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休 第56章 霜华剑（修）

江饮寒定定看着眼前争抢血蚕丝的死尸们，它们本就没了灵魂，行动僵硬，如提线木偶，现下十几二十个挤在一堆，完全像一团胡乱堆积的木头。

但即使那是毫无生气的木头，僵硬的尸体，却因为这些死尸里有自己惦念之人，方不让人那么害怕。

愣愣盯着它们的江饮寒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希望来，他多想他的母亲也在这里面，那样的话，这偌大的人间，他便有心之归处。即便他母亲如所有死尸一样躯体腐臭、麻木呆滞，却也因为是他的母亲，在他眼中便是没什么的，他只想把他母亲留在身边。

想着想着，晶莹的泪花渐渐盛满他的眼眶，闪着银光。他极力控制不教自己泛出泪来模糊了视线，可情绪的涨涌，让那泪水不可抑制地涌动。

“母亲！”他忍住悲痛的情绪，努力使自己声色平静，见无人应答，又大喊了一声：“母亲！”

本来正在争为血蚕丝争得头破血流的死尸们，听见他呐喊的声音，都立刻住了手，齐刷刷转过头来，目光空洞地盯住江饮寒。

那是生与死之间鲜明的对立，强烈的冲击感让江饮寒近乎绝望——这些人，原本也是活生生的人呀！可是死后躯体竟变成这般如枯木的怪物，如此惨痛的活着！

江饮寒越想越瞪大眼睛，他似乎能看穿死者的悲哀——不是求生无法生的可怜，而是求死不能死的悲哀！

那些死尸似乎感受到他的理解，忽然群起啼哭，流出血泪来。江饮寒霎那间直觉躯体如注寒冰，血脉封冻，王羲之的那句“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直中他心头。

生与死如此重！

江饮寒身体战栗起来，一股哀痛直上心头，他用力把寒霜剑一捏，凌厉地挥出剑刃，锋利斩上死尸。这一次，他发现没有任何一个死尸有闪躲，但结果却和之前的情形一般无二，死尸们倒地后又迅速恢复重组躯体。

风在林间徒劳地划着，每一次叶颤都像是心存怜悯的神在叹气。

子鱼见到江饮寒此状，知他心中所想，但他更明实际的难以捩转。他抬头望了一望林子上空，看到上空一团污浊浓重的黑气，他明白了什么，三两步跑过去捉住江饮寒的挥剑手臂：“寒儿，你杀不死他们的！”

江饮寒只做没听见，似乎要与这个情形对抗到底，他又气又悲，一双大眼变得猩红：“我一定可以的！师兄，我一定可以的！”

子鱼见他魔怔了，双手抱他入怀，安抚道：“寒儿，师兄知道你想了却他们的心愿，但是时机未到！”

这句话彻底点燃江饮寒心底的怒火，他猛地推开子鱼：“你是不是不想帮忙？！为什么总讲时机！总求定数！我江饮寒就是时机！就是定数！”

子鱼亦被刺了一刺，他神色虽一滞，却顷刻缓和，他是懂江饮寒的！

他拉着江饮寒的手不肯松开，语重心长道：“寒儿，你是时机，你是定数……可是如果不能找对正确的方法，你这样反复，对他们也是伤害！”

江饮寒怔住了，他分明一心要帮死尸解脱，不成想却是一刀一刀竟成了二次斩杀罢了……

江饮寒终于松懈下来，但眼里还是悲愤：“如果我娘也是如此，她连奈何桥都过不去，都不能投胎，不能安歇……”江饮寒终于忍不住，伏在子鱼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她甚至没有头……师兄，师兄，我……亲眼看见我爹……不！那个畜牲把她的头砍了！她得多痛啊！”

江饮寒两只手紧紧抓住子鱼的袖子，他抽噎着：“我总是梦到她……她和我说……她疼……师兄……我亲眼看到我娘死在我眼前，可是我什么也不能做！”

子鱼任由江饮寒在他怀里哭泣，他紧紧地抱着他，陪着他，伤心只有发泄出来才能真正释怀。

等江饮寒情绪缓和好了，子鱼才温柔的开口：“寒儿，我们只有找到霜华剑，才能真正送走他们”

江饮寒这时候抬头望着子鱼，泪眼婆娑里带着几分憨态，子鱼伸出手指仔仔细细擦拭着江饮寒脸上挂的泪珠，口内柔声说：“这林中一团污浊之气，想来正是所有尸体聚集于此处凝结而成，浊气便成了死尸们的庇护之力”

子鱼把江饮寒抱在怀里，拍着他的后背，看着身前呆呆盯着他俩的死尸们，他不禁也想起了他的家人来。

“寒儿，我们只要拿到霜华剑，用之斩杀死尸们，那浊气便会被削弱，他们遂可解脱”

“我明白了，师兄”江饮寒心内变得格外平静，他本来易怒易躁，可子鱼却并不同他置气，而且极尽温柔地为他梳理开导。

江饮寒直起背，面对面盯着子鱼的脸：“师兄，方才多有得罪，希望你不会见寒儿的气！”

“傻瓜，师兄永远不会生你的气！”子鱼盯着他笑了笑。

两人站起身来，携手再次向林之深处走去。林上乌云尽散，露出白日光来。

安民镇，一处客栈内。

“娘，那老东西说三日之内助它恢复人身，如若不然就把秋家当年的事，还有江饮寒的事告知江湖……”

不等白衣女子说完，坐在床上身着紫衣的林青云便打断道：“你怕什么怕！有为娘给你撑腰！而且……”说着她语气压低，“江饮寒既已死，又有何惧？！”

“这事如果被爹知道，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汀林一脸担忧，还是不放心。

“你爹！”林青云冷哼一声，“他若是抢着出头倒还好了，那么盛京江家想来也是要和他闹上一闹的！”

“阿寒……”汀林试探地说着，一面打量她娘的神色，“究竟是谁的儿子？！”

林青云咬牙切齿道：“那个野种，跟他那下贱的娘亲一样，都该死！”

汀林听到这里，方明白了什么，她心里方才觉得不愧疚，江饮寒已经抢了她太多了！

“可有把霜华剑在鸿佛寺的消息散播出去？！”林青云瞥了一眼出神的汀林。

“我故意将消息在天宝宗弟子面前说漏嘴，想来已是传得武林人尽皆知了，过不了几天，这安民镇就要迎来不少英雄豪杰了吧！”汀林脸上露出一抹灿然的微笑。

“这霜华剑我早就在打听了，却始终没寻到其下落，好在这次你派人跟踪江饮寒，来到了这安民镇……”林青云嘴角的笑容一凝，“我倒没想到，原是你这二外公从中作梗！”

“他怎么？”汀林不解道。

“你可还记得慕安城灵风剑有一古怪和尚？”林青云向汀林问道。

汀林摇了一摇头，过后向林青云问：“娘详细说与我罢！”

“当时灵风剑的消息也是轰动江湖，但你二外公早已遁入空门，我也压根没记起这人，但事后我听说有一和尚也搅入了这场夺剑风波，多方打听才知道是你二外公！他再次踏入江湖，想来并非什么好事……”

“这有何不妥？”汀林还是未听懂。

“你二外公当年与江饮寒他外公是好友，秋家灭门与他有逃不脱的关系！他当年汲汲营营本想壮大咱们玄衡宗，便对秋家暗下杀手，却在得手之后突然之间选择了遁入了空门，”林青云说着，当年之事她觉得历历在目，“当时我们都十分震惊，却也顾不得多思考！因为整个江湖当时都纷纷起势要夺得秋家宝剑斩霜雪，不过各派把整个江湖掀了过来，也未找到斩霜雪的下落，哪怕到如今还是下落不明！”

“这斩霜雪果真如此厉害？！”汀林想到江饮寒为了此物连命都没了！

“是！”林青云斩钉截铁，“武林纷争比功法、比武器，而这斩霜雪则是最上乘的武器，再配上斩霜雪的招式，便可天下无敌！”

“江饮寒则是被他父亲逼着从小练斩霜雪招式的”汀林在心中回想起小时候，她有点不理解，为何江孔观厌恶江饮寒，还要他习天下最好的功法。

“言归正传，”林青云道，打断汀林的思绪，“你二外公突然插手江湖之事，我只怕，他是想弥补当年对秋家的亏欠！”

“娘，你想多了，”汀林直觉不信，“他谋害江饮寒的时候，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呢！”

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更何况，他现在不过是只蚕！娘若担心，我们今晚便去杀了它！”

林青云听了这话，笑出声来，盯着汀林，道：“你方才还担心他把你求他谋杀江饮寒的事捅出呢，现在倒是嚷着要杀了他了！”

笑罢，林青云忽然眼神一冷，道：“江饮寒死了，我才觉得痛快，如今引来各派寻找霜华剑，我们便坐收渔翁之利吧！”

日头落山的时候，江饮寒和子鱼方才从森林里走出来。

江饮寒站在半山腰，回头去望身后的茂林，很难想象，那里面有如此多的死尸！

“想来，霜华剑的下落只有他知道！”江饮寒侧头看着子鱼道。

“你打算再去闯一次空净洞？”子鱼看着江饮寒问道。

“它才是一切的突破口！”江饮寒抱着胳膊，这时候他已经束好发，发丝在背后被风吹得飘摇。

“那师兄，就舍命陪寒儿去一趟！”子鱼用双手抱着后脑勺，望向远方的落日，脸上也是愉悦的笑容。

让他二人没想到的是，此次再上鸿佛寺，恍若进无人之境般十分轻松，甚至到了后山洞，那机关也是大大开，仿佛故意等着他们来。

月亮圆溜溜地照下来，四下安静。

江饮寒和子鱼虽心中疑惑，却无半分犹豫，直接走了进去。那洞内已经点满了蜡烛，灯火通明。

因入口处只能过一人，子鱼便硬要走在江饮寒前方，等两人进了洞内，江饮寒发现那巨蚕已不见踪影，一个和尚背对着洞口而坐。

听见他们走进来的声音，和尚说了声：“我果然没看走眼，你们总算回来了！”

昨晚加班到十点，回家十二点了，所以没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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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霜华剑（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