描述,陶萤便立刻猜到那是孙科。
“他为什么找你,恐怕还真被你猜对了……”陶萤笑了笑。
说不定真跟我俩有关系。
屋里唯一的光源就只有小小的手电筒光,白光带了点蓝,照在陶萤脸上,张阔莫名想到了箱子里的画和照片,不自觉吞咽几下。
“你干嘛笑得这么阴森?”他说。
陶萤嘴角一垮,抬眼看他,故作深沉地说:“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才是真阴森。”
“什么啊,”张阔伸出手,“把灯打开再说吧。”
陶萤伸手挡了一下,摇头:“别开了。”
“为什么?”
“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
张阔收回手,两手环抱在胸前:“搞得神神秘秘的,你赶紧说吧。”
陶萤重新翻开本子,递了过去。
“传闻中的杀人游戏,听过吗?”
“没……”
张阔低头,看着本子上的画面,那是用圆珠笔画的,笔触很潦草,没有他曾看过的那本画册精细,看起来像是匆匆完成的。
画上是一个圆形的图标,中间被打上了一个叉,仔细看又有点“X”的意思,陶萤用的是圆珠笔,但却画出了金属质感,“X”是凸出来的,底下的圆形则是圆环状,乍一看就好像是一块浮于纸上的别针。
陶萤说:“在杀人游戏中,一共有五个主要角色,玩家、裁判、观众、清洁工、主办方,其中占比最多的是玩家。”
“玩家以26个英文字母命名,被选中成为X的玩家,可以通过杀死其余玩家获得胜利,其他玩家则只能用答题的方式取得胜利。”
陶萤盯着张阔,认真严肃地说:“反之,其他玩家也会为了自保,第一时间找出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