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养一只纸皮道侣 第16章 泰安城（九）

江照雪迷迷糊糊从睡梦中转醒，大约是睡之前解决了一直挂心的事，所以这一觉是这几日以来最安稳的一觉，长得有些不可思议。

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身比鸦青色深了一点点的长袍，和秦无咎俊美无俦的下颌。

秦无咎一直在看着他。

甚至察觉到他醒了，也没有任何意外的举动，只是目光从他的脸上转而落在了他双眼。

江照雪被那双深潭似的眸子看得心头一跳，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心底已经慌了，如果他是某种小动物，估计浑身的毛都已经炸开了。

妈耶！

干嘛这样看着他？你倒是说话呀！

难不成、难不成是他偷了幻梦铃的事被发现了？

不、不会吧那要怎么办啊啊啊啊啊！！

思绪如脱缰的野马狂奔之际，秦无咎终于有了动静。他抬手轻轻碰了碰江照雪额头，长眸微垂，低低的嗓音给人一种近乎温柔的错觉：“身体可有哪里不适？”

江照雪：......

江照雪怀疑自己还没醒。

秦无咎会这样关心他，会说出这种话？眼前这个怕不是什么脏东西假扮的吧！？

江照雪有些不适应，但他还是恭恭敬敬回道：“谢仙君关心，我已经感觉好多了。”

这并不是客气话，他醒来之后明显感觉之前受伤的酸痛大大减轻，原本耗尽的灵力也恢复了不少，整个人有种灵气充裕的舒爽感。能达到这种恢复程度，光睡一觉是不可能的，唯一可能的便是秦无咎帮他疗过伤。

看来秦无咎对身边的侍从还挺不错的。

秦无咎闻言收回手，像是终于打算起身离开，仿佛他坐在这里，真的只是为了尽一个好主人的职责，关心一下身边侍从的安危。

江照雪还是很心虚，心里悬着的疑惑不上不下憋得难受，他也不好直接问对方有没有察觉幻梦铃不见，只好迂回问道：“咳，也不知我睡了多久了？”

秦无咎已经站起身，看了他一眼，道：“从昨日带你回来，到现在已经十个时辰了。”

十个时辰，除去他半夜偷溜出去的时间，也就是说他竟然睡了九个时辰！看来这一次灵力确实消耗太多，怪不得觉得睡得久，还真不是错觉。

江照雪继续试探道：“那卜道友他怎么样了？”

秦无咎神色并无异样：“卜修兰早上已经醒了，他来找过你，说已经找到医师先回族里了，让你别担心。”

江照雪暗暗松了口气，卜修兰的事情完美解决，而秦无咎的样子也不像有发现幻梦铃不见，这样最好。

窗外天色已是偏暗，但街上的行人却并不像之前一样稀少，反而三三两两优哉游哉。长街两边的商铺小贩也开始点上灯笼照明，此起彼伏地吆喝着。

困扰泰安城多日的命案终于告一段落，这座繁华的小城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秦无咎坐在桌案边，沏了杯茶拿在手里把玩却并没有喝，只是垂眸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照雪想起什么，忍不住问道：“仙君，那个沈弦......他最后怎么样了？”

昨夜他回到小院时，只看见那间房子连同里面的一人一鬼都消失了。沈弦身为犯下恶业的鬼，秦无咎身为仙君是不可能会放过他的。

无念剑下不走生魂，不会入地府，也不会有来世。

秦无咎淡淡道：“他了结仇怨后，便把他送入赤炎炼狱了。”

赤炎炼狱不是一般地方，送进去的鬼几乎没几个能出来，但倘若留有一口气能爬出来，便也能有轮回再世的机会。

江照雪有些意外：“仙君没有用无念剑斩杀他？”

秦无咎道：“本心不坏，因仇怨而做下恶业，便由他自己在炼狱中还清恶业之后，再由判官审判吧。”

江照雪道：“那赵礼安呢？”

秦无咎语气淡漠：“我送沈弦走的时候，只看见了他一人。”

言下之意不用明说，江照雪也明白了。

客栈房间在二楼，长街上熙熙攘攘的声音隐隐传上来，有种久违的热闹感。

江照雪掰着指头一算，顿时察觉不好：他们在泰安城耽搁得太久，后天就是锦华仙君的寿宴，时间这么紧怕是要赶不上了。

“仙君，”他连忙请罪，“都是我睡太久耽搁了行程，我已经没事了，锦华仙君的寿宴在即，我们这就出发吧！”

秦无咎拿着的茶杯终于放下了，不慌不忙道：“不急，明天再说。”

江照雪：？

秦无咎抬眸看向他：“要去街上走走吗？”

江照雪：？？？

夜晚的长街灯火如昼，各色吃食玩意儿琳琅满目，来往行人像是被这段时间的阴霾压迫狠了，迫不及待地要放肆游玩一番，以庆祝重回正常的生活。

嬉笑的人群之中，一身玄衣的仙君化回了那张普通的假面容，身侧是一位雪白衣袍的清俊少年，眉似淡墨目若点漆，出尘的容貌引得周围人频频回头，本人却毫无所觉。

江照雪其实不明白秦无咎为什么忽然想逛街，但走在这街上时，他忽然又有点明白了。

之前便听说过泰安城的夜市热闹繁华，很有意思，如今一看确实如此，也不奇怪连秦无咎这样的仙君也想来凑凑热闹，毕竟清冷孤寂的仙君做久了，偶尔也会想要沾沾人间的烟火气。

以秦无咎的身份，也算是上仙对普通凡人的恩赐了。

而他运气好能蹭上这个恩赐，跟着一起好好欣赏这样的热闹。毕竟自从他变成魂体后，他就再没有机会能像普通人一样享受热闹的街市了。

江照雪竭力克制住自己的兴奋，不想叫人看出来自己像个没见识的小孩子，但这里太多新奇没见过的东西了，这个也想看看那个也想瞧瞧，一双眼根本看不过来。

路过一个排着长队的摊位，江照雪好奇道：“这是卖的什么，怎么这么多人？”

秦无咎停下脚步。

江照雪跑去人群前一看，原来是卖的各色糕点，花生芝麻红糖绿豆糕应有尽有，模样可爱香气扑鼻。

“小郎君也要买糕点吗？这家铺子在我们城里最出名啦！”“是啊是啊，每次来都要排很久，他们家花生芝麻的最好吃！”“红糖的也很不错啊，我家娘子最喜欢了！”

周围人见到他纷纷凑上来七嘴八舌介绍，热情地拉他过去。

“小郎君要买什么，别排队了到前面先买吧！”

“是啊是啊，现在去排要很久了来我这儿来我这儿。”

江照雪连忙挥手拒绝：“不了不了，我就看看不用管我。”

糕点确实很香很诱人，但可惜他是个纸皮人，纸皮人是吃不了东西的。

江照雪回到秦无咎身侧，秦无咎道：“不想吃吗？”

江照雪道：“我不太想吃，啊对了仙君想尝尝吗，我去买？”

“不用。”秦无咎迅速拉住他手腕，薄薄的眼皮半垂着，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又别开了目光。

“那天......”秦无咎的嗓音格外低，江照雪只好凑近一点才能听得更清楚，“那天你给我的那盒核桃酥，还有吗？”

抓住他手腕的五指有些用力，又好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江照雪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出行那天在马车上，他确实有给过秦无咎一盒核桃酥，但秦无咎不喜欢，把它打翻了。

他不明白怎么突然又提起这个，但还是老实答道：“没有了，仙君不是不喜欢吗，我都喂给踏影了。怎么了？”

秦无咎的动作僵了很久，才放开他，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江照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仙君的行事本就不是他能揣摩的，理解不了也正常。街上新鲜事物众多，他很快便被其他东西吸引走了注意力。

夜色更深，街上还在游玩的人几乎都提着暖黄色的小灯笼。

江照雪心里有点痒痒的，路过一个灯笼摊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秦无咎停下来，偏头问道：“想要一个？”

这一家的灯笼做得极好，比其他铺子的更为精致生动，特别是动物灯笼简直栩栩如生，上面的纹样灵动得像要马上跳出来。

店主见状热情道：“两位买个灯笼吧，我们家的灯笼是城里最好的！特别是猫猫灯笼，今年可流行啦，谁见了都喜欢，您瞧瞧！”

说着递了一个灯笼过来，映着明晃晃的灯火，灯笼上的猫猫仿佛活了过来，两只圆圆黑漆漆的眼睛转瞬就凑到了眼前。

江照雪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这种不安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本能，回过神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退到了秦无咎怀里。

他心脏怦怦直跳，慌忙想退开：“对不起仙......大人，我......”

视线突然被一片玄色的衣袍密密实实挡住。

呼吸间满是淡淡的，熟悉的味道，像是极北苍原上终年不化的霜雪。

秦无咎低冷的声音响起：“拿走。”

“对不起大人，我不知道您不喜欢这个。”店主慌乱道歉。

秦无咎放开了江照雪，又看了一会儿：“这个。”

店主恭恭敬敬取下灯笼递过来，秦无咎接过后拿给江照雪：“这个如何？”

这是个仓鼠灯笼，上面画的是只毛茸茸圆圆的雪白仓鼠，看起来手感柔软皮毛顺滑，像只糯米团子，嘴里咬着一枚金灿灿的钱币，身侧也堆满了金子，灵动可爱。

江照雪看到的第一眼就莫名心动，抱着灯笼左看右看，笑道：“这个好，大人怎么知道我会喜欢这个，谢谢大人。”

秦无咎看着他没说话。

江照雪抱着灯笼抬头：“那大人要给大鵹他们选什么灯笼呢？”

秦无咎默了下：“......大鵹？”

“对呀，这不是大人体恤我们，所以给我们的赏赐吗？”江照雪有些不明所以，不然以秦无咎的性子，怎么会突然那么好的给他买灯笼？

那必定是刚刚解决了事情，心情不错，看见灯笼好看一时兴起顺手买了赏给他们。也不会是独独他才有的，大鵹他们跟在秦无咎身边的时间更长，没道理只给他一人买。

这点江照雪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但他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也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连忙又道：“只要是大人选的，他们肯定都会喜欢的。啊......要不选这个吧，这个怎么样？还有这一个，这一个也不错。”

秦无咎没说话，脸上也是一贯的没什么表情，跟平时好像没有一分一毫的变化。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嘴角线条有点微妙的绷直，显出几分冷淡的意味。

“随便。”冷冷的两个字落入耳中。

秦无咎扔给店主一颗品质不错的灵石，在店主欣喜若狂的感谢中转身离开。

江照雪抱着灯笼愣了下，隐约感觉对方是不是有点不高兴。

但这种莫名奇妙的感觉实在找不到由头，况且秦无咎脾气古怪他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了，他揣摩不准，也没那个必要去揣摩。

毕竟他也不是真的侍从。

江照雪抓了抓脑袋，挑了三个小鸡崽灯笼带走了。手上拿不了那么多，他把小鸡崽灯笼们都放进了收纳戒，只提着仓鼠灯笼在手上玩。

之后秦无咎几乎都没说话，两人很快回了客栈。

明早就要启程赶路，江照雪把仓鼠灯笼放在桌案上，看了又看，摸了摸上面亮晶晶的钱币，才安心地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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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泰安城（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