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
白蕴本想不顾一切冲上去把方润娥救回来,可看到她那副急切的样子,生生按下了脚步。
只有说出来了,她才会开心。
得让她说出来。
无论什么场合,什么地点,哪怕她毁了自己的名誉,还要伤害她至亲至爱的妈妈。
必须得让她说出来。
沈蝶芳催道:“白蕴!你还不去把你女朋友弄下来!你们就这么纵容她的?好好的一个高材生,她爸这窝囊废是一个,他哥是一个,都不约束她管教她!现在像什么样子?”
白蕴看也不看她,冷声道:“阿姨,你是她妈妈,你都不管,还要我管?我跟你好像不熟,我也不是你儿子,少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妈!”方润娥大喊,“你儿子死了!你知道吗!你儿子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全!”
她破音了,尖利的声音直冲云霄。
“我把他的骨灰做成香膏,送给你当结婚礼物啦!哈哈!妈妈!你今天抹了香膏吗?你抹在哪里?你把你儿子的骨灰抹在了哪里?脖子上,手腕上,脸上,还是大腿根?”
正当所有人惊愕之际,方润娥晃了晃手腕。
一串白珠。
沈蝶芳不由自主也摸了摸手腕。
她也戴着一串。
只见方润娥摘下佛珠,盯着沈蝶芳,用力咬断珠绳。
珠子发出沉闷的碰撞响,被大海的浪花掩盖,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嚯!”众人惊叫着,眼睁睁看着她吞掉了珠子。
白蕴的心提到嗓子眼:“方方!别!”
但除了沈蝶芳,方润娥眼里看不见其他人。
她着了魔一般问道:“妈妈,还有这串珠子,我用哥哥名义寄给你的,你凑近了闻闻,有没有尸油味?”
沈蝶芳脸色大变,立刻将珠子摘了下来,攥在手心。
方润娥明白,她戴了哥哥“送”的珠串,却没有抹自己送的“香膏”。
“这是用哥哥的骨头做的,啊哈哈哈!哥哥他死了!你却还要结婚!跟一个操过你女儿的老男人结婚!!”
沈蝶芳已脸色煞白,冯极则气得身体直抖,脸通红,好像有病要发作了。
秘书掏出一个药瓶,快速抖出几枚白色小药片,递给冯极让他吃下。
冯极拉着秘书的领带,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秘书先是一愣,迟疑着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方润娥的“控诉”过于惊悚,现场竟无一人敢议论。
唯独白蕴哀伤地走上前:“方方,把,把方大哥的……交给我,我们回去安葬他,好吗?”
方润娥仍如疯子般一颗颗吞着骨珠,还用后槽牙慢慢碾碎。
“把手给我,乖。”白蕴控制着自己的音量。
“没用的,白蕴。”方润娥小声道,“她那串是用哥哥做的,我这串,是在兰若寺买的毒药。”
白蕴睁大了眼。
“对不起白蕴,对不起,我不想让你来,不想让你听到、看到这么恶心肮脏的一幕,可我阻止不了你,就像减虞阻止不了我。”
方润娥的眼睛湿润了。
她将碾碎的药粉和着口水吞下去,难受得如同吞了一大口橡皮。
“兰若寺……”白蕴愣了,“你去驼山了?去了兰若寺?你怎么会在兰若寺买这种东西?”
方润娥的眼神在沈蝶芳身上定格了一会儿,又眺望进了人群。
看到熟悉的身影,她笑了。
“白蕴,是我错了。”方润娥用平生最温柔的声音说道,“是我错了,我以为哥哥的死讯能震惊到她,能让她流几滴鳄鱼的眼泪,让她这辈子都别想结婚了,可我错了,你看。”
白蕴转头,只见沈蝶芳和冯极手挽手,以一种同仇敌忾的憎恨目光站在同一阵线。
“我女儿是个疯子。”沈蝶芳扬声,“她患有妄想症,分不清现实和想象,自从他们爸爸死后,她就一直这样,每隔几个月就会找我的麻烦,大家不用相信她说的这些话。”
“你——”
白蕴握紧拳头,刚想替方润娥出气,却感觉脸上有温柔的触感。
“白蕴,再见。”
方润娥凑近亲了他的侧脸一下。
与此同时,一声枪响,他的耳朵火辣辣地炸了。
那跟方润娥的嘴唇同样温度的鲜血喷洒到他的脖子。
等他脑中嗡嗡地转过来,方润娥右肋骨已中了枪,支撑不住,面朝蓝天往后倒了下去。
“不!方方!”
白蕴第一反应就是跳上围栏救她。
然而,一道蛮横的力道锁住他的身体,将他往一边扑倒。
第二声枪响,击穿了正在掉落中的方润娥的下巴。
她沉入海中时仍睁着眼睛。
“原来你看到的云是这样的,白蕴。”
云里有张胡子拉碴的脸,她每晚做梦都会梦到。
沉默寡言的、替我揪同学耳朵的哥哥。
插科打诨的、腹肌变成啤酒肚的哥哥。
你怎么躲在云里,是来接我吗?
她露出恍惚迷茫的笑容。
哥哥,你难过吗。
怎么她不仅不爱我,也不爱你啊。
“杀人啦!杀人啦!”
“快叫海警救人!”
“别顾着拍拍拍了,想吃枪子?你以为演戏呢!快跑!”
一切发生的太快,当人群发出尖叫,四处逃窜时,白蕴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听到一个人说:“孟擎,带他走。”
就落进了无尽黑暗。
减虞弯腰捡起沈蝶芳扔在地上的珠子,放入口袋中,然后离开了游艇。
**
“方方!”
白蕴已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
他发现自己在私人飞机上。
鞋也顾不上穿,白蕴忍着怒气跑向狭窄的座位,果然看见减虞和孟擎面对面坐着喝茶。
“减虞!”他直接给了减虞一个巴掌!
长福掀开帘子就看到这一幕,噔噔噔跑来制止。
“白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他跑的时候还不敢用力,怕把飞机给蹬歪了。
“白蕴,先坐下。”
孟擎往里挪了一个座位。
白蕴转脸斥道:“亏我还怕你对减虞做什么,没想到又被你们联合起来耍了!方方呢?方方怎么样了!”
减虞放下茶杯,淡淡道:“胃里检测出烈性毒药,肺部有大量积水,身上有两处枪伤。死了。”
白蕴大怒,想揪他的衣领质问,孟擎却抓住了他的手臂。
“减虞是在帮你。”
“帮我?他跟你都说了?”白蕴用力握拳,孟擎掰开他的手,以防他抠出血。
孟擎强硬拉他坐下:“没错。”
“所以。”白蕴深呼吸道,“方方去兰若寺买毒药,也是他教唆的!他早就算好了!他那天在阿勇河根本不是为了救方方,而是为了防止她死的方法跟游戏不符合!凶手!”
他指向减虞。
“你才是凶手!全部都是你在骗我!”
减虞道:“杀手不是我找的,你有精力指责我,不如花钱找人调查谁雇的杀手。”
白蕴大吼:“你早就知道她会死在船上,假如你想制止,根本就难不倒你!你就是放任她这么做,你是害死她的凶手!”
“我?”减虞挑眉,“你确定是我吗。”
“除了你还有谁!”
“当然是作者。”
孟擎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白蕴不敢问得太明白,此时见孟擎似被蒙在鼓里,就猜到减虞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长福给白蕴倒了杯水,劝道:“你别着急生气,减先生不是坏人,他做什么都有他的理由,咱们相信他就行,啊,别生气。”
“我说过,棋子有向上帝复仇的权利,棋盘上的棋子可不止你一个。”
减虞兀自喝茶,视线落在孟擎紧牵白蕴的手。
“你想说谁??”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其他人呢?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哦?谁无辜。”减虞问道。
“绵绵,你和我,孟擎方方全都是无辜的啊!”
白蕴盯着减虞看了一会儿,说:“她们都会复活的,对吗?只要我改变了剧情走向,过去那些都会不算数,死了的全都能复活。”
孟擎看向减虞:“你只告诉我有人在按照游戏杀人,复活是什么意思?”
忽而,白蕴松开孟擎的手,问道:“更衣室里发生的事你记得吗?”
“更衣室?”孟擎眉毛越锁越紧,“如果你说的是秦——”
“不是!”
眼看着白蕴就要将规则和盘托出,减虞打断道:“他不记得,别问了,白蕴,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踢球,让一切早点结束。”
说罢,他带着长福进入单独休息室,咔哒关上门。
孟擎拉着还不肯罢休的白蕴到更远的座位,低声道:“我早应该杀了裘徽,游戏里就我们三个神,肯定是他干的。”
“杀杀杀,一定要非杀人不可吗?!你能不能别这样!”
白蕴崩溃了。
复活是减虞吊在他面前的胡萝卜,事到如今他已上了贼船,就算看穿了减虞的真面目,也没法下船了。
**
沈蝶芳认领了女儿的尸体,大批人在警察局蹲守,却没看到白蕴前来。
后又有路透照片被爆,他已经赶回国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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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安再次花大价钱公关,封禁现场视频。
最近球队的新闻都是白蕴一个人闹出来的,高层颇有微词,放出要求。
“联赛必须拿下!拿下了,光辉之冠就是你的,拿不下,呵呵,你就给我从费兰娜滚出去 !”
回归训练,孟擎先二话不说把裘徽揍了一顿。
两人打得鼻青脸肿,孟擎下手更狠,直接把裘徽的鼻子打歪了。
白蕴对这事没发表任何意见,躲去医院陪秦达。
秦达问道:“你……最近还好吧?”
白蕴低头给他削苹果:“好得不得了。”
秦达:“哦,所以网上的是传闻?”
白蕴干脆道:“不是传闻,都是真的,方方去世了。”
秦达语塞:“那你怎么还……”怎么还有闲心在这给我削苹果。
“我现在只想踢球。”白蕴把苹果递给他,站起来,面无表情,“马上就是最后一轮联赛了,我不能被任何事干扰。”他举起手机,“我连手机卡都拔了。”
秦达拿着苹果,迟迟未送入口中。
苹果很快氧化变黄了,秦达低声道:“白蕴,你变了许多。”
白蕴一把拉开窗帘,阳光正热,浮光掠金,勾勒出他俊美无俦的眉骨和鼻梁。
“只要能进球,我什么都能放弃。”
他吞了吞口水,在秦达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