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他感官敏锐,会放大痛感,折扇却毫不留情,朝手心重重抽了下去!
毁了万神窟,乱跑下山都没有亲手罚过,李溋甚至怀疑,她不是因为之前闯的祸打他。折扇在手心连抽三记,掌心浮起几条红肿的棱,钻心般地疼。他眼尾泛红,忍不住求饶道“师尊……”
山月抓住指尖:“别动。”
她毫不留情,一连打了十记才饶了他,折扇点着伤痕累累的手心道:“前事既往不咎,往后做事三思行事,不许再冲动。”
见他忍了很久,才咽下痛苦,委屈的神情溢于言表。难得不求自己揉手,只道:“多谢师尊教训……”
山月抬起他的脸:“进入记忆前你就不太对劲。”
李溋垂眼,掩饰着他的不堪:“师尊知道的,师兄他们总欺负我……而且你打得好重,都不许我难过一会儿吗。”
说完,却没有听见山月接话。他心里一跳,打手心是小惩大诫,他居然因为自己的私心,撒娇抱怨,连忙跪下正礼:“师尊护着我,小惩大诫。弟子不该任性,弟子错了!”
山月久久不语,由他跪了会儿才道:“下不为例。”
她把李溋拉回来:“昨夜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李溋哪里还有耍心眼的胆子,实话实说:“有……”
见他欲言又止,神情凝重,山月以为出了大事。李溋道:“我们在河边遇到迷雾,您的玄鹤剑没收住手,不小心……拆了一点房子……”
山月一惊:“……什么?”
还以为他又瞒着自己做了什么,没想到是自己有问题。李溋反过来安慰道:“您睡着的时候我已经派人去看了,没有人受伤,之后会修缮、赔偿的。”
山月摸了摸他的脸:“幸苦你了。”
李溋摇头表示无妨,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师尊,您在徘徊之地困了多久?还受影响?还难受吗?”
山月有些茫然:“徘徊之地是什么?”
李溋奇怪道:“您不记得?”
山月更不解:“我该记得?”
方才萧玉衡忘了,现在山月也忘了,李溋仔细回忆,发现徘徊之地四个字,居然也开始模糊。好像不能被记住的禁忌所在。如果那个地方对她的影响那么大,忘了是不是更好?是了,对错不如摆脱。李溋道:“是困住师祖的地方,她也和你一样忘了。”
山月想了想:“世间有些地方,是神鬼的领域,与凡间并不相通。偶尔窥见,离开即遗忘,所谓的徘……”她说不出口,一想到那四个字,脑中一片混乱,只能道:“也是这样的地方,你也不可再提,免得遭到反噬,影响神识。”
李溋答应一声,顿了顿,摊开红肿的手心挨过来:“好疼啊……”
山月无奈。正给他揉,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李溋一瞬间端坐,跑得快的那个率先进屋,扑过来道:“师尊!您怎么样?!”
后面的也陆续进屋,五个人一下子把客房挤满。是山月的徒弟们,李溋不满道:“怎么都来了……”
明真道:“叫你护法,你把师尊弄丢了!”
山月道:“你叫他们来的?”
“外面太冷,我追得急,没有拿狐裘,所以通知藏玉林架车来接师尊。”李溋嘟囔:“我让店小二只告诉师姐。”
他学会和同门相处了。山月欣慰,她安慰众弟子:“出了点意外,不过没事。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有什么新发现吗。”
明真道:“师尊你不知道,昨夜出了大事!”
山月:“大事?”
明真:“昨天晚上不知道谁在仙京用剑,弄塌了一大排民居!玄天寺、刑司、营造司就连驻军都过去了,抢修的抢修,计损的计损,整个坊都塌了!哦!栖琴里也在那!塌了一大半呢!也不知道是哪个修士,在闹市行凶,被抓到了,可免不了牢狱之灾!也别想考学宫了!”
一大排……
山月咳了声:“真的是大事……还有吗?”
舒言扬道:“我们已经知道井下白骨是谁。”
闻言,山月看了一眼李溋。之前玄天寺找过他,中间有了萧玉衡这段插曲,他没来得及告诉自己。
山月:“找到他的身份了?”
明真抢先道:“就是那个摔下井的贼!”
山月一惊,问舒言扬:“你如何得知?”
舒言扬道:“是灵台打听来的消息。”
不是他和玄天寺交涉就好,舒言扬似乎看出什么,道:“灵台,不如你来说。”
山月却道:“无妨,你接着说。”
舒言扬:“是,那人姓徐,排名第四,是个惯偷。家里人一直替他赔偿苦主,可惜徐老四屡教不改,家中难以支撑,渐渐和他断了来往。徐老四摔井而亡,家人接走遗体,简单收敛便下葬。这两日玄天寺重查在雾中出事的死者,徐老四也在其中,他的棺材被挖了出来。如您所料,棺材里没有尸体,只有干涸的血水。”
明真道:“他照井而亡,下葬后又回到井中,师尊!会不会和地缚灵一样,尸身被某种力量困住,被带走了还是会回到井中?”
舒言扬:“可他怎么回的井里?”
明真:“咦!师兄,这很简单啊!就是先化作血水,然后顺着地下河流回井里,再重新变回人形!”
舒言扬:“若如此,那具白骨被我们挖了出来,也该回到井中,可他现在还在玄天寺。”
明真皱眉说:“难道还不到化血水的时间?”
山月道:“昨夜我们也遇到迷雾……”
她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让李溋来说,李溋这会儿坐在最远处,喊了两遍他才抬头,道:“……对,昨夜师尊站在河边,水面有师尊的倒影。但后来,倒影却变成了两个,且并非月光的投影。”
舒言扬道:“这就应了对影成三人。可看清是何物吗?”
李溋道:“还未看清就被……被我除了。”
明真:“没看清你就下手!这线索不是又断了?!”
李溋难得没有反驳,山月却问:“影子?那影子与我一样?”
明真:“倒影怎会和本人不一样?”
他说完,忽见众人脸色严肃,若有所思,问道:“你们怎么什么了?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女仙道:“明真,你就不觉得,你猜测的过程过于复杂吗?”
明真:“哪里复杂?”
女仙:“将尸体化作血水再引回原地,这鬼祟图什么?”
明真:“我哪知道!鬼祟成天也没什么事干,换着花样害人呗!”
李灵台笑道:“你以为鬼祟都跟你一样,功课一堆还喊无聊。每回都拖到深夜,求大师兄给你抄?”
明真急道:“我没有抄师兄的作业!”他瞥了眼山月道:“真没有……”
舒言扬为他正名:“的确,连抄写都是我代劳。”
明真面红耳赤,怒道:“你们出卖我……”
山月道:“怪不得这些日子的功课进步许多,原来不是你自己写的?”
明真拖着山月袖子求饶:“我错了师尊,再也不敢了。”
山月把袖子扯回来:“有多少不是自己写的,翻三倍抄一遍。别看他们,你的字迹和你师兄的字迹差多少,真当为师看不出来?”
客房内笑声不断,山月道:“好了,仙京迷雾,为师已经知道怎么回事。”
她还穿着单衣,身上只有李溋的外袍,做什么都不方便。好在女仙带了衣服过来,更衣后招呼众人:“我有些饿,找个地方边吃边说。”
众弟子闻言,一时间神情紧张,她早已辟谷多年,这身修为也绝不会有饥饿感。众人第一时间看李溋,李溋也满脸担心,却不像知道答案的样子。
山月不觉有异,回头催促道:“走啊,别堵在那挡着别人。”
仙京富贵如仙境,最富贵最像仙境之地当属熹金楼。这是仙京第一大酒楼,楼内往来皆罗衣,很多豪门学宫的修士进了仙京,不思除祟,只为熹金楼而来。
众弟子担心山月,只有明真心大,道:“熹金楼千金难求一个席,上回我来都没有排上,师尊,您请弟子们吃饭吗?”
山月点头,她停下脚步说:“……要预定?”
明真道:“是啊!”
山月没料到这一点,正想询问茶博士,李溋道:“天下修士齐聚仙京,熹金楼是做生意的,人多何必搞那些虚张声势的规矩。这么多人,哪里像需要预定的样子。”
他示意山月只管进,有他在,确实什么地方都能去。众人入内,没有选择安静的厢房,而是入座凭栏边,用竹帘隔开的位置。
待茶博士上了茶水,她点水化物,水珠在众人面前变成人形,上下各一个。
手指一动,两个人形互相交换位置,山月:“被带回家的不是徐老四,他一直是井里。水里的东西变成他,与他互换位置……但那东西无法适应外面的环境,最终化作血水……”
女仙道:“可栖琴里的井下没有水。”
山月在水滴人形中间画了根线:“所以关键不是水,而是地下。”
舒言扬道:“地底下有东西?”
“有些鬼祟的心愿是重回人间,可无名无姓的人去哪都会被盘查,更有仙门和玄天寺监督。所以最好的选择,是做个有名有姓,有身份的人。怎么才能达成?取代这样的人是最快的途径。”她收起水滴人:“仙京遇难者不少,这么大的规模,我猜必须有极深的怨念和**才能成真。前朝末代君主残害无辜,有一处荒地专门用来埋尸,在哪个位置?”
“我知道!那个位置就在……”明真苦思冥想,最后一敲额头:“就在东宫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