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栗,你看十点钟方向,那不是你男朋友吗?”
车子猛地急刹,苏礼半个身子被甩出去一截,又被安全带拉着弹回椅背上,肩颈混合着传来丰富而有层次的阵痛。maixi9
栗栗是她的小名,十点钟方向水上乐园门口,站着的也确实是不久前和她确定关系的贺博简。
此时隔着一扇挡风玻璃,她清楚地看见贺博简正在给一个小网红拍照,小网红衣衫清凉,黑色防晒衣被拉到肩膀以下,热裤的边沿卷了卷露出腿根,凹着锁骨伏得很低,眉目间全是呼之欲出的引诱。
苏礼坐在副驾驶,而主驾驶上,目睹这一幕的闺蜜陶竹眼睛都要瞎了。
“骚什么呢,那胸垫的,吊带都快被她给骚断了。”
拍了几张照片后,小网红把手中的椰子递给贺博简,娇滴滴喊着冰得手疼,而贺博简也很自觉地接过,然后用手牵着她说“给你暖暖”。
陶竹直接“呕”出了声。
如果说前半段苏礼还能说服自己只是拍个照,那么欣赏完后半段,她头上帽子的颜色已经被贺博简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想到他们的初遇以及一个月前的混乱,她竟然觉得有点好笑。
她想笑就真的笑了,后视镜里映照出那一双弧度漂亮的眼型,不笑时揉云裹雾朦胧如缎,笑时又是勾魂夺魄的一把弯刀。
正午的光摇晃着镶嵌进来,在她眼尾洒落一簇微闪。
就连跟她认识许久的陶竹也被美得晃了下神,暗慨着姓贺的简直有病,搞到这种人间极品居然还不懂得珍惜,真应该跪磕五个响头然后剖腹谢罪。
陶竹确认:“我没看错吧,是你男朋友吧?”
“现在是前男友了。”
咔哒一声,苏礼把安全带解开了,她眼尾轻扬,侧头问:“走吗?”
陶竹当然知道她在暗示什么,迅速抽出钥匙:“走啊,下去干他!”
酷暑天气,热得人头晕目眩,苏礼微微迷了眼。
前面那对狗男女走得很快,等二人买完票,贺博简早搂着新欢不知跑哪儿去了。
苏礼在园区逛了逛,沿途被好几个人要了微信号,她这才恍惚记起此行的重点,好巧不巧,正一转身,在四号区看见了熟悉身影。
小网红正靠在躺椅上自拍,这儿是个露天泳池,包含多种水上设施,笑闹和落水声络绎不绝,苏礼扫视一圈,没看到贺博简。
当她站到小网红身后时,小网红大概以为脚步声是贺博简的,禁不住娇嗔地扭了扭,故作姿态地伸手挡住倾泻的阳光。
“买个冰激凌怎么去这么久呀,人家都要热死了。”
苏礼点头,表示明白。
她拿起一边装满冰块的饮料,迅速倒在了那张粉底有三层厚的脸上。
“够凉快吗?”
冰块叮当撞出清脆声响,浓稠的橙汁如同瀑布开闸般倾落,小网红被淋得尖叫连连,狼狈地缩起身子,气急败坏道:“谁呀?!”
室外连空气都灼烫,皮肤被黏腻汁水浇得紧绷难忍,小网红语气不善地睁开眼,打算兴师问罪,却在睁眼的那一刻宛如被雷劈过,僵在原地。
“苏、苏礼?”
苏礼心道,这小网红果然认得她。
“没记错的话,第一次见面你就知道我有男朋友了吧。”她凭借身高优势睥睨着面前的人,长腿被瓷砖映得笔直白皙,精致的五官逼近,从身材到气质全方位吊打,连声音都好听得像是对网红当场处刑,“别人打包的垃圾你都忍不住想偷?什么毛病?”
没人不爱看热闹,尤其是主角之一还这么打眼,周遭议论声此起彼伏,一字一句都像往小网红耳朵里扎。
“卧槽,正室撕小三吗?!好飒啊!”
“漂亮的是原配,左边是三?渣男怎么想的,这三长得还没小姐姐一根头发丝好看吧?”
“你不懂,家里的饭菜再好,外面臭水沟没舔过都是香的。”
小网红面子上挂不住,只觉自己被连着甩了几个狠巴掌,脸颊和额头都被烘烤得刺刺发疼,她用力剜了那人一眼,讨论声这才低了下去。
但她也被艳压得瞬间没了气势,急喇喇一跺脚,耳边嗡鸣一片:“你凭什么骂博简是垃圾?”
这就亲密称呼上了啊,苏礼简直感动,只好状似恍然地谦虚改口:“说错了。”
“垃圾还能回垃圾场再生利用,你们俩应该是废塑料,缠绵环抱到天荒地老,给污染和灾难贡献门票。”
人群中传来“噗”的一声,是有人憋不住爆笑出声了。
“你!”小网红站起身来试图理论,可憋了半天都没憋出个屁来,反倒是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礼礼?”
归来的贺博简一手一个甜筒,怀里还兜着枚大椰子,喊声温柔,似乎全然忘记自己正在劈腿。
苏礼试图在他脸上找到慌乱、紧张或愧疚的表情,但很可惜,一个都没有,他完美虚假得如同在扮演艺术品。
她只觉得生理性反胃,而陶竹也在后面拉了她一把,苏礼下意识转身,贺博简却误以为她是要走,赶忙大跨步跟上,又被小网红扯住告状。
小网红眼眶红红,果粒还滑稽地挂在头发上,不依不饶地想让贺博简帮她撑腰:“博简,她……”
贺博简急着要走,却被人扯住袖子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只好大手一挥将障碍物拨开,结果忽然听见巨大落水声——
“砰!”
孱弱的小网红被他失手推进水里,他手中的椰子也掉了下去,不偏不倚重重砸在小网红脑袋上,小网红整个人痛到模糊,头顶还反扣着那两个甜筒,奶油徐徐淌落,场面令人震撼非常,配上她难以置信的表情,如同在cos失去了混天绫的悲伤红孩儿。
围观群众再度沸腾。
“年度最强反转,渣男居然把小三掀了哈哈哈哈我他妈笑到天灵盖碎裂!”
“也算是在脑瘫边缘及时醒悟。”
苏礼听陶竹说话说到一半,回头就看见这副场景。
而贺博简根本没搭理小网红那边的意外状况,仓促抓住苏礼手腕,急切道:“你听我解释!”
苏礼垂眼,看向他握着自己的手腕。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就连牵手都好像是第一次,但她现在只剩下排斥,于是迅速抽出了自己的手。
“嗯,我听你狡辩,”她漫不经意地抬眼,“辩吧。”
“……”
她这么坦然地揭穿,倒让贺博简语塞片刻:“我们……我们只是刚好碰到……”
苏礼偏着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睫毛的投影凝落成扇,语调内嘲讽之意尽显:“没新意,你但凡说自己只是有两颗心脏而另一颗爱上她了呢。”
“可你回来也没通知过我啊?”他终于有了些底气。
“你劈腿就通知我了吗?”瞥见贺博简又是一愣,苏礼继续道,“不过我一向以德报怨,所以……”
贺博简还以为她要原谅自己的一时糊涂,嘴角往上勾了勾,紧接着就听得她道:“通知你一下,我们分手了,没有复合可能。”
她这次回来原本就是要说分手的。
贺博简发现她不是在开玩笑,嘴角的弧度沉了下去,人也控制不住地冒火:“你够了吧,草率也得有个限度不是?我们这么久没见,第一面你就跟我说分手?你宁可相信这一两个瞬间也不愿意信我们认识的那几年?”
越说他声音越大:“你心里真的把我当做男朋友吗?!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消失了一个月,还是在我们确定关系不到一周的时候!你确定不要给我一个解释?!”
从前,他居然还敢说从前。
无数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苏礼血液上涌,呼吸紊乱。
“你不记得了吗,那年在……”
“啪”地一声,一道响亮利落的耳光回荡在安静的泳池内!
苏礼手掌颤抖,怒极反笑。
“你还真是……从没想过反思自己啊。”
贺博简震惊地感受着左脸仿佛要撕裂一般的疼痛,看见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承载的,是洞悉一切的失望。
他好像发觉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想不通,可不能就这么放弃,眼见苏礼要走,他迅速追了上去。
苏礼就在这时回过头,又用力地给了他右脸一巴掌。
“刚就想打了,但你废话太多,没找着机会。”
“……”
很快,飒爽收工的苏礼和陶竹坐进车内。
陶竹在走之前又去教训了小网红,还喝了点酒,这会不能开车,苏礼坐上主驾驶。
虽说方才虐渣的姿势堪称完美,但她脑子还是有些乱,掌心也麻麻的,思绪找不到落脚点。
直到尖锐的摩擦声响起,她才发现陶竹的车停得太歪,她们的车和一辆黑色保时捷贴靠得很近。刚刚启动时她有点走神,把人家车给划了。
“刚忙着捉奸狗男女所以没停好,”陶竹扶着脑袋,“气死我了。”
苏礼摇下车窗,敲了敲旁边车的窗户。
旁边这辆车似乎可以昭示出车主的身份,保时捷Gealla Mirage GT,做工考究内设奢华,说是天价也不为过,国内仅有三辆,其中有辆就在她亲哥的车库里。
窗户做过处理,她看不清里面,但直觉会有人,于是又敲了几下,就在她手都快敲痛的时候,车窗终于降了下来。
露出的是一双精致而锋利的眼睛,眉骨深邃,眼尾内敛,瞳仁漆黑如同古井,眉心紧蹙,仿佛正为她浪费了自己时间而感到不悦。
如果眼神能杀人,她现在大概已经被削成了碎片。
“抱歉,划到你的车了,”她撕下写有姓名电话的便利贴递过去,“这是我的联络方式,修车费我出就好。”
可男人完全没有要接的意思,仍旧用凌厉的目光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琢磨着被绿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这么看我是怎么个意思?
苏礼等待太久后也没了耐心,越出窗户将便利贴拍上他右肩,又低声道了句抱歉,然后回到车内,握紧方向盘,再度用力——
她心里也憋着股火,根本没心思再找别的路,反正她出钱,苏礼脚踩油门一个加速,两车摩擦出更为刺耳的响声,这辆车被她稳准狠地笔直开了出去。
爽么?爽就行了。
只是保时捷上被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豁口,仿佛某种印记。
“我操,小姑娘好大的胆子,知道这车多少钱吗还敢继续往前开?”秘书震惊地探出身摩挲那道口子,感觉每一道凹陷都是钱在燃烧的声音,“还她出,保养费她赔得起吗?”
程懿收回视线,没在多余事物上浪费一秒钟,沉声继续道:“昨天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方才还在侃侃而谈的秘书瞬间沉默了不少,手忙脚乱地翻出资料:“那个,苏家小女儿往来神秘,只知道名字是两个字,不清楚是苏梨还是苏离或是别的……”
他做事一向靠谱,但这桩差事太过棘手,神仙都要打磕巴:“大、大概是微胖身材,不高,皮肤黑,长相普通。”
程懿神色淡漠地听着,一边顺手揭下肩上的便利贴,展开粗略扫了眼。
鹅黄色纸张上端正写着:【栗,175XXXX0312。】
他面无表情地揉成一团,丢进车载垃圾袋里。
秘书冷汗涔涔地继续道:
“长相……长相和联系方式,暂时还都不知道……”
道路尽头,苏礼那辆银色的车靠边停泊,双闪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