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灯光刺眼,所有的迁怒无所遁形。
黎洛出去不了,也不抵抗,任由被堵在那里。背后的墙壁坚固,又硬,带着历经多年岁月侵蚀的陈旧感,隐隐还泛着一股子霉味。
宋祁于眼中的嫌恶暴露得完全,没有一丝遮掩,她对黎洛的抵触始终如一,未曾变过,小时候如此,长大了还是一样。她挨在黎洛颈侧的指尖冰凉,手劲儿一直不松,迫使黎洛必须这么近距离看着自己,没有后退的余地。
两人面对面,四目相视。
黎洛微仰起头,眸中倒映出这人的身影。
昏弱的光晕在她俩周身染出一层模糊,不清不明的。
……
一通质问终究白搭,过后还是徒劳。
双方之间没什么可谈的,也谈不了。
宋祁于空守了大半天,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没法儿如愿。她还是走了,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中。
黎洛没追上去,门都不出。她目送宋祁于走远,一样不拦住对方,容许了这位的所有僭越行径,无论好坏,统统放任自流。
外面的街道寂静,这个时间点车子和行人全没了,只余下空荡荡的镇子。
房间内,歪斜的桌子与破碎一地的玻璃渣子还在,昭示着先前发生过的冲突。桌角的水渍混乱,这才一会儿功夫,却已经流到了角落里,浸湿了一大片地板。
靠着窗台站了很久,黎洛垂眼,静默瞧着地上的狼藉,等合拢帘子了才上前收拾。
小镇上的宾馆是家庭作坊,这大半夜的,必定喊不来保洁打扫,不像城里的星级酒店。黎洛不讲究,到卫生间里拿工具,自己上手清理。
收拾完,再是半小时。
快凌晨一点了。
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黎洛翻身朝外,对着街道那边。北方的生活习性和南方差别太大,她少有到这边,尤其是住到这种比较落后偏远的地区。
往上轻拉两次厚实的棉被,黎洛闭上眼,潜意识的,伸手摸了下颈侧,鬼使神差地就用暖热的指腹碰碰被宋祁于用力按过的部位。
入骨的凉意似乎还在,经久不去。
仿佛又被那人抓着,周围无路可退……
……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比前几天更遭罪。
黎洛醒了两回,但都没睁眼,直到街上的早点摊子支起来了,一切回归原样。
黎家那边来了电话,问问这儿的情况。
远在江北市的老两口担心女儿,本不想打扰,可还是不放心。黎老师在手机那头先讲话,几乎是掐着点打来的。黎洛缓缓神,刚起床气色不是很好,可对着父母还是打起状态,轻声喊:“爸。”
待听完了对面的交代又是:“没事,您别操心。”
一家三口在手机里简短聊了几分钟。
挂断电话,进卫生间洗漱。刚要接水,黎洛这才发现自个儿右手食指上有道小口子,不深,长度约莫两厘米。应该是昨晚收拾玻璃渣那会儿划伤了,没流血,不痛,因而她当时没感觉出来。
在热水下冲冲双手,黎洛不上心这点,没当回事。
晚些时候。
梁叔找到宾馆,在路边等着。
黎洛换了身行头,脖子上的围巾也成了寡淡的灰色,今天的装扮比之刚来时正式些,没那么素雅了。
要出去办正经事了。
碰上面了,梁叔不用张嘴都知道昨天谁来过,只问:“那孩子……没为难您吧?”
打开副驾驶车门,黎洛回道:“没有,只是来了一趟。”
梁叔唉声叹气,不知如何是好。
黎洛说:“她怎么样了,回去了吗?”
“在家呢。”梁叔讲道,一脸愁苦担忧,“灯亮了一晚,早上也不出来,敲门都没应。”
转到驾驶座那边,进去。黎洛温声说:“不急,先给她一点时间。”
这趟是到镇上取手续材料,宋老太生前就办下来了的。黎洛一个外地人过去办事麻烦多,还听不懂方言,有梁叔带路会方便许多。
一来一往就是大半天。
返程已是黄昏时刻,太阳都落到天边了。黎洛开车送梁叔到家门口,顺带捎点外面买的吃食送到宋家。
送完,再驱车回宾馆。
而黎洛前脚一走,后脚——
那堆带着心意的东西就被连箱带皮扔了出来,一样不剩。
宋祁于不识好歹,半点面子都不给。
梁叔出来瞧见了,赶忙阻止:“干啥呢这是,做什么你……”
黎洛没能撞见这一幕,早消失在另一边的拐角处了。
那晚的莽撞不是一时起意,持续到两天后,两边的僵局依旧继续。原定的日程作废,订的票也得退,出发时间又再往后推。
宋祁于没有服软的倾向,反而变本加厉,愈发难以对付。这人接连两天都去了宾馆楼下,但不上去找黎洛了,仅仅在下面守着,好似在用这样的方式来抗衡。
有时黎洛不在那边,宋祁于也能在别的地方找到她。
街道办、梁叔家、餐馆……还有路上。
黎洛走在前面,这位就远远随在后边。
迎面有装货的推车。
黎洛停下,让路。
宋祁于也站在路边,中间的距离隔了至少三四米。
清楚后方跟着人,黎洛没回头打量,心里有数。
宋祁于也换了身衣服,不过样式和之前的没差,全身没一处亮色,缺少了这个年纪的朝气。她戴了顶帽子,帽檐压得低,整个人看起来就颓恹。
黎洛到前面找了处喝热饮的店铺,买了两杯豆浆,出来就放一杯到路边花坛的栏杆上。接着就不再向前了,而是站着歇会儿。
知道多余的那杯豆浆买给谁的,宋祁于却视而不见,碰都不碰。
随便她怎样,黎洛不管,摸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宋祁于依然杵马路边上,长腿动了动,踩住一块小石子碾了碾,几下弄得粉碎。
经历了上次的事,两人更加无话可说,气氛挺耐人寻味。黎洛朝那边瞥了眼,抬起杯子抿了小口。
宋祁于敏锐,立即就察觉到了,不大乐意被看。
不经意瞧见她手背上有道血疤,也不知道怎么弄的,黎洛多看了两眼。宋祁于收起手,挺不耐烦。
返程的路上,黎洛买了支药膏,可出了药店以后,对方已经不见了。
天儿阴沉,一副要下雨的架势。
四下巡视一圈,黎洛犹豫片刻,还是没去找。
傍晚,小雨淅沥。
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待在宾馆。
关上窗户,黎洛回去打了几个视频,和江北市的同事及领导联系,申请延长假期。
领导关心黎洛,大致问了问,准假也比较痛快。
黎洛不好直接讲明原因,仅告诉是事情没处理完,会迟一些再回去。
宋祁于太令人头疼,这个麻烦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搞定的。黎洛说:“尽量元宵节前到江北市,最迟不超过两天。”
不久就是元宵节,等过了那天,基本就是开学报道的日子。再不走,后面真就错过时间了。
小雨没持续多久,接完电话就停了。
将药膏放床头柜上,黎洛收到了一则国外的邮件,叶知文发来的。黎洛没点开,直接忽略了,还不想处理,没精力应对。
这不是叶知文近几天头一次联系这边了,当妈的知道这儿的进展不顺利,恨不得每天打十几次电话问结果,简直烦得不行。
丢电脑到一边放着,黎洛当作什么都没收到。而后续的国外来电,包括短信内容,也都一并置之不理。
楼下的熟悉身影是天黑以后再出现。
以为她不会来了,毕竟这么晚了,孰知这人还是不死心。黎洛顿了顿,望向下面。
宋祁于这回勉强多穿了件衣裳,起码没那么冷了。比起上次的冲动,她现在挺能耐,挑了处背风且有遮挡的地方站着。
宾馆的玻璃窗毫无**可言,内外都能相互透视。
黎洛刚发现宋祁于,这人也直直瞧着她,二人一上一下对望。昏暗无边的夜里,这一处只有她俩在,没别的人了。
外面有风在吹,很冷。
宋祁于犹如感受不到,脸上没有触动。
黎洛红唇微动,也没表示。
两边的灯光颜色相近,一处暖调,一处暗黄。街角的树影拉得斜长,被风一吹就歪扭印在筒子楼的烂墙上,萎靡得很。
宋祁于的呼吸放得很慢,比平常更重一些。
一下,两下……
黎洛看得见,从她越来越慢地吐出白汽就能判断。
这种天气还出门晃悠就是遭罪,某人非得跟自己过不去。
黎洛转身,重新拉上窗帘。
任由宋祁于死作,让其经受。
到了九点,差不多是往常该离开的时候了。黎洛下去,走到那里。
宋祁于抬起胳膊,把冻僵的双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哈气,看见她了也不吭声,反而敛起视线不看。
黎洛说:“我送你回去。”
宋祁于转身,哑巴了似的。
黎洛还是跟上。
成心和她作对,宋祁于走得很快,头也不回。
黎洛不心急,等快赶不上了,柔声道:“只要你到江北市读书,我就帮你把老房子买回来。”
明明离得有那么远了,前面的人却瞬间停住,不走了。
“遗嘱经过了公证的,我没办法改,但可以提前把房子买回来,等你读大学了,到时候过户给你。”黎洛认真说,停顿半秒钟,“你今晚回去考虑一下,想好了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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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