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邪之沈后传奇 第11章 第十一章

翌日，沈贵妃送到宫门口，姑侄两人依依惜别后，沈思即返转回了七王府，沈艾宝则因染了“风寒”不得不再逗留数日。

先是花了五百两从一个波斯商人买了一堆奇怪的石头，接着，花费了四百两，收购了京城内外所有的千机草，角角落落都没放过，至于最后的那一百两，也全用来买了只灰不溜秋不起眼的鸟。

一堆石头，一库房的草和一只鸟，小姐究竟受什么刺激了，居然在短短数日内挥霍了整整一千两，一千两啊，小八望着前头一身男装，锦衣华服的沈思，提着个鸟笼招摇过市，活脱脱一个二世祖的模样，绞尽脑汁，也猜不透她想干什么。

斗鸟馆，人声鼎沸，正中一个大铁笼内，两只画眉鸟正斗的难解难分，一旁厮杀叫好声更是不断。

斗到酣处，鸟毛满天飞，鸟血四溅，小八看的是心惊肉跳，捂住眼睛，颤声道：“好残忍，公子，我们来这做什么啊？”

沈思的目光寻视了一圈，在围观的人群中一眼将要找的人认了出来，嘴角勾起个意味难明的微笑，修长的手指伸进鸟笼，轻轻逗着上窜下跳甚是亢奋的鸟儿，道：“斗鸟。”

一柱香前，当沈思把鸟儿放进大笼的时候，围观众人还都是一副冷冷不屑嘲弄的表情，连小八也是愁容满面。

可是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连着有两只鸟儿败下阵了，其中一只甚至还是馆中的常胜将军“玄凤”，着实让众人惊得跌掉了下巴。

“这莫非是传说中的鹰雀吗？”

“不像啊，我看外形不过是只普通的画眉。”

“啊，怎么可能！”

毫不理会身边的窃窃私语和各色探询的目光，沈思双手环胸，神色淡定，不发一言的注视着笼中厮斗的鸟儿，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人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唇边浮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纹。

第三场比试结束，收鸟走人，迅即被众人团团围住，一个个凑上前，七嘴八舌道：“小哥，把你的鸟卖给我吧，我，我出一百两。”

“才一百两，我，我出二百两。”

沈思朱唇轻启，懒洋洋回绝道：“不卖。”说完，不再理睬，提着鸟笼直直向那商贾打扮的中年人走去，扬起灿烂的笑容，熟络的打招呼道：“封老板，没想到能在这见到您？”

“公子是？”封成原本也想凑过去，只是迟了一步，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上前，且言辞间似早与他相熟，不禁受宠若惊，又困惑不已。

“封老板果然是贵人，呵呵，小可曾在韩二爷那与您有过一面之缘，”沈思点头笑道。

封成想了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朗声笑道：“公子说的莫非是上月十五举办的赏鸟会，哈哈哈，原来是同好中人啊。”

小八紧随她身旁，听的是云里雾里，或者说打从进了这斗鸟馆，就没弄明白过，只是上月十五，小姐不是还在上京途中吗，怎么冒出个赏鸟会，可小姐为什么还笑着点头呢，啊，好诡异，她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几番寒暄，两人像是一见如故，竟出了斗鸟馆找了家酒馆叙起旧来。

酒菜很快上齐，封成见沈思从贴身小袋里取出鸟食，逗起鸟来，好奇又羡慕的问道：“这鸟，是公子买的，还是？”

沈思抿嘴一笑，眼波流转出熠熠华彩，气定神闲道：“不才，是我自己胡乱养着玩的。”

喷了，小八转过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好家伙，小姐说起谎来还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有点诧异，转而敬佩的竖起大拇指，封成赞道：“后生可畏啊，想我钻研了十年，也没摸到这驯鸟的门路，看公子年纪轻轻，却已能驯出这等不凡的鸟儿。”

沈思“谦虚”的摆摆手，将鸟笼递给小八，道：“封老板谬赞了，我也是偶得一高人指点，今日能与您结识，实在是难得的缘分，如果大哥有兴趣，小弟我愿把所知的一些门道尽数相告。”

封成一听，大喜过望，连声称谢道：“贤弟如此大方丈义，倒叫我不知如何感谢才好，一句话，以后贤弟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尽管直说。”

很快就用的着了，沈思不动声色的莞尔一笑，娓娓道来：“如果是买鸟，一般选钉字咀，身选黄瓜状的为宜，如果是养，不能从雏鸟养起，而要从小老毛或大老毛，即两年以后的成鸟中选，因为它们已经在野外独立生活了比较长的时间，能飞捕凶猛虫类，而且常与抢食的鸟类进行搏斗，有很强的野性。比一般寻常驯养的鸟，更具攻击力和韧劲。”

封成的眼睛越睁越大，写满了惊喜，小八同样是越听越入神，连邻桌的几人也放下了酒杯，竖起耳朵，屏息凝神静听。

“第一体形要壮实，身似葫芦尾似琴，颈如削足嘴如钉，其次要头宽顶平，白眼长得与头顶平行，眉线细而白成一线，眉后段要稍上吊，眉后段向下弯者则不可取。三是羽毛要略带青色，胸前的毛像鱼鳞片，显得干枯的……”

听完，封成满足的长叹一声，面带感激的举起酒杯道：“贤弟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来，大哥敬你一杯。”

沈思也不推拒，落落大方豪气的与他对饮，就这样你来我往，推杯问盏，“不经意”间封成得知自己新认的贤弟祖上经营绸缎庄，有意向他的结彩坊购置绸缎布匹，更加开怀，再加上醉意酣然，话不知不觉间多了许多。

“呃，说起我们结彩坊，分铺遍布大江南北，刺绣手艺天下闻名，除了泸州沈家的绣庄，找不出一家能与我们抗衡的，呵呵，想必贤弟也应有所耳闻，十年来这皇宫大内的绸缎绣品都是我们供给，”封成喷着酒气，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继续道：“再过一个月啊，就是圣上的四十大寿。”

他探过身子，凑到沈思耳边，小声的说道：“不妨告诉贤弟，我们接了皇后娘娘的旨意，正在织一匹珠光流云锦，再绣上十八条形态各异的蟠龙，敬献给圣上做寿礼。”

沈思心下早已了然，但仍故作惊叹的瞪圆了眼睛，道：“了不得，了不得，据闻那珠光流云锦世所罕见，三十年前先帝只曾送予大食国国主一匹，那印染的材质，工序想必非同一般。”

封成神秘的笑笑，捋了捋八字胡，端起酒杯又一饮而尽，别有深意道：“天机不可泄露。”

临别之际，沈思十分慷慨的将鸟送给了已喝的醉醺醺的封成，看着他摇摇晃晃，乐不可吱提着鸟笼离去，狡黠的一笑，像极了一只诡计得逞的狐狸。

入夜，七王府，小八把饭菜往沈思面前一放，没好气道：“给，你的晚饭。”

青菜豆腐，沈思小脸一垮，噘嘴道：“啊，为什么是青菜豆腐，御厨呢，我要吃水晶肘子，香酥烤鸭。”

小八瞪了她一眼，秀气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冷冷道：“一千两银子都飞了，哪来的钱买好吃的？青菜豆腐算不错的了，兴许很快就没的吃了。”

“小八，你逗我呢，嘿嘿。”沈思顿时明白过来，恬笑道：“我们现在住王府呢，哪能没东西吃啊。”

挑挑眉，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小八痛心道：“如果以前有人说沈家的小姐是败家女，小八我会上前和他好好理论一番，可现在，小姐，你让我说什么好，夫人交给你的千两本钱，你不到三天就花个精光，几颗石头，一院子都堆不下的草，那看起来还值点银两的鸟，也被你一转眼给送了人。”

看着沈思嘴角上扬，依旧一张笑脸，越说越生气，越觉得委屈，道：“如今七王爷大度，让咱们住他府上，好吃好喝的养着，要是哪一天，你出了这王府，带着我，贼能吃的大牛，怎么过活啊。”

“说完了？”沈思俏皮的眨眨眼，问道，看她鼓着腮帮子，不说话，夹了一筷子青菜进嘴里，祭了祭五脏庙，开口道：“傻丫头，哪里舍得让你们跟着我挨饿受穷啊。照娘的想法，我该拿着这一千两去开酒楼才对。”

“对啊。”小八接嘴道。

明亮的眼眸里放出异样认真的神采，沈思正色道：“那好，我问你，京城一共有大小多少家酒楼？”

“外城二百零一家，内城一百四十五家。”小八马上将在她入宫期间自己调查得来的消息脱口而出。

“合计三百四十六家，京城总人口大致在一万户左右，即使每户每天吃上一钱银子，一个月也才三十万两，分到每家酒楼不足千两，更别提其中像宣华楼，仙味居这样经营有道的，何况在打响招牌的头几个月一定是挣不了什么银子的，与其花上大把的时间和精力，不如改想其他的法子。”

“其他法子？”小八呐呐道，不解的看着她：“你不想开酒楼了？”

“当然要开，只不过要晚一些。”眉眼间散发出□□与从容，沈思站起身，绕过她走到窗边，皎洁的月光照在她明艳绝伦的脸上，泛出玉一般的光华，看的小八心头一窒，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小姐不知何时，已出落成了一位绝代佳人。

“我现在做的就是以小博大，而且今天探得的消息，绝对值一千两，大功已成了一半，接下去要做的，无非不过是放点风出去，坐等大鱼来咬饵。”

“大鱼，饵，什么饵？”小八看到沈思指了指窗外的树，啊了声道：“别告诉我说，是那些草。”

“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啊，”沈思点头赞许道：“我曾听六奶奶说过，珠光流云锦之所以罕见，就因为它能在黑暗中发光，而在织造过程中，唯独不能少的就是一味千机草。”

“原来如此，但这法子管用吗？要真能行，小姐，你也是大奸商，居然想用烂草换银子，我有点不信谁会这么傻，干这种蠢事。”小八半信半疑道。

沈思手抵着下巴，想了一会，道：“唔，兴许管用，这是我狐狸爹爹当年整治我娘时用的法子，正所谓无商不奸。兵者，诡道也，商者，亦是诡道也。”

月影婆娑，临水小筑层层桃色纱幔垂下，迎风舞动，波光，星光与不远处影影绰绰的灯火一起交织出一片璀璨。

“五年了，想不到，这里的景色依旧，还是这般美。”中年美妇悠悠感慨道，一转身，赫然显现的正是沈家当家主母沈艾银，她伸了伸腰，捶了捶肩道：“坐在马车里，连赶了十几天的路，可把我憋闷坏了。”

一旁悄立的男子约莫二十二三岁，白衣翩翩，气韵轩直，年轻俊美的脸有若清风白玉般的温雅清隽，唇色极淡，笑容浅浅：“辛苦了，沈姨。”

“没法子，儿女就是前世欠下的债。”沈艾银摇头道，见他面色与五年前相比越发苍白，皱了皱眉道：“翼儿，你该多出来走动走动，别总把自己关房里，别太操劳了，还有，我托人带给你的补药，你都吃了吗？”

化去眉间的清冷，浮上一丝暖意，慕容翼道：“都吃了，沈姨的话翼儿从不敢违背。”

“唉，你这孩子。”她叹息着，恍然间看到那一个清晨，雪片从马车檐外落下，晶莹如玉，车窗外，少年篷头赤足，前行在风雪中，一眼，注定了彼此的缘分纠结，不知不觉就过了十五年。

从未问过他的出身，他的来历，他不说，她也不会问。可她知道，他有伤，不在身上，而在心底，没有心药，一切都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