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尘市市中心主街道,等待红绿灯的1分30秒里,邰铮目视前方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指在半空,“我简单说一下行动部署,我和王曦含去库房,戴琪去调当天值班医生的登记记录,林野负责近七天的医院录像,尤其是库房,一旦有消息立刻上报!”
“是!”
邰铮耳朵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的蓝牙耳机,信号灯结束他一脚油门冲在车辆最前,“你老实在医院待着。”
耳机的另一端,程澈后背倚着枕头,身上放着的笔记本屏幕上是一张截图,纯黑色背景,他的照片在最中央,照片上的他神情平淡、眉眼鼻梁的骨骼角度异常标准,好似艺术馆里精雕篆刻展示出来的雕像,嘴唇的血色微弱,看上去的第一直觉是这人身体状况堪忧,脖颈线条清晰隐匿在白色衬衫领口里。
可就是这样的一张照片,脸上被画了一个醒目的红×,照片的白色边框上被覆盖“死亡”的章印,而照片下方还有行红字:
【程澈 死亡时间不详】
窗外的飞鸟没有驻足太久,风吹来,树林枝杈响起沙沙声,惊动了鸟群,程澈一手端起水杯,一手托着杯底,杯中水纹映着此时的他与电脑屏幕中的他上下交叠。
不用等到手枪上膛,刀尖直指,三年前的火光里,我早就腐烂了。
都无需询问,四人目的地明确目标明确,举起警官证后迅速收起。临出发前林野在医院平面图上标示出了地点,王曦含礼貌敲门对方开门,“走错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门还没来得及关,就被警察证上面的“刑侦支队”四个字震慑到后退。
此人身高平平,相貌放在一群人里也不是出众,可就是这样一个收入刚到2500的住着员工宿舍的底层员工,嘴里叼着桌面上放着的是连烟草部门都要层层审批下发的软中华。
高辉有所注意,可邰铮抢先他一秒,扣下了烟盒,“钱哪来的?”
“什么钱?”
“九尘市市面商店流通的软中华定量定价,你这批次号可是最新一批,还要我去烟草局查么?!”
平日里最多时间是见到邰铮推门摔文件,可这次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下一秒要采用压制等措施。
“我听不懂。”
嘴上说着听不懂,实际心虚的眼珠子四处乱瞟就差有个地缝钻进去一劳永逸。
邰铮收回香烟交给王曦含,下一秒把转身要跑的高晖按在了墙上,“我告诉你,今天要是来扫/黄打非大队那是你自己生活不检点,但你想清楚了,现在问你的是刑侦支队,你是犯罪,当你妈过家家呢!”
高晖脸贴着墙面挤的不像样子,“我犯什么罪了你说啊!你说不出来我就去告你!告你滥用职权危害人民老百姓!”
看这人有点想打太极的意思,王曦含拿出手铐,邰铮直接给反手铐上,“少的6.2吨福尔马林是让你喝了吗?带走!”
林野将监控视频拷贝到U盘里,道了声谢谢便离开了监控室。
值班记录本子上明确写着高晖值班的当天是郑世憬,简历上写郑世憬是七年前进的医院,现在在医院已经被评为副科级的教授了。戴琪晃悠到了护士台,“警察,说一说你们郑世憬郑医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护士组织了一下语言,“郑医生,院里刚评上的副科长,也没听说有什么——”
戴琪拍了两下护士台的台面,“讲实话啊妹妹,公民有权利配合警察调查义务,你不能妨碍啊,万一他再杀个人放个火你这么一说他跑了,那你不就惨了吗?”
小护士看了一眼周围没什么人注意力在这,手并拢捂着嘴说,“郑医生实际发表的论文没多少,都是他底下的实习生写的,就是冠上了他的名字,有几个实习生反抗结果都被强行调科室加上语言攻击辞职了。医院的人大家共事这么多年了家底基本门儿清,可两三年前郑医生不知道怎么就好像彩票中奖了,又是送孩子去国外上学又是乔迁的,升官我们也能理解,但问题是两三年前他也不是副科啊。”
“还有吗再说说。”
“我想想,”小护士说,“那天晚上下班来医院有个女的点名说要找郑医生,长得还挺漂亮的,两人挽着胳膊一起去的地下停车场。”
戴琪这5分钟吃的瓜比一年都多,“郑医生孩子多大?”
“刚上初中。”
戴琪摆出两张照片,“来你看看,哪个眼熟一点?”
小护士努力回忆起那天踩着7cm高跷背着小挎包烫着时尚杂志封面头型的女孩,手指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好像是她。”
“你别好像。”
小护士肯定,“那就是。”
广播提示音在二楼响起:请九号患者前往神经科就诊!请九号患者前往神经科就诊!
患者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号,刚要敲神经科的门,举着的手就被邰铮拦下,王曦含在一旁举着警官证,另一只手做噤声手势。
邰铮开门坐在椅子上,把手铐往桌上一扔,“郑医生今天问诊呢。”
郑世憬见着明晃晃的银手铐,端着双层杯的手有轻微晃动,在邰铮面前表演起从容后打算起身,结果肩膀上突然有无法抗拒的力在把他往下压,像是肌肉和骨头碾在一起,疼到他呲牙咧嘴。
“坐,别着急走啊。”
邰铮把他按下之后移动凳子,大剌剌坐着双臂抱在胸前把他围在死角里,郑世憬的位置在墙角,身后是窗户和暖气管道,当然这种人也不会为了逃命舍弃三四百万的赃款一跃而下摔个半残,邰铮正是确定这一点。再者,一个在警校期间格斗术成绩排在前列、一周七天四天耗在健身房、没事就要去楼下公园晨跑个3-5圈的中年男性,胜算完全可以超过一个身体机能老化半个身子都已经踏进棺材里就差盖上板子的60岁老年人。
郑世憬白了他一眼,“我后面还有患者,你这是妨碍医院工作。”
邰铮心理和生理上双方面拒绝这种戴高帽的行为,肩膀稍微低下强行关掉了他的电脑,“我市局刑侦支队的,每个公民都有向警方如实回答的义务,你拒不上报,你这是妨碍公检人员工作。”
“你想问什么?”
邰铮把手机录音功能打开,“你和库管员高辉是什么关系?”
郑世憬眼睛直直的盯着录音笔亮起的绿色屏幕,“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你从银行提取大额钱款,是嫌钱多烧的慌吗?嫌多你给我啊。”邰铮说,“还有啊,咱俩都是工薪阶层,你刚升副科,工资撑死也就6000—8000,你在这医院奋斗个30来年存款我也给你算过,以九尘市这个薪资标准你卡里应该是这个数。”
邰铮将手机计算器屏幕对着他,“问题来了,你现在能告诉我你工资卡还有出去工资卡以外的个人银行卡里的金额是怎么翻好几番吗?”
郑世憬摘下眼镜,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我所有的钱款都是靠我自己个人努力所得,不信你可以去查。”
邰铮见他把“没有证据你就抓不了我落实不了我的罪”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收起了录音笔和手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想在这说就换个地方说。”
“我还有——”
邰铮稍稍塌腰,拍响桌子,双层的玻璃杯瞬间被抬起一个高度,他压低嗓音,每一个字都是在警告,“我敬你是个专家我说话已经很客气了,我猜你也不想刚评上副科就带着银手铐出去。”
随后他又起身,恢复了刚才的姿势,“所以可以走了吗?”
医院里,程澈看着林野发来的视频,视频左下角记录的时间是凌晨2点43分51秒,整个库房乃至整条走廊都没有人出入。
“程老师你觉得这个视频有什么异常没有?”
程澈重新拉回进度条,“这么看确实没有,但就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姜逢大包小裹手里还抱着切好的西瓜进来,“什么不对劲?祖宗你都抱着电脑看一天了,你要高中这么努力早考清华了。”
程澈听前面两句话还好,后面这句话让他有点不敢想信是姜逢疯了还是姜逢趁他躺时间长说胡话,他手指着自己,“我提前批考公/安大学是很差劲吗?”
“……”姜逢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开这个口,“你刚才说哪不对劲?”
程澈拍了拍病床旁边空置的椅子,邀请他一起来看监控视频,“如果我是摘除器/官组织并且去贩卖的人,我为了储存这个器官我需要福尔马林,而且是大批量的福尔马林,我就要不停的去找。恰巧,我是医院的医生,我所在的地理环境和我的身份就能帮助我这一点,我买通了库管,这样我就能很顺利的拿到福尔马林,那监控呢?我应该怎么避免警察拿到监控注意到我?”
“把监控毁了不就完了?”
程澈一口气憋在胸腔里差点没上来,“我就多余问你。”
姜逢挪动椅子,“你再让我看看。”
姜逢抱过来电脑,程澈这才得出空来倒点热水,杯口缓缓升起的热气熏在自己鼻腔,“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出院好说,难说的是你得在家歇着静养,一天活动时间有限,”姜逢按下空格键,又将进度暂停在一个点,反反复复,“按理来说凌晨2点天都没亮,室内灯光照射出的影子会投射在地面,室内面积小再折到墙上,墙上的影子是小面积,地面上的影子是大面积,但是视频里折射出来的影子怎么会是像有太阳光照生成的影子?影子大面积在墙上,小面积在地上,这不符合自转和公转啊!”
程澈终于知道刚才说不出的不对劲是在哪,“你的意思是——”
姜逢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喂?林野,我是程澈。”
“程老师,我刚才突然想到视频会不会被切换了。”
程澈“嗯?”了一声,“你这个想法。”
”错了?”
程澈停顿两秒,“是对的,我也是刚想到这一点,如果是这样的证据链就成立了,这个人为了拿到福尔马林躲避监控,这个库管再懂一点电脑,完全可以把这个画面切换到正常工作时间,不出意外的话正式逮捕令下来他就可以吃牢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