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撒谎。”
待谢吾睡足、吴用请完脉重新开好调整的药方后,薛无咎便命他同谢吾细细谈起今日审问鬼母面的结果来。
如今薛无咎对由鬼母面牵扯而出的背后势力毫无头绪,今有半个当事人的谢吾在这里,自然想从他这里理出点眉头来。
果然,谢吾听完鬼母面的供词,薄唇微启,缓缓道。
“撒谎?鬼母面撒什么谎了?”吴用大惊。
司天监审问妖邪皆用束魂索缚之相审。束魂索此物,乃道门罗浮山至宝之一,凡被其束魂之人,皆会口吐真言,难以作假,是以束魂索又有“真言索”之称。
若在束魂索之下作假,除非被缚之人修为精深,但鬼母面显然不属于这类。
“它说不曾食心,此乃假话。”谢吾捻了一颗蜜饯含在唇中,“不然它何苦冒着风险,去青龙寺后山的百年槐林中躲藏炼化。”
司天监里这六壬门的掌教倒是一手好医术,但奈何开的汤药都太苦,事先须得吃点甜垫垫,将自己哄哄好才能防止喝完药后又全数吐出来。
吴用一怔,这确实解释得通他的费解之处,可——
“若是假话,那鬼母面修为怎可抵地住束魂索的真言之力?”
若它作假,那它必将修为颇高。而这修为颇高的鬼母面能被百里、裴照二人捉住,只能说明一个事情:鬼母面是故意的。
薛无咎眼神微微闪动。
“鬼母面出于晋时太初年间,至今不过两百六十余年。虽同普通妖邪比厉害了些,但由于精魅一族殊质,修为难精,想来你当时让那两个小朋友拿鬼母面练手,便是出于如此考量。”谢吾看向薛无咎,神情淡淡。
薛无咎点头。
精魅一族皆弱质,修为低且寿数短,至今族中还未出现过活过三百年的魅祖。相较于其他五目实力,着实不够看的。
“但鬼母面不同。它托生于度朔断槐,虽为魅,却沾了九幽冥府的阴煞邪气,为精魅中最凶的鬼魅。加之这两百余年在人间广食人气,须得修成地仙、半金身的道佛中人才能和它打成平手。”谢吾眼中升起一丝幽暗,但转瞬即逝。
“那鬼母面既如此厉害,为何要故意装作被擒,入我司天监呢?”吴用终于反应过来,心中升起隐隐不安。
“自然是为了躲避更厉害的人将它捉走。”谢吾顿了一会,声音平淡。
闻言,薛无咎才缓缓望向面前坐着的这个弱不胜衣、神情倦惫的俊雅男子,脸色渐沉。
是了。刚才谢吾就说了,另外一批神秘人埋伏在槐林边时是为了将鬼母面与百里、裴照二人劫走。这么说来,鬼母面自知打不过那批神秘人,便装作被百里、裴照擒获,到司天监避难来了。
只是,既然那批神秘人如此厉害,又怎会仅仅因为槐林边还藏着青龙寺的人就轻易撤退呢?
他可不觉得当时在场的青龙寺诸秃驴有如此大的威慑。
若依谢吾所言,除去他关于自己那避重就轻、一笔带过的部分,还是透露出不少有用的信息的:将青龙寺暴露出来了。当时林中雪雾如幕,难辨人影,青龙寺明知鬼母面躲藏却仍旧包庇,可谓是居心叵测。
但期间关于神秘势力的描述,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薛无咎的目光落在谢吾清隽温雅的面庞上。
相较于五年前,这个看似羸弱、寿数难长的男子实则没什么变化,容貌依旧,眉眼依旧,雪白肌肤映衬着乌黑鸦发,端的依旧是一副与世无争的天人模样。
怎会有人一把病骨却容颜不损。
“既然你知鬼母面是设计被抓,为何不早同我说?”薛无咎嘴角一崩,冷冷开口。
是啊,既知当晚细节,为何今日才说。吴用亦不解望向谢吾。
“我为何要早和你说。”谢吾反问,眉梢微挑。
当然是让你老相好早日抓住罪魁祸首,好回来陪你啊。吴用心中大喊。
但空气徒然凝固,暗潮涌动。二人视线相交间,仿佛于虚空中无形斗法,慑得一旁看戏、池鱼之殃的吴用缩了缩脖子,讷讷不敢出声。
“监正,不好了!”
气氛□□如蛛网盖面时,尖利飞禽声猝然响起,如一道雪白电闪划破夏夜漆黑。
司天监报信的飞奴闷头直冲下来之际,两人迅速移开目光。
薛无咎看着跌跌撞撞落在窗棂旁的青鸟,皱眉道:“怎么了,何事这样大惊小怪、冒冒失失的。”
飞奴一路飞得上气不接下气,急道:“司天监闯入一批神秘人,将那鬼母面劫走了!”
“什么!”不待薛无咎反应,一旁吴用猛地起身,目露骇然。
作为大唐唯一具有官方任命的降妖伏魔府衙,能进司天监的诸灵官皆万里挑一,何况关押鬼母面的缚妖牢中还加持着两层伏魔法印,普通妖邪岂是说劫牢就能劫牢的。
“监正!”吴用转身,迅速请命道:“属下这就去追!”
作为司卦掌令使,他的卦术天下无双,那些劫狱妖孽,上穷碧落下至黄泉,没有能逃出他掌心的。
薛无咎却摆摆手,眉目间一片澹定。
引得一旁的谢吾微顿,诧道:“你故意的?”
说完,谢吾思考片刻,眯起眼睛,第一次以一种审视的眼光打量起面前这个容色绝巘的国公爷:“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鬼母面意图的?”
薛无咎没有回答他,而是好整以暇倒了盏顾渚紫笋推到他案前,反问道:“不如你先来告诉我,你为何会跟踪你口中的那批神秘人?”
“今你设计将我从司天监唤回,又有几分把握断定今晚鬼母面会被劫走?”
“还是说,你和那批你口中的神秘人,本就是一伙的?”
说这话时语声悠悠,国公爷的眼底隔着一层袅袅水雾,看不真切。
屋内巨大的落地花枝灯盏发出“噼里”微响。落针可闻的沉默里,两人目光再次相接,无声对峙。
薛无咎盯着他,同困绿洲的记忆已然模糊,他无法推测谢吾的来历,但从这几天的相处来看,他断定此人必是久居上位:谢吾身上那种不动声色的冰冷疏离与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冷漠坚硬是常年身处高位之人才具备的特质。
而面对国公爷近乎冰刺似的审视,谢吾却连眉梢都没抬一下。他沉默了一会,连语声都未有丝毫改变,淡淡道:“我想,你该听一听吴老的话。”
“现在与其浪费时间在我这个无关旁人身上,不如先去追踪那群劫走鬼母面的神秘人。”
“否则,我不确定你底下那位有白狐妖元的小朋友是否还能安然无恙。”
啊啊啊,来迟了。
今天有事出门了,现在才到家。实在抱歉,请大家多多包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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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因中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