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离去前,瞅了好几眼连竹雨,最终还是败给了心里的不安,对她说道:“小草,你跟上一起吧,好歹也是康子的媳妇。”
连竹雨本就在寻找理由跟去看看康子的状况,嫂子这话正合她心意,她便应道:“好。”
小牛若有所思地看了连竹雨一眼,正想说些什么之际,却被嫂子的催促声打断:“小牛,你还在发什么呆?快带俺们去救康子啊。”
小牛心里在叹气,康子那样子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了,脸上却担忧道:“嫂子且慢,康子状况…不好,我得先去找村长。”
说着,小牛就小跑着去往东面的村长家,嫂子无法,只得在原地急得跺了跺脚:“这都啥事儿啊?”
没过多久,杜为就领着几个壮汉来到康子家门前,连竹雨抬眼一看,站在杜为身边的三个壮汉眼神都有些飘忽不定,听闻要去山上救人,脸色都有些发白。
唯独最后面缀着的高大男人,不仅面色白嫩的像吹弹可破的鸡蛋,这么健壮的身躯配上那张精致的娃娃脸,实在是不协调的很。
连竹雨多看了他几眼,总觉得他这张脸异常的眼熟,可却什么都想不起来,那种茫然的无力感就像被人挖走了一大块记忆一般。
“铁柱。”杜为叫了声娃娃脸男人,语重心长地吩咐道:“你先带着康子嫂子和康子媳妇去后山上看看,我们想办法去造个担子,好歹也把康子抬下来。”
嫂子听了这话心也是凉了一大半,她立刻催促着铁柱带路,铁柱沉默地点了点头,随后就迈开长腿往后山上走去。
连竹雨跟在铁柱身后,穿着粗布鞋的脚刚踏上后山上泥泞的小路后,就听见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前面是什么?”
连竹雨顺势往前方望过去,只见几棵参天大树下摆着这三四十座陶瓷坛子,从她的角度望去,那些坛子重叠的厚度很像……一个坟包?
嫂子眼神有些闪烁,立刻那话岔开:“现在还管这些做什么?快带我们去找康子。”
铁柱冰冷的视线落在前方的坛子上,耐不住耳边嫂子的连声催促,只能再次迈开上腿,往更高的地方走去。
连竹雨连着走了好几个泥洼坑,又踩了好多枯木落叶积成的坎坎,她望着前方领路的高大身影,不禁怀疑,这厮是不是故意的?
好在没过多久,三人就来到了康子出事的地点。
眼前的景象一入眼,嫂子的五魂六魄都吓得移了位,连向来淡定的连竹雨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是一座被鲜血浸透了的坟包,本该插在坟包前的墓碑不翼而飞,反而变成了面无人色的康子,此刻康子面色发青、唇色惨白,一看就是死透了的样子,他的下半身不翼而飞,只剩一个断裂的上半身立在了坟包前。
后头突起的坟包左侧被人掘出了一个小洞,露出了森然的白骨。
嫂子悲惶痛喊了一声,随即就跑到康子面前察看他的状况,可这世上哪有人断了一半身子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
嫂子痛哭流涕的悲怆声与山林里突然刮起的一道狂风不谋而合,倒把眼前这诡异的景象衬得更加骇人。
连竹雨看着铁柱走上前去,欲把鲜血淋漓的康子拔出土壤,可不管他怎么动力,康子的身子就像与坟包合二为一了一般,一寸也挪动不开。
随着铁柱的蛮力拉扯,康子断裂的腰部涌出如潮般的鲜血,可惊悚的是,那些鲜血竟如同有了生命力一般被坟包吸收了个干净,一滴也没往外流出去。
铁柱也意识到了这怪异的现象,他抬起那双灵透的眸子回望着连竹雨,眼神中带着些疑惑,似乎是要从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瞧出些玄机来。
连竹雨一愣,随着嫂子哭声渐渐停息,她才明白了铁柱的意思,自己作为康子的媳妇,看到丈夫死的这么凄惨,便是不能像嫂子一般哭得这么痛心疾首,也不能这么面无表情地站着。
山下传来成群的脚步声以及男人们粗犷的交谈声音,应该是杜为带着村民上山来抬康子的尸首了。
连竹雨立刻扑向死去的康子,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后,声嘶力竭地哭喊道:“康子,你怎么死的这么惨,你让我从此以后怎么过啊?”
先前的激动痛哭后,嫂子双目呆滞地坐在地上,对着康子失去生机的面孔发起了愣。
连竹雨边痛哭边有些疑惑,以嫂子泼辣的性子来说,她应该会因为康子的惨死而大吵大闹,可以她刚才的表现来说,她更像是在忌讳什么东西,并不敢大声吵嚷。
连竹雨痛哭不止,而杜为带领的村民们也到了康子惨死的坟包前。
小牛作为带路上,第一眼看到了坟包前竖着插在土壤里的康子,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怎么会这样……?”
小牛被康子的惨状吓得仓皇倒地,瞳孔里写满了害怕,连话也哆嗦着说不清楚。
杜为一把拉起了小牛,不厌其烦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吓成了这样?”
小牛艰难地吞咽了喉咙里的口水,剧烈的恐惧之下,他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我…下山的时候……不是这样,他…他本来只是……被墓碑砸了……倒在地上,还有气的,怎么会这样,康子的下半身…不见了。”
一旁的铁柱听了这话若有所思了起来,只是那双探究的目光却一直放在连竹雨身上。
注意到铁柱打量的目光,连竹雨停下了哭泣,趁着无人往自己的方向看来,她回以铁柱一个感激的笑容。
这笑容真诚不掺任何算计,铁柱一愣,随即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杜为听了小牛的话后,也只是惋惜地叹了口气,随后便差使那些壮年将康子拔出来,康子为人老实,与村里人关系都不错,得好好给他办场丧事。
几个素日里与康子不错的壮汉都红了眼眶,走到康子身边后还不忘劝慰连竹雨几句:“康子媳妇,别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
戏台子已经递到了连竹雨面前,她就顺势扯住了康子的上衣,靠在康子的肩头怮哭道:“康子,以后没有你,我和嫂子该怎么过啊?”
她左手握紧了康子的汗衫,往下挪了一寸,就察觉到了康子口袋里有个硬物。
连竹雨心思一动,一边痛哭一边把那硬物顺了出来,随后就给那几个壮汉腾位子。
她拉着嫂子回到了杜为这一群人的边上,小声抽噎着彰显自己的悲伤。
而此刻的小牛终于缓过了些神,只听他压低声音对自己的哥哥大牛说道:“哥,康子的死法和李二狗有点像……”
可那大牛却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神茫然无措,就差把“我不认识李二狗”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小牛也有些疑惑,不解地看了哥哥一眼,轻声道:“哥,你这是怎么了?”
而连竹雨却抓住了这个机会,把大牛小牛的悄悄话嚷嚷了出来,“小牛,你和我家康子一起上山的,这到底是咋回事,你快说说,还有,什么叫康子和李二狗死法一样,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干的?”
小牛冷不丁被连竹雨点名,又被她把自己的悄悄话嚷了出来,脸上颇有些窘迫,他只能支支吾吾道:“康子媳妇,不是的,我就是随口一说……”
连竹雨却不依不饶,扯着身旁失魂落魄的嫂子哭喊道:“嫂子,康子刚走,村里人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什么也不告诉我们了,康子你死的可太冤了。”
杜为便回头瞪了一眼小牛,以村长的威严呵斥道:“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人,有什么话要藏着掖着的?”
小牛只能把那天李二狗的死状拿出来说了一遍:“那天李二狗是喝多了酒,我估摸着他本想躺在河边休息一下,村里只有西北边有一条河沟,浅的很,根本淹不死人,可李二狗却活生生地淹死在那条河沟里,下半身还不见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连竹雨看着小牛闪烁其词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有说实话,这个村子里一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只是不知道这些秘密和村里的井有没有关系?
只是此情此景下,再不能继续追问下去,否则会让这些村民生了疑心。
杜为果然让小牛闭嘴,只专心吩咐那些精壮的青年将康子拔出土壤。
十几个壮汉死命拉扯着康子的上半身,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血肉模糊的康子拔了出来。
杜为便带领着一行人下山,赶在半下午的时候回到了村庄。
而嫂子在下山的路上看到了一叠摆放如坟包般的瓷坛子,她却像着了魔一般地狂奔过去,捧着那些瓷坛子手舞足蹈了起来。
杜为脸色大变,立刻让那几个壮汉去将嫂子拉回来。
谁知嫂子却像发了疯的野狗一般咬住了来拉扯她的壮汉的手掌,鲜血在那一刻迸发了出来,那壮汉痛喊着推开了嫂子。
仓惶倒地的嫂子却用怨毒仇恨的目光注视着杜为一行人,嘴里还大笑道:“都是报应…一个都别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