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邪之沈后传奇 第9章 第九章

彼时喧嚣繁华的京城大街上，人声鼎沸，川流不息，宽阔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小八和大牛一大早便出了王府，四下转悠开来。

猛地，走在前头的小八停住脚步，蹙着眉，回头瞪着手里捧着只烧鸡，正吃的不亦乐乎的大牛。

不留神差点撞上她，大牛忙停下脚步，一愣，马上举起烧鸡，笑问道：“师姑，你饿了吗，吃个烧鸡腿吧。”

小八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摸了摸自己不断瘪下去的荷包，只觉欲哭无泪，不悦的闷声道：“不吃，从出门到现在，你都吃了两屉包子，三碗馄饨，加上这只烧鸡，花了我足足五钱银子，我们出来可不是为了吃的，你不要忘了，你师父进宫前是怎么吩咐你。”

一抹油嘴，大牛认真的皱起眉头，很努力的想了想，道：“嗯，记得，师父说了，让我少吃东西多用脑，还有要听你的话，还有，还有……”

小八的脸色一点点由红变白，再由白变青，咬牙道：“她说在她入宫这段时间，要我们俩多收集京城里一切有用的消息和情报。等她回来，好大干一番。”

“哦，对。”大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憨憨的傻笑道。

垂下头，小八指着对面的一座茶楼，有气无力道：“算了，我们去那坐坐，通常茶楼里鱼龙混杂，能探听到不少消息。”

“好，”大牛开心的答道，走了没几步，忽然神情黯淡下来，问道：“师姑，师父她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有点想她了。”

闻言，她心头一紧，幽幽道：“唉，是啊，我也好想小姐啊，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师父她该不会把咱俩给忘了吧？”大牛苦着脸看着她，担忧道：“我，我听王府的丫鬟姐姐们说，宫里好吃好玩的，说不定她现在正在吃什么好吃的东西呢。”

“你以为小姐是你啊，就想着吃，”小八瞪了他一眼，嗔道。

两鬓结着精巧的盘花辫，上缀着几十个巧手工匠打磨的小夜明珠，那是沈贵妃特意赠给她的见面礼，映衬出云丝乌碧亮泽，发尾长垂至胸前，一袭鹅黄宫装，柔柔丝带系住纤纤细腰，仿若空谷佳人，清雅绝世，沈思坐在紫藤缠绕的秋千架上，微闭双眸，摇摇又荡荡。

说实话，虽然她在家习惯称王称霸，喜好调皮捣蛋，但面对世上无双的五殿下也不得不甘拜下风，比方他送来礼物，可打开锦盒，飞出来的却是蜜蜂，诸如此类，简直防不胜防，所以这几天她除了和沈贵妃待着外，其他时间都几乎是连躲带藏，对他是避而不见，幸好这皇宫地方大，不愁没地。

“晚霞中的红蜻蜓呀，请你告诉我，遇到你，那是哪一天？拿起小篮来到山上，桑树绿如荫，采到桑果放进小篮，难道是梦影。晚霞中的红蜻蜓呀，你在哪里哟？停歇在那竹杆尖上是那红蜻蜓。”

哼着泸州歌谣，沈思感受着风轻轻拂脸的微凉，和没人打扰的惬意，浑然不觉她想要躲避的那人已然站到了自己背后。

凝听着，与年龄不符深幽的黑眸里，闪过复杂的光芒，忽而勾唇一笑，无双伸手猛的一推，沈思尚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那秋千煞时已高高荡了起来，越荡越高。

再一用力，幅度即刻增大，秋千荡的几乎和地齐平，耳边更是风声呼呼，镇定下来的沈思反咯咯的笑了起来，喊道：“高点，再高点，哈哈哈哈。”

那倩丽的身姿，迎风扬起的裙裾，有如一道金色流霞，更似二月枝头最亮最耀眼的一抹春影。荡完落地，沈思挽了挽微松了的发髻，看着眼前人道：“就猜到是你。”

“奇了，你怎么不怕，”接过小太监递上的香帕，擦了擦额角冒出的细汗，无双笑问道：“换了其他宫女早吓的哇哇乱叫了？”

我越害怕你岂不是越得意，还有，我要是叫了，你不是越发来劲，更不会罢手，沈思睨着他，道：“有什么好怕的，你要是能让我飞上天，那才好呢。”

“飞上天？”无双摇摇头道：“那可不行，我还想要你陪我玩呢。”

玩，迟早命都要玩在你手里，沈思眼珠一转，转了态度，打哈哈道：“殿下啊，宫里有的是人陪你玩，别总惦记着我。”

看着她，无双但笑不语。

“喵”随着一声细细的，温柔的低鸣，通体雪白的玉狸儿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停足在她的脚边，脑袋轻轻蹭着她的腿。

“看来，肥狸儿很喜欢你啊。”无双看着沈思抱起它，亲昵的蹭着，脸色微变，仍笑道：“我能找到你，还多亏了它。”

沈思一愣，低头对上狸猫绿幽幽的眼眼睛，轻点它的鼻尖，故意磨牙道：“原来你是帮凶啊。”

仿佛通人性般，怀里的狸猫发出委屈的叫唤，伸出舌头轻舔沈思粉嫩的俏脸，逗的她咯咯直笑。

哼，无双冷哼一声，一把从她手上夺过那偷香窃玉的猫儿，看也不看，甩了出去。

还未走到飞霜殿，已闻琴声，那所传的琴声铮琮，乃前朝斫琴名家师癸所制，先皇原孝帝所赐之七弦琴“分飞燕”弹发而出。

殿外宫人屏息凝神，俱不敢随意走动，生怕惊扰抚琴之人的雅兴。

殿内香炉静静飘着香雾，一袭织凤纹的紫色鲛绡纱裙曳地，云鬓高卷，点翠满钿，累丝凤钗的长长珠珞垂至肩头，自内而外散发出高贵端庄的气度，皇后风千素绝美无暇的面容却像蒙了层薄薄的雾纱，透着淡漠和疏离，即使近在咫尺也让人感觉遥不可及。

她十指轻拨，珠玉之音泠泠迸出，悠悠琴韵忽如潺潺流水流涧山间，又如再开繁花无声锦绣，旖旎中带了几许一折三叹的怅然。

按下最后一个音符，掌声响起，与袅袅余音一并回响在空旷寂寥的宫殿中，风后一抬头，见来人，不悦之意顿时消弭与无痕，薄唇染上一抹温暖的笑：“晴远。”

风晴远躬了躬身：“见过皇后娘娘。”

挥手摒退身旁的宫人，风后道：“没有外人在，还是叫姐姐吧，晴远。”

百年前，风氏原为盘踞在祁连山脉的楼兰羌人一支，祖先率领族人，与武朝正族高宗一起打天下，浴血疆场，立下战功无数，高宗开国称帝后，风氏一族迁徙定居中原，更被赐予丹书铁券，兄长风陌被封威定远候，族弟风旭则被封为武定安侯，世袭罔替，代代得享尊荣。

奈何到了定安侯第六代，子息薄稀，膝下仅得一子，不幸早夭，景佑三年，原孝帝下旨令定远候之刚出生不久的曾玄孙过籍定安侯府，延其香火，景佑五年，选年方十五的定远候之曾玄孙女风千素为八王妃，故而风后与风晴远虽名为宗亲，实为两姐弟。

“有什么心事吗？姐姐。”风晴远走上前，信手一撩，拨动古远的琴弦，发出“咚”的一响。

风后起身让位，道：“好久没听你弹奏了，今日就弹一曲给姐姐听听吧。”

端坐下，风晴远目视琴面，修长的手指抚过琴身，眼底尽是明悟一切的通达，轻轻一撩，拨动坚韧而细长的琴弦，流泻出琮琮琴音，悠然道：“陛下狩猎之期已尽，还朝在即，适才听你弹奏，琴声中隐透出愁绪和忧虑，是在担心陛下会否借此次来考察诸皇子，以定储位人选。”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风后目中划过一丝很轻淡的笑意，缓勾起的薄唇透出一种苍白的冷厉：“他不但当众夸赞了无函，还将正祖开国传下的凤凰神弓赐给了他。”

仿佛是在应和她的内心，风晴远的手一挑，一转，琴音瞬时拔高而起，竟作金石之鸣，如惊雷入耳。

而与之相反的，风晴远的嗓音却依旧低润平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那木还没有丰茂到一个足以自保的程度。那无函乃慕容婕妤所出，背后没有母系一脉的任何朝廷势力，且有勇无谋，很难有所大作为。”

风后微一颔首，道：“可无双都已满十五，很快就要行冠礼，现在看来，储位遥遥。相比无函，其实我更担心无莒和无仲，无莒是皇长子，虽然出身低微，但朝中不少守旧派一直嚷着坚持立长子，而无仲则文武双全，排行在无双之前，他的母亲又是当朝贵妃，陛下更已拟旨安排他进兵部在七王手下任职，除想让他有所历练外，背后更深的用意不能不让人有遐想。”

“姐姐，陛下难以决断的一个重要原因，该是更多忌惮风氏一族的外戚势力，担心皇权受到压制，帝位会被动摇。”风晴远不急不徐道，手下的琴音趋缓，尽弃杀伐，转为幽邈如江水，平和从容，波澜不兴：“他必须得保持朝臣间一种微妙的势力均衡，或许他已经注意到了我们，赐弓的举动极可能是隔山震虎。”

说完，他眸光一闪，肯定道：“不是或许，而是一定。”

心一惊，黛眉微微讶异的扬起，风后凝视着他如玉石般光润华美的侧脸，问道：“怎这般肯定？”

“此次秘密出行，走半道上就有人尾随于后，紧追不舍。”

“是谁？”风后截断他的话道。

风晴远一笑，含着淡淡笑意的细长眼眸转看向她，一字一顿从嘴里吐出道：“冀青昊。”

珠珞一阵轻晃，风后脸色遽变，心砰然跳动不止，喃喃道：“他一定都知道了，都知道了，那我们这么多年的韬光养晦岂不全都付之东流，全白费了。”

“冀青昊知道不等于陛下也知道。只能说陛下有所察觉，姐姐放心，该处理的我已经全处理”他顿住话音，轻轻一勾弦道：“干净了。”

听他这么说，风后微定心神，道：“那就好，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任何人或事妨碍到无双即位。”忽想到了什么，道：“哦，对了，沈贵妃的妹妹和外甥女尚在宫中，说起泸州沈家，这些年来本宫多少有些耳闻，晴远。”

沈家，眼前刹那间闪过一张纯真的笑厣，风晴远的心徒然随着琴音一跳，一把按止琴弦，对上风后惊诧不解的眼眸，轻声却无比决绝的坚定道：“我记下了，姐姐，决不会让任何人妨碍影响我们风氏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