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星缓缓地说:
“但每一次她做了噩梦,我在身边,抱紧她,她似乎更容易平静,我想可能跟这次她遭遇的事,跟男女亲密关系有关,而且……”
他双手盖住了脸,他想到了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并不在身边。
“而且,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她身边。”
他诚实地跟徐□□说了。
忠伯那天避重就轻,徐□□没有多想,可是……是啊,南竹出事那天,你小子在哪儿?
但他今天表现得很克制,无论怎样,现在南竹唯一的希望只可能是他了。
“我那天,跟那个后来害她的混蛋拼了酒,结果那个王八蛋把我扔到了郊外……”
他仍然恨得牙疼,“我……如果我那天带她回家,一切都不会发生。”
事隔月余,他心里的愧疚和后悔不减反增。一想到这里,他懊恼得恨不得让徐□□揍自己一顿。
“叔叔,是我对不起南竹……”
徐□□听到这儿,却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哎……事到如今,还怪谁不怪谁的啊?南竹,南竹只靠你了。”
徐□□搜罗了一肚子话,那能怎么样呢?跟你离婚,我带她回家?明显我们两个人也比不上你一个人啊。
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既恨,又怕,还有一丝敬意:一切等南竹好了再算账吧。
奕星进得卧室,钱玲受惊一样站了起来。
“阿姨,你休息吧,我来。”
他替换钱玲,坐在了床边凳子上,抓住了她的手。
钱玲退出,他坐到了床上,靠到了床头上,把她上半身捞到自己怀里,温热的大手轻轻地摩挲着她光洁但苍白的脸。
额头、鼻子、眉毛、睫毛、鼻子、嘴唇、下巴……
他细细地看着她,好像从开始追求她就没有这样细致地看她,都能看得清她脸上绒绒的毛孔似的……他微微笑了,轻轻说:
“南南,我没变,心里没变,爱你没变,什么风浪都不会改变。我们,都不要变,好不好?”
好像听到了他的话一样,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眉头蹙了起来,又好像睡姿不对一样,她动了动,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嗓子哑着,身上的疼痛袭来,她“嘶”了一声。
奕星没敢动,只抱着她。
“你回来了?”
她好像又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
她顺着身体疼痛的地方寻去,脚腕、小腿,还有一个断了的指甲……其他没断的指甲里好像有血迹……
“我……我怎么了?”
她惊恐地看了一眼他,他淡然地看着她,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一样。
是了,你知道我得了绝症,你一点儿也不意外。
她坐直,离开他一段距离。
他弓起身子,往她这边凑了凑。
“别过来!”
虽然无力,但是却透着冷漠和疏离。
“南南……”
他轻轻唤着她,语气轻松温柔。
或许这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因为你……你有那个情节!
而我,我也不再纯洁如初了——或者你认为的不再纯洁如初,虽然我用尽全力保住了我对你独一的忠贞。
她的心情跌到了低谷。
再一次挪了一下位置,离他更远,已经到床边了。
这次奕星没有动,他警觉地观察她现在的反应。
“你没事,只是心情可能不太好,再加上身体虚弱……”
“不……”她滑到了地上,想站起来又像没有力气,扶着床边,奕星担心,下了床要去扶她。
可她红着眼睛:“你别过来!”
警告!
“南南,你不想我了吗?我回来了……我……”
“赵奕星,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奕星错愕,不对,她现在最依赖的是我,怎么我才走了几个小时,就变成了这样子?
他摊开双手:“好……我不靠近你,可,可不可以让我在这儿陪着你?”
“不需要!!!”
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你……你刚才梦见什么了?”
南竹面上一动,我做梦了?
“什么都没梦见,你出去,我要见我妈妈!!”
奕星看着她脸上的冷漠……甚至嫌弃,心里微小地疼了一下,这些日子昼夜寸步不离地看护她,现在她这样,他心里委屈的情绪慢慢地翻涌上来。
他没再坚持,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刚一关上,南竹就滑坐到了地上,满脸泪痕。
钱玲大概是就在门口“待命”,奕星刚一出去,她就进来了。
看到南竹滑坐在地上,马上把她扶起来,毕竟是女人的力道,虽然钱玲算不得娇弱,可平常有徐□□在,她几乎没干过什么重体力活儿,把南竹弄上床去,她已气喘吁吁。
她看到了奕星出门时痛苦地对她摇着头,徐□□跟她说,南竹是心理疾病。
是什么?抑郁症吗?她一个好姐妹的儿子得了抑郁症,已经寻死觅活好几次,原来还能看到这个好姐妹在小区遛弯什么的,现在怕儿子出事,天天陪在他身边。她的命运,让她们这个圈子的人无不唏嘘,现在,轮到她了?
南竹眼睛盯着天花板的某一点,一动不动。
钱玲前倾了身子:
“怎么了?跟奕星生气了?”
南竹的脑袋侧过来,背对钱玲,大滴的眼泪滚了下来。
钱玲摸着她的脑袋,刚刚被她抓过的手臂带着血痕,她摸着看到了血痕,悄悄地把手藏了起来。
南竹转过头,哭腔:“妈妈,我刚刚怎么了?”
“你……”钱玲为难地支吾着。
南竹看到了她手臂上的伤痕,又想起刚刚看到的脚腕……
“我刚刚是不是把你抓伤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可怕的平静。
钱玲吞咽了一下口水,没有说话。
“哦,你刚刚有一个没接的电话……”
没接的电话?刚刚?
她好像在捋着一条记忆的线往回寻找……
电话……铃声……光!!!!
她开始不可抑制地发抖,眼神仍是瞪着,似乎癫痫的人一样……
“奕星!!!”钱玲大叫一声。
奕星撞开门,看到此刻的南竹二话不说就紧紧地抱住了她的头,她的上半身。
任凭她拳打脚踢,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她再次从他怀里醒来,第一反应是用她毫无力气的手推他。
而他紧紧地抱着她,说:“别动。”
坚定不容质疑的命令。
这似曾相识的命令,让她正在推他的手定在了他结实的胸前。
她静了静,赌气地说:“我不想见到你。”
“那你想见谁?嗯?”
他嘴角勾起,透着一丝痞气,她恍然地好像回到了大二的时候,他坐在她的后桌,常常如此痞气地跟她聊天,撩拨她。
她顺势抓起他的衣服,揉皱了,不停地搅动。眼睛不看他,仍然捋着记忆的线,回到了那些心意不明的初恋时光。
那个时候,是他,现在,还是他。
他变了吗?
“我……我没有被他,我为了你,我为了你……我只是你一个人的。”
她在他渐渐起伏得剧烈的胸前喏喏地说。
他坐直了抱起她,轻轻地把唇贴上她的。
她没有拒绝,而且情绪平静,就好像从前一样……
他稍稍用了力道,正在缠绵之际,她推开了他,话还没说,眼泪先掉了下来。
“我……是不是要死了?”
“傻丫头,说什么呢?你就这么舍得扔下我?”
她敛了眉眼,仍然抓着他的衣服搅着,他抓住了她的手。
“我看看这小猫今天怎么不听话了?”
说着装作仔细地检查她的指甲,其实他早就看过了。
然后在她裂的指甲上吻了一下。
她不好意思,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前。
“我刚刚还在生你的气呢。”
闷声说。
“嗯。”
他怀里的共振挠得她痒痒,再抬起头来,已是笑脸,这么多天的第一个笑脸,像一个追太阳的向日葵。
刚刚被她一斥,他心里特别难过,真想一走了之,可是一开门看到钱玲和徐□□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正在激战的战场上的逃兵。
这件事,已经让他和她,还有她的一家人紧紧地连接在一起了。
现在他肩上的责任不仅仅是要延续自己第一眼看到南竹时心里下的那个决定,现在他们的命运已经紧紧地纠结在一起。
一味地顺着她的情绪和心思,必然会跟着她陷入她潜意识里世界里。
就像一个跌到井底的人,如果只是一味沉溺其中,那只能溺毙无疑,只有抬头向上,看到上面的阳光,才能找到出口。
这是一个冒险,他也没想到会成功,这意外的收获,让他的高兴里还带着得意。
又看到怀里的她的笑颜,心里居然被她挠得痒痒,那八十八个八爪鱼又不老实地要挠了。
抱紧她,像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
“那你……我生你的气,我还是个病人,你怎么不让着我?”
她委屈得想哭,虽然这好像毫无逻辑。
把她松开,拉着她的手。
“好,我错了,要跪哪个搓衣板?老婆大人请明示。”
满脸真诚,毫无违和。
他这样一说,她好像才突然想起自己的无理。环了他的脖子,眼睛里闪着感动和温柔,弱弱地盯着他:
“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罚你跪搓衣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