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陈蕊,你最近老拿个手机照啥呢?”
“哎,快毕业了,我当然想多留恋留恋这校园美景。”
她眨眼,“我可不像你,你跑到广深去了,继续沉浸在大学校园,我以后,可没这个机会了。”
居然有些伤感呢,那您拍啊,但是为啥老往我这儿晃呢?
也对,我们是好朋友嘛。
她灿然一笑,镜头那一侧的陈蕊也有些晃神:你虽然不是倾国倾城,却也可以沉鱼落雁,尤其是你这一笑,能治愈多少万千伤心。
她默默地放下手机,把她刚才的那一张灿然一笑发送了出去。
只是,这一年来,我也是第一次看你这样笑了。
大四上学期,南竹得知自己已通过广深大学中文系研究生的考试后,回了趟家。
没想到等着她的,是好几个相亲宴。
“爸,我还上学呢,你怎么能给我相亲?”
徐□□一瞪眼。
“你多大了?过了这个年23了,你知道村里的那几个本家,姑娘出嫁孩子都长这么高了,”他比了一下餐桌,“再说,我也问过人家,研究生也能结婚。”
你这是听谁说的?谁传的谣言,赶紧给我闭嘴!
“那我在广深上学,你给我介绍咱们县城的,就算成了,能谈咋地?”
“异地恋也不是不行。”
哎呦喂,您现在好像又挺赶时髦了——“异地恋”!
南竹抱了沙发上的抱枕,不说话了:家里从来是爸爸说一,别人不能说二。
让我相亲,我拗不过你,搅局还不行吗?
所以第一场相亲,她没刷牙没洗脸,临出门还补了两颗大蒜。
为了发挥大蒜优越的杀菌效果,她频频喝水打嗝:好舒爽的感觉。
对方是爸爸的一个合作伙伴。
小伙子长得倒是还算俊,就是一双眼,趿拉着,不太好使地总眨眼睛。
还挺害羞。全程搓着两只手。
“我……我的店,就在你爸的店对面。”
看出来了,指甲里的机油还挺明亮呢。
南竹一个嗝来,呛得小伙子用手在眼前一挥,好像要中毒了一样的表情。
“对不起,早上我妈做了饺子。”
撒谎真不怕长长鼻子啊。
“没事儿,没事儿,我平常干得粗活儿,这……不算啥。”
看样子对她还挺满意。
“听说,你考上研究生了?”
说到这儿,他的手又激动地搓起来。
“我就喜欢有知识的人,本来,我也想考大学,可是……哎,家里负担重啊。”
我也挺同情你的,其实……又打了一个嗝。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他……跟我在一起读研。”
“啊?”
徐□□要被气死了。
遥控器在茶几上没招他没惹他,为了立威发泄,还是拿到手里、摔到茶几上,电池都摔了出来。
南竹缩在沙发上,抱着抱枕保命。
“你有男朋友了?说,什么时候的事儿?是不是背着我和你妈,处了多长时间了?”
我在那么远的地方上学,干啥不是背着你俩啊?
“研究生……”
“研究生?你才考上研究生,你就处上了?上学不好好学习,你一个女娃要不要脸?”
那给我找相亲的,不是你吗?
南竹不说话了,跟他也说不明白。
钱玲听了个大概,跑过来打圆场。
“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别一个小事儿揪着不放行不行?”
还是妈妈有文化,虽然只是个家庭妇女。
“她?还小?外面有多乱,她懂个屁!你有男人了不往家里领着让父母看看?不孝!”
“哎呀,她能知道那么多啊,现在学生哪能像你想得那样了?”
徐□□气得抖着手一会儿指指南竹,一会儿指指钱玲,最后指住了钱玲。
“就你,就你没见识,看看你惯出了什么好东西!”
说着一个甩手,门咣当一关,世界安静了。
徐□□可不敢说南竹没见识:祖上数十代,也还没个状元,研究生什么意思?这个靠自学到小学毕业的男人完全不懂的概念。
总之是很强大很牛批。
钱玲拉了南竹的手,放到自己手上。
母亲干过很多活儿,没什么文化,早些年跟着父亲一起,出摊卖早餐、卖菜,攒了点儿本钱,才让父亲有底气开了机修行,可是她也存了一身的病,父亲不让她再工作,也是感激她。
她手上的裂痕几乎每次都裂了好好了裂,好像从来没好过一样。
被钱玲一拽,南竹心里一动,眼泪滚出来。
“你想跟妈妈说说吗?”
南竹摇摇头。
“哎……”好长的一声叹息,“我不好深说你,但是,不到领证,千万别到一起。”
她懂那意思,现在人在哪儿还不知道呢,咋“到一起”?
但是她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比你的家人那样,掏心窝子地,只为你好,尤其母亲。
总觉得本科毕业没有高中那阵有意思。
王诗他们几个拍完毕业照就出去吃饭、酒吧通宵了。
陈蕊也挺好的,还没毕业去了一家教育机构当语文培训老师,工资待遇很丰厚,而且时间好像还挺自由。
“哎呀,过了今天,明天就离校了啊。”
这个一向粗线条的女人,居然语中哽咽。
南竹推了一下她靠过来的脑袋。
“什么时候结婚?”
“工作得先稳稳啊。”
“范泥巴和柏城他们开公司了?”
“嗯,刚一开始,不太顺利,工商啊,税务啊,都自己在跑,我都好几天没见着他了。”
好委屈,好想念。
南竹嫌弃地拢住了她的肩膀。
“你知道吧,这个校园就是个保护圈,今天一过,哗,我们都露在外面了……注意别被车撞啊。”
陈蕊眨眨眼:这见解,可是真怪异。
“我就不一样了,我狡猾地从一个保护圈逃到了另一个保护圈,不仅可以不被逼婚,还可以再浪几年,哈哈哈,机智如我,可还了得?”
我也不希望你过早接触社会:你人畜无害,简单得像个孩子,如果没有人保护你,你还不知道要被虐成什么样呢。
陈蕊回揽了她。
“那么,今晚我就不陪你了。范尼和我……”
“陈蕊,你的狗心是被狼吃了吗?”
所以,那个晚上,南竹只能自己好好地跟南城告别。
这充满了仪式感的一个晚上,南竹好好地打扮了一番。
然后顺着校门一路走。
走到那个她第一天看到的一对拥吻的情侣的路灯下,她仰起头:
“我想,你这光已经照过了好多像他们那样般配的情侣,享受着爱情徐徐的美好。”
那么,你可曾见过我,和赵奕星?
你可是认为我们也般配?
路灯灯芯有些黑色,正引得无数飞虫扑去:飞虫扑火?你们是在讽刺我不够勇敢?
切,我就差以身相许了,我还不够勇敢?
只是,他若没有兑现承诺,我终不能给他而已。
所以,我们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路灯无言、飞虫也无言。
画外:你跟他们较什么劲?
南竹:我乐意,要你管?滚粗!
画外:捂脸。
顺着路灯走,进的校门,经过一教,那充满青春奋斗的一教。
他生病了……他在路灯下等我……他在501画图……他……
哎……算了,我思想怎么这么龌龊,怎么都是他啊?
再拐,就是四教。
八角小亭被几棵梧桐树拥着,让她想起了魏清源给她的那个拥抱。
她好想笑,拍了拍八角小亭的木栏杆:
“哥们儿,想当年,他抱我的时候,可能以为是你呢。”
不对,是小花。
无论当时抱了谁,他都以为是小花。
她的神色黯然,没有埋怨,也没有伤心。
从此大道两边,各走一边,你们,再与我无关。
挥别八角小亭,就是温苑。
温苑在夜晚,还是情侣的私密空间,各色杂树掩映着许多喘息着的浪漫。
白玉兰树下那个石凳,可还想去坐坐?
想是想,只是不要去打扰别人了吧。
“南竹?”
一个比南竹高出一头的微微有些胖的男生叫住了她。
困惑……眼熟,但是不知道名字了。
“你不记得我了?你们这届,我是副班主任啊,魏东来。”
“啊啊……”南竹摸了一下头,两下头,该死!你得有多么的不尽职责,你是副班主任?我怎么不知道……
礼貌一笑:“学长……你,还没毕业吗?”
“早毕业了,现在在学校当辅导员呢。”
“啊,这么好……”
“好什么好!你的考研成绩在这届学院里都是最高的,前任辅导员一个劲儿给他们那些考研的鼓劲儿,二本怎么了?照样考一本好专业!”
他憨厚一笑,然后说:
“哎?赵奕星呢,他没回来陪你毕业啊?”
眨眼,疑惑:为什么他要陪我毕业,还回来?
“你俩?不是在一起吗?”
“哦……那是传言……”
“不可能!赵奕星从你一来学校就要追你的,你在基地那一年,我不知道给他拍了多少你的照片……”
说完为了摘清自己,还不忘补充一句:
“我可都发给他了啊,我没存。”
南竹的身体僵了一下。
礼貌的笑瞬间凝固在脸上。
“你……没事吧?”
“没……事。”
“听说你们最后在一起了啊……”摸头,“我想赵奕星这小子也挺有韧劲的,你又是咱们学院公认的才女美女,真般配。”
“那个,学长……我先走了啊……”
落荒而逃。
魏东来又摸了摸头:“也对,奕星去英国了,怎么陪她毕业?没准儿正闹情绪呢,我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南竹:谢谢您给我提了这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