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变来得太突然,也过于野蛮。
几缕湿嗒的头发黏在颈侧,水也顺着脸廓往下淌,赵志峰老婆懵在那儿,茫然地僵持了两秒钟才缓过神,然后发抖地颤了两下,把矛头对准始作俑者,猛地叫嚷着要跟宋祁于拼命。
“你个杂种也欺负我,你们不是东西。”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今天谁也别想好过,我死也要拉你们垫背!”
赵志峰也梗着脖子,脸比锅底还黑。
先前还在干仗的夫妻结为同阵营,转而向着宋祁于讨说法。
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赵志峰捡起了被他丢掉多年的亲爸权利,反手就要教训女儿。他抓住墙角的木棍,一棒子就打过去。
宋祁于先一步侧身,他扑了个空。
他气急,下手更狠。
宋祁于也不留情,同样抡起棍子朝他打,每一下都结结实实落赵志峰身上。她力气很大,毫无理智可言,像没了桎梏的疯子。
也许是被冷水淋傻了,高大的中年男人在这一刻竟然不敌清瘦的女孩子,还击不及时,被打得抱头躲藏。他摔倒在地,后脑勺差点磕台阶上,刚要爬起来背后又挨了一遭,眼前登时发黑。
赵志峰老婆哭着阻拦,喊宋祁于住手,大叫“杀人了”。
后来是梁叔强行挡在中间,一面护着赵志峰,一面拉开两边,抵走快要失控的宋祁于。邻家婶子也赶紧上来,硬生生拽她进屋,还把门锁上,以免搞出更大的娄子。
黎洛是场内唯一的局外者,全程都不受触动。她平定自若,基本没变化,仅止在感受到脚踝边刺骨的冰凉后,才微蹙起好看的眉头。
院里乱糟糟,铺满鞭炮纸灰的地面经水一冲,变得又脏又湿泞,简直没有下脚的地儿。
梁叔无可奈何,接连摇头叹息。
谈判至此告终,没了进行下去的必要。
然而葬礼总归得收尾,还有诸多要做的。其他人自觉,纷纷散开,各忙各的去。
直至丧宴散席,送走道士,门才重新打开。
再后面是梁叔拉着几个大人细聊,到隔壁他家坐坐,不让在这儿搅和了。
不知具体说了些什么,傍晚,赵志峰夫妇离开了,没再做无用的纠缠。
黎洛不走,准备在镇上多留几天。
细雪持续纷扬,下得铺天盖地。
这人当晚又一次到宋家,等着宋祁于下楼。
可惜宋祁于固执,对此不领情,非但没现身,还又往院里泼一盆水,大有再来碍眼就一块儿收拾她的架势。
连续两天,宋家的大门紧闭,仿若无人住里面了,整栋房子由内到外都死气沉沉。宋祁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靠本能吊着过活。梁叔每顿都来送饭,有时黎洛会跟着。
半隐在二楼窗后,宋祁于能将楼下的情形都收于眼底,她刻意避开,不与对方碰上。
为难过后,梁叔还是上楼敲门,悉数告知:“她是来接你的,要你去江北市,到那边上学。”
宋祁于听而不闻。
梁叔问:“你去不去?”
房间里依然缄默。
答案显而易见。
送宋祁于到江北市读书是三方长辈的共同决议,早就定下了的。
赵志峰重组了家庭,他还有个大学在读的继女和上初中的儿子,负担很重,不可能再接宋祁于到县里,而叶知文还在国外,未来没有要回国发展的计划,加之她平日里工作繁重,经常天南地北地到处飞,把宋祁于带出国更不现实,所以压根负责不了太多,对此有心无力。
宋祁于还有一年半就要大学了,到那时也用不着长辈再操心照顾,综合实际情况考虑,送她去江北市读书是目前为止最合适的办法。一方面,老人的去世是一种不幸,留刚成年的宋祁于在这里独居不现实;另一方面,江北市的教育资源远比偏远县城丰富,宋祁于在那边可以得到相对更好的学习环境,高考前肯定可以有较大的提升。
长辈们自有顾虑,这个方法有些无情,可也没有更妥当的了。
梁叔在门口等了许久,眼见实在得不到回应,只能下去。
黎洛就在楼梯口等着,在外面站太久了,到这儿避避寒风。
想不出咋做才好,梁叔有点发愁,又怕她心里介意宋祁于的态度,于是说:“您多担待。”
黎洛回道:“没事。”
“她往常不这样,本来挺好的,只不过还接受不了。”梁叔解释,“等想通了就行了,她会明白的。”
黎洛惯常温和以对,面上没有丝毫不耐。
“嗯,不急。”
到前面带路,梁叔带她去家里烤火,好生招待着。
梁家条件简陋,连像样的家具都没两样。他们进去时,梁叔的老伴正在擀面皮,准备包饺子。瞧见黎洛来了,老伴连忙热情擦擦手,泡茶递过来。
黎洛没嫌弃,接到手了就喝,温声道谢。
老伴笑笑,说:“别见外,多大点事,本来我们也没啥能上桌的东西。“
来都来了,老两口让黎洛留下吃饺子,顺便拉拉家常,陪着唠嗑。中途,老伴对梁叔说:“晚点也给小于送一碗,别忘了。”
梁叔到桌边打下手:“记着了,煮好了就去送。”
南方来的黎洛不会包饺子,她坐在炕上,慢条斯理地喝茶,暖暖手。
晚上去送饺子的不是梁叔。
黎洛有空,便单独前往。
那碗饺子理所当然送不出去,放在门口冷了也没被端进屋里,到了第二天早上还是原封不动。
知道是谁送的饭,宋祁于连门都不开,十分有骨气。
黎洛不烦人,点到即止,饺子送到了就走。她前脚刚踏出院子,还没走远,没多久,宋家二楼阳台的积雪就连片往下落。
敏锐听到响动,黎洛驻足,回头看了下。
宋祁于在阳台上,不知何时出来了。
隔着十几米距离,双方一上一下对望。
小镇的夜晚昏黑,最近的路灯坏了,远处的光亮照不到这一隅。瞧不清宋祁于的脸,更无从看到这人此刻的神情,黎洛与之遥遥相对,什么都揣摩不透。
心知积雪是人为弄下来的,是给自己的警告,黎洛也不生气,还挺淡定。
当年的倔小孩儿长大了,成了一个浑身带刺的危险分子,不再是只会怯生生地躲在屋里偷看。宋老太的死是一道坎儿,两辈人间隔阂会很难消除。
宋祁于对黎洛的敌视很重,厌恶她的出现。黎洛感觉得到,很久之前就心知肚明。
巷口驶出一辆车,朝着这边开。
黎洛敛起视线,退两步,到那路边上站着。再仰头,阳台上的身影已然没了。
又一次单独见面是在圆坟这天。
按照本地的习俗,圆坟只能自家亲属动手,宋祁于是一个人拎着祭品和香火到山上,没找梁叔帮忙。
黎洛清楚该去哪里寻她,一早就等着了。
宋祁于惯例不搭理这位,无视外人的存在,等搞完了,余光瞧见黎洛走近的身影,忽而开口:“太闲了就找点事做,别整天阴魂不散。”
黎洛坦然:“来看看宋姨。”
“省点功夫,还轮不到你来装好心。”宋祁于讥讽,毫不掩饰自个儿的抵触,“也别这么叫我姥,谁同意你喊她了,少攀关系。”
黎洛不过多辩解,仍轻言细语:“没装。”
宋祁于问:“叶知文呢?”
黎洛说:“在多伦多,出差去了。”
“她倒是忙。”
“那边有案子没敲定,还需要一段时间。”
“看来还混得挺好的。”
“她问你了。”
宋祁于对此不感兴趣,没接话。
黎洛挑明:“你的电话打不通。”
宋祁于说:“不想接。”
黎洛:“你应该跟她聊聊。”
不是真的在乎这些有的没的,宋祁于再往火里放纸钱,漫不经心的,随口再问:“你这趟来,做了这么多,叶知文给了你多少好处?”
黎洛不回答了。
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想讲。
轻哧一声,宋祁于不慢不紧说:“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双方站得近,再往前一点就能挨到了。
“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好人了。”宋祁于大方直视她,“有意思吗?”
黎洛安静得出奇,只是看着。
懒得浪费口舌,宋祁于转身就走,不屑这种装模作样的把戏。
刚走出两步,黎洛在后面说:“你不能再住这里了。”
宋祁于接道:“能不能,不是你说了算。”
黎洛:“两个月前,宋姨把房子卖了。”
宋祁于顿住。
“宋姨让我来的,不是叶知文。”
“……”
“她不放心你。”
“……”
黎洛:“接你到江北市读书,也是她的决定。”
宋老太生前没讲过这些,全瞒着了。宋祁于不信,抓竹篮的手紧了紧,憋了片刻:“你骗我。”
黎洛面不改色:“可以问梁叔,他也知情。”
用力到指节发白,宋祁于脚下像生了根,直直扎在那里。她穿得单薄,大冬天的,身上也没两件厚实点的衣服,整个人绷紧了如同一根随时会断掉的弦。
黎洛说:“都是宋姨做的主。”
等压下情绪,宋祁于还是坚持,拒人于千里之外,语气很是冷淡。
“那也不需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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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