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休 第6章 斩霜雪

沈影山听着杂乱的脚步声近了自己马车，把身上的被子用怀抱一拢，向旁边座位一放，心内平静，又听得外头鸟鸣婉转。

他打开车帘子，举目望出去，秋天南方乌云绵沉，灰扑扑的天空里树木依旧绿叶茂盛，鸟禽在天上鸣声瘦瘦的凄落地鸣叫，有一种湿漉漉的阴冷感。

盛京这郊外是片平畴草地，地上的草俱是下青上黄，带着南方深秋的特色。

那来势汹汹的几位宗主长老一时见到沈影山从车轿内钻出来，都惊得愣住了，好半天都没人开口。

待沈影山从车上跳下来，毕恭毕敬向他们拱手作揖，道了声“问各位宗主好”，那几人方才回过神。

“影山呐，”虚鼎宗宗主虚明华果真一副前辈的模样，语重心长地开口，道：“江家那庶子可还在你轿上？”

“不见了。”沈影山淡淡地说。

“不见了？！”虚明华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压着火气，又问，“沉燕剑呢？”

“也不见了”沈影山看了看前前后后十几顶马车，长长的队伍，把脸转过去向他们道：“如今这速度，只怕至盛京已是申时了。”

虚明华听了，暴跳如雷，怒道：“竖子呀！当初我们皆言将江饮寒囚起来，非你不肯，如今他逃了！又说把沉燕派各大派得力弟子共同守护，你也不答应，难道你们天宝宗如此厉害？如此不同？！”

本来虚明华说时囿龙派青冥崖几位掌门帮主还一同搭腔应声，偏偏最后一句“你们天宝宗如此厉害？如此不同？！”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立刻闭了嘴，场面登时一冷。

虚明华一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天宝宗历来在武林各大比试上俱是魁首，江湖上虽未明说，可私下里咸以天宝宗为武林之首派。

因此，这话一出谁也不敢再应和虚明华了。

沈影山笑了一笑，偏头盯着虚明华，道：“鄙派固无能，偏沉燕为吾派之物，方不劳烦尊宗看护了”

虚明华顿时心虚，却要面子，只好把事头往江饮寒身上引，嘴硬道：“便是厉害，你一个弟子，竟也不听我们几位长辈的劝，如今江饮寒丢了，你说如何办？！”

沈影山只道：“继续赶路，申时前断要至达盛京！”

“还赶路？”虚明华诧异道。

偏沈影山不再理他，向不远处一池水塘去了，预备洗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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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跑！再快点跑！”江饮寒手掌紧紧拽着黑马的缰绳，目光紧紧盯着前方，心内促促的声口自言道。

那黑马疾驰像一溜黑风，使江饮寒用红色发带绑住的黑发亦被吹得飘飘扬扬。

沉燕剑给江饮寒背上绑得稳稳当当。他只觉得耳畔呼呼的风声，一边拿另外一只手去拍马屁股，心内仍促促道：“跑快一点，快一点！”

卯时的霜气裹在身上，不觉间白霜越来越浓扑上身，像冰水兜头盖脸淋下来。江饮寒身上的红袍子早就破烂不堪，如今灌进霜气，他倒是整个地冻僵了。

眼瞅着盛京的城门由一个小黑点愈来愈大，城墙上的橘红灯火倒是被越来越亮的天光衬得越来越淡。

圆月在清淡的白云里化成以弯黄色银钩，眼瞅着天放亮了。

至了城门下，江饮寒蓦地想到彼时他去找黑马时路过虚明华的马车，在虚明华马车外听见的里头谈话，他由不得心内一紧。

“那沈影山居然把沉燕交到柳轻明的手里！”虚明华啧啧舌，一面不赞许的模样摇摇头。

“是呀！”囿龙派掌门接道，顿了一顿，又说，“不过那沉燕果然邪门，你们瞧见没，那剑简直不刺沈影山，凭他柳轻明怎样使劲！”

“别说，谁知那天宝宗练得什么武功，你们瞧见不瞧见，那沉燕剑尖是缺失的，居然断在……”不等虚明华说完，囿龙派掌门忙道：“天宝宗你也敢妄议，放心给人听了去，小命不保！”

“嗐——”虚明华叹了口气，手攥成拳头往桌上一捶。

“天宝宗到底武林之首，”囿龙派掌门言说，又道，“你没听沈影山说嚜，这场赏剑大会目的就是引出他来，因沉燕剑残缺的剑尖在他那儿呢！”

“说来说去，这沈影山太狡猾，真正倒霉的还是那江家的庶子，”虚明华撇撇嘴，“给人作了棋子使！”

“不过这江家庶子到底是何来头？武艺竟如此高深！”囿龙派掌门并不怎么了解盛京江家之事。

“听说是贱妾若出……”江饮寒听到这里心里不觉有了火气，倒是理性压住了没发作，不过暗暗咬牙，手中要攥起了拳头。

他也不预备向下听，既怕沈影山醒来，又欲快点逃走。

江饮寒想到这里，这才醒过味来，他之所以能这样轻而易举地从沈影山的手底下逃出来，并非他武功高强，而是沈影山故意放他走！

沉燕剑的剑尖还在沈影山的手里，没有剑尖，沉燕就是把废铁！

江饮寒由不得咬牙切齿起来，心下冷道：“这沈影山到底是何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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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之前，一大队人马涌入盛京。

城门口子对过便是一条阔达的繁华之街，商贩多，行人也多。这时大家见到如此壮观的景况，少不得围上来瞧个稀奇，两边的红漆灰瓦的木楼高台上皆挤满了男男女女。

沈影山听着外头鼎沸的人声，将轿帘推开一个角，看出去，一眼便看见那茶摊上坐着的江饮寒冷笑着盯着自己的车轿。

“停车！”沈影山低声道，话音一落，马车徐徐停下来。

沈影山一下轿，前头便过来几位宗主，脸上极其不悦的神色，嚷嚷道：“如今盛京也到了，你到底如何打算？”

“先前不是几位前辈嚷嚷着要去江家的嚜？”沈影山反问，“如今且来问我？”

“当时是那江家那庶子在！”虚明华恨得牙痒痒，“如今人已给你放走，还去江家作何？！”

沈影山冷笑一声，盯着虚明华，纳罕道：“原来宗主这一路过来只为了把江饮寒押送回江家！”

“当然啦！”虚明华拨高音量道，“这小兔崽子居然打起沉燕的主意来！我当然要……”

沈影山抢白道：“难道不是为了斩霜雪？”

那虚明华脸色果真一白，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