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休 第49章 霜华剑

炽热的盛夏像纸张燃烧般，热烈而仓促地告一段落。秋意不知不觉中侵入大地，是树梢稍稍的一点微黄、鸟啼虫嘶在人的耳内变得苍凉、知了肥大的身躯一眼能在柏树上被看见，清晨愈发凉爽——清高气爽，人生亦是树上蝉！

那是初秋天，正午的日头依旧暑气毒辣，人们依旧是午睡后才慵慵懒懒出门干农活，青山叠嶂里条条盘山道是黄发垂髫或奔或走，不时这里一点欢声那儿一些笑语，倒十分令人舒适神往的。

黄昏时，太阳敛了炽炎，只是一轮鲜红浓郁的光球，在半空一弦一弦地下落，微风拂拂，空气中漫散着青草与野花的芳香。

一辆拉草的牛车在一条大路上徐徐前行着，那牛脖子上拴着一只铃铛，走起路来便“叮铃叮铃”地脆响。

徐燕儿坐在前头赶着牛车，微风吹在她的面上，给她耳边的鬓发一直向后吹去。黑猫窝在她身后的草堆里刚刚午休好，一睁眼便给着发丝吸引住，不自觉地一直看着，不禁伸起爪子想去捉住那发丝，终究扑了个空，险些摔下牛车去。

黑猫立时化成人形，坐在徐燕儿的身旁去，手还是不自觉想去抓徐燕儿的鬓发，本来只是心中想着不敢造次，谁知竟不由自主地当真握住了徐燕儿的发丝。

“你们猫倒果真是喜欢捉轻飘飘的小玩意儿”徐燕儿讥笑他，曜罗立时脸红害羞，放开徐燕儿的头发、正襟危坐，如此一来，倒又惹得徐燕儿笑了一笑。

“你这只狐狸，怎的老是取笑我？！”曜罗不悦道，“你们狐狸惯爱捉弄人的！”

徐燕儿倒也不生气，只说：“彼此彼此，不过我赶车属实有些乏了，你来替替我吧！”

曜罗也立刻应允了她。两人换了座位，徐燕儿放松下来，盯着曜罗问道：“小黑猫，你几千岁了？”

“我有如此年迈嚜？！”曜罗掰掰手指，“整整活了两百岁！”

“怪不得言行上十分幼嫩！”徐燕儿道，“还得继续修炼修炼啊！”

“我又不求成仙，有何修炼的！天辽地阔，我曜罗只求个自由自在！”

徐燕儿听后，思考了一思考，笑道：“你倒有道心——兴斋坐忘！”

“小狐狸，你多大？”曜罗笑看了她一眼。

“九千岁了！”徐燕儿心里盘算，她主人苏如意已活了九千岁了，自己是他的尾巴，亦算是九千岁了吧！

“九千岁的你和两百岁的我，在活着这件事上都该潇洒些！”曜罗笑着道。

江饮寒躺在后面的草垛上，静静听着他二人的言语，竟有几分感触，之于人而言，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却不如千百岁的精灵们看得透，对自己的喜好爱厌倒永远屈从世俗……

他伸手从身下的草垛上折来草根，叼在嘴里用牙齿咬着解闷，他想“待我取得斩霜剑，平了秋家仇恨，我也要畅畅快快地活一回！”

忽而一双手覆在他的脸上摩挲，紧接着一声温和的声音问道：“在想什么呢？”

江饮寒偏头看着子鱼，道：“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这不是过分忧虑了嚜！”子鱼换了个姿势躺着，望着头顶蓝天白云，虽然他们的车在驰行，但那天却是这样的郁丽安静，不随之而动，他心如此景，道，“你瞧着天，恒古如此，我们何故沉溺在人生稍纵即逝的哀愁里，而忘记了可以拿这个时间去更深爱这个人间呢”

说着，他拍拍江饮寒的头：“阿寒，不要忧愁难过，凡事你想做的，只管去做，凡事你要为的，用力去为，是非黑白不过人世道德观的辖制。既然古圣贤、诸子百家各有所论，你又何故耽于你自己都不知由来的道德观里！你只要不伤天害理，顺着自己的心愿去做任何事，那都是极其痛快的！”

“子鱼师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也谢谢你的开解之言！”

这几个月的相处，他二人都对彼此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未来的走向是如何谁也说不定，但现下是极好极好的。

江饮寒忽地想起这几个月的避暑时光里，他看到的曹植的那首《善哉行》，里面他极其喜欢“来日大难，口燥唇干。今日相乐，皆当喜欢。”这几句。及时行乐，不是挥霍时光，而是把握现有的每一分每一秒，充分地体悟自己与这个江湖。

鸿佛山，晨曦。

金黄的日光照射到鸿佛寺庙宇上黄色的琉璃瓦时，整个寺内却寂静得恍若无人之境，但所有人分明都集中在大殿外的法场上，远远望去，整整齐齐的方阵队，气势庄严。但细瞧之下便能发现，众弟子皆为睁眼打坐，所有人用力瞪着目，那光景倒让人觉着格外诡异，头皮发紧。

忽地听见队伍内，一人倒地，将旁边的三五个人也撞倒，引得一片哗然之声。

最前方的主持听见响动，举目望去，看到一群弟子都围在一处，他高声问：“发声何事？！”

然后匆匆向那赶去，一接近就听见弟子们此起彼伏的惊恐声：

“没气了！不会是被梦魔夺了命去了吧！”

“但这梦魔究竟何时动的手？！我们大家都没半分察觉！”

“这太吓人了，简直是毫无应对之策啊！”

“这应当是这个月第三起了吧！先前昏死过去的那两人仍没有苏醒！”

“这可如何是好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不可开交，那主持呵道：“佛家清净之地，不许如此吵嚷！”

一面又向旁边两个弟子道：“将他抬去寮房，大家都先散了，我去和几位长老商量商量！

弟子们虽一时噤了声，回了各自的寮房依旧各种猜疑商讨，合说云云。

大殿之内，几位长老聚集一处，也是面面相觑。

还是那主持，名为舍尘的，率先开口道：“从一月前，宏玄长老打坐中昏死过去后，这个月又接连三名弟子突然昏死，难不成真是梦魔作祟？！”

其他几名长老听了，并不认同，道：“就算是梦魔，也该有个踪迹，这无踪无迹，倒如妖精吸人精气……”

说道这里，几人仿佛都想到什么，异口同声道：“难道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