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也有火葬场 第5章 第 5 章

桑蚕国面积算不上大，人口也不过数万，举国上下都以种桑养蚕为生，用蚕丝织成布匹和相领的楚地、寒原等国换取粮食和肉类。

桑蚕国人信仰蚕神，与楚地信仰的掌管生死的明霁和掌管丰收的当康这些大神明不同，凡洲大陆生灵信仰的众多神明中，蚕神的神力不算太大，所以在九重天的居处不高。

明霁司掌生死，和其他几位神明一起居于九重天最高位，不论是凡洲大陆还是九重天上，只要生死，便都受明霁管辖。

蚕神性情温和，喜欢和凡人一起劳作，所以大多时候都幻化成凡人在桑蚕国耕种生活，如今大司命明霁降临，蚕神该来迎接才对。

可宝船掠过桑蚕国边界，并未见异常。

等了半晌不见蚕神，想来也知道蚕神大约是回九重天了，楚祭酒心底还有些遗憾。

上次巡天时那位满目和蔼的蚕神让楚祭酒觉得很是亲切，蚕神送他的那几枚蚕种他还小心保存着，只是不知是不是不适应苍梧的气候，那几枚蚕种始终没能破壳。

尊崇蚕神的桑蚕国人和蚕神一样，性情大多都是温和善良的，就连平日里吃的食物也都以清淡，以至于桑蚕国偶尔受黄沙国的欺压。这样的善良在楚祭酒看来着实有些过于怯懦，他虽不喜，但偶尔也会对这些人释放善意。

这样平和的国度和楚祭酒上次来时一样，邪秽之气极淡，都不用楚祭酒动手自行就能消散。

楚祭酒原以为宝船会直接从桑蚕国略过，可龙骑却悄无声息的藏在了云端。

楚祭酒看向另一头的明霁：“大人，桑蚕国是有什么不妥吗？”

明霁点头，身形已然飘下云端。

楚祭酒不知所措，他从未离开过宝船，如今想跟随明霁却被高空阻隔，以他的巫力，这万丈高空定然是下不去的。

留在这里还是冒险跟随明霁下去？

踟躇几息，到底是跟随明霁的念头占了上风，楚祭酒迫切想知道明霁下船是为了什么，据他所知，不论是上一次巡天还是更早之前历任大巫留下的巫记里，明霁都极少在凡洲停留。

宝船外风极大，楚祭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就见明霁已然快落到地上，楚祭酒心一横，挑选了一处草木丰茂的地方操纵者巫力迅速往下降落。

急速坠落的感觉很不好受，护体的巫力大肆消减，等风减少时，楚祭酒收起了护在体外的巫力，任由凉风将他吹得摇摇晃晃。

按照他的预估，省下来的这点巫力可以在他落地时多搭一层巫力‘软垫’，让他不至于摔得身体开花。

然而他的运气似乎不大好，在落到与周围山头持平的高度时，不知何处突然吹来一阵邪风，楚祭酒猝不及防之下被吹得接连翻了几个跟头，等他再睁开眼，已经离之前挑选的降落的地点有数百米远。

山风还在肆虐，他想张口喊明霁，结果被塞了满满一口冷风，呛得他直咳嗽。

好在似乎是已经落地的明霁发现了他的困境，山风变成了清风裹挟着他徐徐下降，最终平安落在明霁面前。

此时的楚祭酒十分狼狈，祭祀华服被风吹的凌乱，系在腰间的玉绦垂在了肩后，乌发零落飘散在额前耳边，因着才咳嗽过，他的眼里还蕴着水光，眼角泛红。

再加上那小心翼翼的瞅着明霁的神色，楚祭酒整个人都泛着弱小又可怜的气息，那稍显冷厉的眉眼怎么看都像极了被遗弃的小兽。

从未有人敢如此衣衫不整、失礼至极的出现在他面前，楚祭酒是第一个，他还是明霁亲自挑选的巫随。

这般场景让连天崩都面不改色的明霁变了脸色，他的喉结滚动，眉头蹙着，眼睛上上下下看了楚祭酒半晌最终只吐出一句：“你不必随我下来。”

刚整理好华服的楚祭酒心里还慌乱着，闻言下意识回道：“不行，您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别想着丢下我。”

话一出口楚祭酒自己就知道要遭，立刻改口：“哪有巫会抛下自己的神明，我是您最虔诚的巫随，您去哪里我都将永远跟随，不论生死，请您准许。”

少年弯腰行礼，恳求自己的神明。他凌乱的发在胸前轻轻荡着，引得明霁的视线停留在上面，刚刚楚祭酒话语里的不对劲也被他忘在脑后。

明霁接受了楚祭酒的解释，率先踏开步子：“罢了，此回是我欠妥，你跟着吧。”

“是，大人。”楚祭酒将歪了的宝石发饰摆正，迈步跟了上去，拢发的指尖露狡黠的笑。

夜晚的桑蚕国度十分安静，街道上隐约有沙沙声传来，那是蚕儿吃桑叶发出的声音。

桑蚕人家家户户大量养蚕，木板做的蚕室透风透光却不隔音，啃食的沙沙声他们听惯了便下意识忽略，可刚踏入这里的楚祭酒却听的清楚，也有些道不明的不舒服。

楚祭酒偷偷看明霁，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这声音让人难受。

明霁自是无碍，夜里的静谧方便他掌握更多的讯息，他如墨般的眼瞳中有金色光点闪过，眨眼间就看到了桑蚕国的未来。

无声轻叹，明霁决定在桑蚕国再呆上几天。

远处传来老人的低语，明霁转身欲行，又想起自己身后的少年，复又低声道：“随我来。”

“是，大人。”楚祭酒紧紧跟在明霁身后，距离有些近。

明霁本想呵斥他离远些却又忍住，指尖搭在楚祭酒身上，两人在行走间变换了行装，成为凡洲大陆上常见的巫觋的打扮模样。

几步到老人屋前，穿着黑袍的明霁抬手要叩门，被楚祭酒抢过：“大、哥哥，我来。”

说完不等明霁反应，楚祭酒就上前一步扣响了简易的屋门。

“谁啊？”老人说着桑蚕族的语调，站在门后问道。

学习各地的语言是巫觋必要的修习之一，楚祭酒也会桑蚕语：“我们游历的巫觋，路上耽搁了时间没找到歇脚的地方，大爷能否借我们一处廊檐歇歇？”

老人透过简陋的大门看到了楚祭酒，确定他们只有两个人后开了门：“进来吧，正屋里我家儿郎睡着，只有柴房空着，你们要是不嫌弃可以歇在柴房。”

柴房可比透风的廊檐要好得多，楚祭酒悄悄看了看明霁的脸色，见他没有表现出不适后这才放心：“谢谢大爷，我们歇在柴房就好。”

老人家中只有简单的石头垒起来的七间房，正中三间，两边各两间，不远处是蚕房。

厨房正对着的就是柴房，里头堆着砍好的枯柴和干草，角落里放了一张简易的木板床，没有被褥。

老人将他们领到门口之后就走了，楚祭酒用干草做了个简易的扫把扫干净木床上的灰土，从干草堆里挑出一堆较为干净柔软的草叶铺在床上，又脱下自己宽大的外裳铺在干草之上。

明霁看着他忙碌没有出声，其实于他而言这些都只是掐个法诀就能做好的事，可偏偏楚祭酒做的认真，明霁也不知怎的并没有制止。

至于刚刚那句“哥哥”则被两人一同忽略了去。

等楚祭酒将外裳铺好，又仔细拍了拍确认没有藏灰后这才冲着明霁笑道：“大人，屋里简陋，你坐着歇会儿。”

明霁想要直接拒绝，他不需要睡觉和歇息，但对上楚祭酒含笑的模样拒绝的话就说不出来，只冷声道：“夜里风凉，你睡吧。”

“大人......”楚祭酒还要再劝，被明霁制止：“睡罢，天亮随我出去。”

“是，大人。”楚祭酒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崽子，小心的躺在靠里头的地方，给明霁留出大片空地。

有明霁在身边陪着，加上今夜损失了不少巫力，楚祭酒很快就蜷缩着沉沉睡去。

明霁盘腿坐在他空出来的地方，阖目静坐直到天亮。

清晨的夜色退去，太阳落在树梢上时，街道上明显热闹起来，家中男子背着背篓去采桑叶，女子则烧起了水煮蚕丝。

“大人。”楚祭酒被街上的动静吵醒，含含糊糊的朝明霁问好。

“嗯，”明霁点头：“睡醒了就随我出去罢。”

收留他们的老伯和儿子已经上山，家中只有儿媳和老妇人正烧着水。楚祭酒再三谢过二人后和明霁一起上街。

街后大片成熟的桑果隐隐传来甜香，穿过两条不算长的街道，所见所闻都很正常，街上的人安居乐业，也一如既往的勤恳善良。

但不知怎的楚祭酒就是觉得违和。

桑蚕国的位置特殊，别的地方只有温暖的春季蚕儿才会孵化，然后吃着嫩桑叶长大结茧。桑蚕国的蚕一年四季都能孵化，桑树也不论春夏都生着嫩叶，很是神奇。

楚祭酒曾听游历的巫觋说过，桑蚕国的特殊都是因着蚕神的庇佑，所以桑蚕国的人极其尊崇蚕神，这点连掌管生死的明霁都比之不过。

楚祭酒抬头往王宫处看了看，又抬指掐算几下，终于明白那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大人，夏已过半，怎么不见这王宫和巫宫有祭祀蚕神的动静？”

桑蚕国最大的祭祀除了年祭就是夏祭，按照桑蚕国人的习俗，夏祭陆陆续续要持续半月，在夏祭这段时间所有的巫都要在清晨焚香祝祷，为神明献上祭品。

百姓也会在门上悬挂桑叶串儿，用来驱邪避瘟。有手巧的妇人还会用桑果蒸甜米饭，做甜糕。

可如今的王宫和巫宫悄无声息，楚祭酒和明霁走了这么远，也不见有任何祭祀的痕迹，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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