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祂按下了游戏退出键 第12章 难受，明天放假今天却还要上班！

*

“你该提前告诉我你的梦是一片大海的。那样的话我会先准备一条船。”

我抹了把脸，奥狄斯黑着脸问我：“你都能把我带到梦里来了，为什么不能知道这是一片海？”

“首先，我能把你带进来是因为梦是一种媒介，可以连接现实和虚幻。其内容是由你自己的意识来决定的。请不要把魔法说得和偷窥狂一样。要知道所有的魔法都来源于爱和希望。”

奥狄斯用一句话表达了自己的所有想法：“谢谢你的解释。我今年是29岁，不是19岁，也不是9岁。”

“我是说真的。无论是被扭曲的爱还是正常的爱，都可以成为魔法的动力。这个在魔法界是常识，所以魔法师们通常是意志坚定的人。”

我摊了摊手，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除了那些玩家。

“那么你不能改变一下我们的现状，起码让我们靠岸吗？”

“第一，我是欺诈师，不是魔法师，不能无中生有。其次，这里是你的梦境。如果你想让我们靠岸，我们早就在岸上了。”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使我们不能靠岸的原因在你而不在我。”

我鼓捣了半天，终于从他的心里找到了一根漂浮的木头，并将它具现化。现在我们可以坐在木头上，而不是依靠不知道什么原理漂浮在水面上对话了。

奥狄斯眉头拧得死紧：“原因在我？可我什么都没做。”

我将湿透的头发拧干净，漫不经心地回答：“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愧疚，或许是因为失望，又或许是你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没有靠岸的资格。”

奥狄斯因为这句话久久的沉默了。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慢慢开口：“可能就像你说的那样，我的确没有上岸的资格吧。是我害死了我的父母。那一天他们本来是要去另一个星系的。因为我的吵闹才改变了行程。如果那一天他们能正常登上飞船，就不会在回来的路上遭遇车祸而死了。”

这是我在玩家论坛里看过的7296个帖子里曾经被用过318次的理由，人与人的悲欢不尽相同，人类的死因总共就那么多种。但我保持了沉默。

一半是由于不论什么样的死亡都应该得到尊重，这会带给生者难以言喻的伤痛。另一半则是作为死神，我早已对太多的死亡感到麻木，如果每一个死亡都能让我痛苦一生、感同身受，那么我早就累死在路上了。

奥狄斯看了我一眼：“不想的话不用装悲伤的，你的表情好丑。”

我：“……抱歉。”

我猜我道歉的表情一定有些不堪入目，否则奥狄斯不会露出如此不忍直视的表情。他挪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什么，谢谢你照顾我的感受。那件事过去很久了，我再试一下。总不能一直泡在海里。”

我狠狠点头，睁眼闭眼。我们的确换了地方，这次降落的是一处海上平台，仅能容纳落脚。一条硕大的鲨鱼直奔我们而来，锋利獠牙森森，隐约可见上一个猎物留下的碎肉残骸。

奥狄斯倒是很冷静：“这好像是我十一岁的时候参加海上演出，被竞争对手推入海里，差点被星鲨吃了的那次。”

跳！这次是过激粉丝自、杀式袭击。跳！这次是演唱会的时候舞台塌陷事故。跳！这次跳伞时降落伞临时打不开事故。跳跳跳！跳跳跳！

当我们终于踩在了海岸上，我忍不住转过头问他：“你唱歌的经历这么跌宕起伏的吗？”

奥狄斯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他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拍掉身上的沙子继续往前走。影子被阳光拖成长长一道，沙滩上留下了一排孤零零的脚印。

我追上去，凝神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奥狄斯问我：“你在看什么？”

我指指脚底下，努力摆出阳光向上的腔调：“沙滩上的脚印变成两排了诶。”

奥狄斯：“……”

他翠绿的眼睛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叹了口气。

“谢谢，下次想安慰我的话可以直说，不用这么……”

他停顿了几秒钟，委婉道：“我七岁就不吃这套了。”

“……”

这次变成我无言以对了。我很尴尬地跟在他旁边，这人一点都不体谅老古董神明。我哪会安慰人啊。气氛一时变得很微妙，就像是卡在喉咙里的痰，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让人脚趾抠地。

沉默地走了一会儿，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手指上有弹奏乐器的薄茧。

这是足以被拍进视频内以做永久宣传的手模画面。我茫然地看了过去，奥狄斯没看我，就是这样伸出来等待着什么。

我犹豫了下，试探着握了上去。他的手带着一点潮湿的水汽，还有属于人类身体的温暖。

奥狄斯没说话，就这样拉着我往前走。似乎仅仅是用这种动作隐蔽地道歉与讨好。

玩家论坛经常用的一句话闯入我的脑袋，异常贴合眼下的情况：你不会是从幼儿园大班里出来的吧，居然还用这种手段？

但不得不说，这的确很有效果。我默默原谅了他之前所有的话，谁让他有一张漂亮的脸还会主动求和呢？

*

梦里的景色的确很漂亮。海迎面而来，水面是一张被揉碎了的金箔纸，反射着千万缕晨曦。天空是倒映在头顶的海，海鸟舒展双翼，在低空游泳。脚下的沙滩金黄松软，远处隐约可以望见一座别致的白色别墅。在这个自然资源寸土寸金的时代，能独占一片海域与沙滩，其财力可见一斑。

“我的父母很有名望。”

奥狄斯用平淡的声音说道：“我的父亲是著名的收藏家，母亲是音乐界的殿堂级人物。在别人眼中，我从小就是个完美的天才，在艺术方面尤其出色。无论是绘画、文学、还是歌唱全都天赋绝伦，屡屡得到了专业人士的称赞。因此走上艺术的道路完全是命中注定，无论我还是父母都没有任何意见，甚至觉得是命中注定。”

他的目光落在那座洁白的建筑上，有些出神。

我没有偷窥他人思想的爱好，但无需我过多关注，那些回忆的场面便呼啸而至。

他的训练室有一整面墙的窗户，正对大海。因此在奥狄斯的记忆里，那片晃动的海几乎成了他所有关于童年的记忆。

父亲总喜欢坐在阳台的摇椅上，将他抱在怀里。摇椅一晃一晃，日光随之变成了毛茸茸的毯子，温柔地覆盖在他身上。

而在晚霞穿过客厅的落地窗，投入大厅的时候。他会拉起小提琴，父亲与母亲踩着乐点，在夕阳下翩翩起舞。

而这些东西全部毁于那一天，而后变成了生者的梦魇。在那之前，奥狄斯有过很多梦想：成为画家、成为诗人、成为作家……而在那之后，他选择登上舞台，出售自己优秀的外貌和声音，即时换现成为生存的资本。

他人的议论，恶意的抢夺，虚假的利用。

奥狄斯迟疑了下，我拉着他走上前，推开了门。

门内的一切装潢仍如那一天一样。奥狄斯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直到厨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身穿居家睡裙的女性走了出来，金发挽成发髻，皮肤白皙，笑容温婉。

岁月不败美人，眼角的细纹仅仅为其增加了一丝成熟的韵味。我感觉到自己牵的手已经完全僵住了。

“你长大了，奥狄斯。”

坐在沙发上阅览光屏的男人也抬起头来，翠绿的眼睛与奥狄斯如出一辙。

“站在那里坐什么，还不快过来坐着，和你妈妈说说话。”

奥狄斯就像一块石头站在我身旁，对此一动不动。我翻了个白眼，将他推了过去。

“他们能在这里呆的时间不长，好好珍惜。”

直到这时候，奥狄斯才像终于运转的磁带一样，生涩地喊了一句：“……爸爸，妈妈。”

与此同时，我悄悄地退了出去。

窥伺亡者与生者的交流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我很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人类有过分发达的情感，但神明没有。

虽然我们也会有一些矛盾和偏好。但岁月足以磨去一切激烈的感情波动。所以我不太适合出现在这里，也不打算参与凡人的悔恨。

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发誓，我这一生绝不再做任何让自己悔恨的事情。除了上班。

生而为打工NPC，这将是我一辈子的懊悔！对比起来，就算是宠物猫都如此幸福！

仅隔着一扇门。门内在上演悲欢离合哭笑回忆，门外的我无聊到开始用沙子堆城堡。直到我快要堆完一座死神神殿的时候，奥狄斯推门出来了。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也看不出哭没哭。目标明确，直奔我而来。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刚捏好的横梁倒塌，惋惜地看着就差一座侧殿就能挖成的沙堡。询问声如意料之中传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

召唤死者、复活亡灵、跨越生死的距离，这对于死亡的主宰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另一种说法更适合。

“我之前应该已经说过，魔法的来源是爱——无论是魔法师本身，还是施法对象的。这种爱不仅限于亲情友情，而是一种更广阔的东西——为了某事而坚持到底的决心。”

奥狄斯怔怔地看着我。

蔚蓝的波光闪动着，冲破崎岖不平的海岸线。茫茫无垠的色彩鲜明倒映在他的瞳膜上，涤荡开细碎的、斑点似的光纹。大海在我们背后涌动，那座白色的房屋坐落于面前，只需推开房门就会传来熟悉的香味。

在《神眷2.0》中，最初的时代，生命无法得到安眠。永生之泉从天上降落到人间。沐浴者皆得以永生不死。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得以繁衍，最终散落到了这片大地上的每一个角落。然而灾难也就是从这时开始的。越来越多的人互自相残杀，满身刀口却无法死去，他们只能终日在绝望和痛苦中哀嚎。被疾病缠身的人得不到治疗也得不到解脱。活着的人腐烂发臭，即便这样仍旧可以眨动着眼睛，向每个路过的人求救。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了许多可怕的仪式，有些失败了，有些成功了。而从中走出的神明便是死神。

便是我。

“当人们拥有死亡的定义后，他们就开始惧怕死亡，憎恶这永久的分别。而逝者留恋人间，他们也有未尽之言想要诉说。那些话语偶尔流出只言片语，就成了你所看到的这样。”

我平稳地说：“这从不是一个人的意志能做到的东西。”

那座白色的房子逐渐变得透明，隐约可以看见卧室的门被打开了。

父亲背着睡着的孩子，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母亲替儿子脱掉衣服，塞进了暖呼呼的被子里。他们低声交流着什么，生怕惊醒了孩子。不知说到什么，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垂眸望向年幼的孩子，眼中充满慈爱。

过去仍在进行，无法改变。

年幼的孩子会慢慢长大，直到父母离开，他变成孤身一人。

而后怀着这样的心情，踉踉跄跄地继续向前，为了生存选择最简单的道路，即便那并不是他的初衷。

我转过身，背朝大海直视着他的眼睛。世界在崩塌，海呜咽着淹没了我们。他心绪如浪潮，掀起浩大的声浪。一切都在覆没，天空是倒过来的深海，大雨滂沱而下，唯有我们两个人站在沙滩边，凝视着闪电穿过云层，亮光如矛。

我问：“奥狄斯，你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

“我……”

他缓缓开口，如泡沫破碎一般，海的声音吞没了一切。

上班前，

感觉，

祖国崛起非自己不可。

上班后，

发现，

自己是一颗普通螺丝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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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难受，明天放假今天却还要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