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今天死了吗？ 第8章 注意形式

戚红英扫视359，压下心底的不安。

359和她上次来完全不一样。

尽管只是匆匆几眼，359给她的印象也是安全、温馨，简直和末日前的日子一样，桌上有学生烦恼的教辅，有马克杯、牙刷、抽了一半的纸巾、用夹子夹着的奶粉，椅子上装了软和的垫子，甚至在靠近阳台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型的沙发。房间的主人就像刚刚离开不久，虽然被子叠得整齐，但床单还有褶皱的痕迹。

但如今，这里简直是人间炼狱。

墙上是血喷的涂鸦，小孩的简笔画一样，有着寡淡的线条和触目惊心的含义。张自谐的整颗头被割下来，放在那本来堆满了教辅的桌上，血染红了纸张，最后留下褐色的痕迹。

“这不是你的小情人吗？”齐跟着夏曦曦踏进359，闻到味道后皱眉，“你把他带到了这里？”

“不是我。”戚红英看着桌子上张自谐那双眼睛，“有人来过这里。”

“话说，你还没告诉过我们，你是怎么知道进入359的办法的？”齐倒有了促膝长谈的意思，在床边坐了下来，只是笑意看起来也很勉强。

但这样的环境，也就他脸上还有笑意了。

门突然关上，一个人出现在门后。短发，黑色皮衣，看不出是男是女。

“别动。”第三次被劫持，夏曦曦已经习惯了。闷闷的声音，她抬起脸，另外两人看清了她的脸。

除了鼻子上有一道划痕，这张脸可以算是平平无奇，不知是不是主人刻意把它弄成这副样子。被汗沾湿的头发粘在脸侧，短发女唇角抿直，警觉地看着他们。

“解子庄？”戚红英诧异地看着握着匕首的人。

齐轻笑一声：“小红人脉好广呀，你们不会是一伙的吧？”

“你认识我？”解子庄看向戚红英。

其实两人看起来完全像对照组。一个唇色鲜艳，一个唇色黯淡。

戚红英不再看张自谐那双眼睛，卷了卷自己的头发：“……偶然在通缉令上见过。”

解子庄周遭的气质陡然变了。

齐像是看不见一样，还饶有兴趣地追问：“通缉令？她在末日前杀过人？”

解子庄的眼神冰冷，一一扫过在场的人，齐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样，指着戚红英道：“对了，她叫戚红英。我是猎人齐。”

戚红英轻笑一声。

猎人齐还是老样子，逮着个人就喜欢自我介绍，生怕别人不知道认识自己一样。

但也挺管用。

听到猎人齐的名声，解子庄明显犹豫了。

排行榜第一的猎人齐。

“你抱着的那个，是夏曦曦。”齐还笑着补充。

齐笑着，从床上站起来，四处走走看看，丝毫没有对面有一个人被劫持的自觉。他走到窗边，试着推了推，没推开。似乎这个动作就已经累了，他又回到床上，抱起一个抱枕，靠在床头，闭上了眼。

解子庄最终放下了匕首，站在一旁，言简意赅地介绍了自己：“解子庄。”

齐闭着眼点点头，睁开眼看向戚红英：“好了小红，好戏也看了这么久了，你发现点什么了吗？”

戚红英没理他。

“你不说话，我可要放夏曦曦找线索了。”

站在门口刚被放开的夏曦曦：……

出乎意料的是，解子庄主动开口解释了情况：“这是汪长海先前住的单人间，我检查过了，教辅上有他的名字。”

“张自谐的尸体为什么会在这里？”戚红英看向解子庄。

解子庄看了看她，没有回答。

戚红英心领神会：“这样吧，公平起见，一方一个问题。我们先。”

解子庄看着猎人齐的笑容，良久，忌惮地点了点头。

戚红英：“张自谐的尸体为什么会在这里？”

解子庄摇头：“我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这里了。”

解子庄：“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戚红英：“一个人去459,359的门会出现在楼道里。”

戚红英眯起眼：“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解子庄：“翻窗户。落地就在这里了。”

解子庄：“出去的方法是什么？”

戚红英的眼珠一转：“我只能告诉你，这具尸体本来在天台。”

“本来在天台……说明这里和外界不是完全封闭的，一定有出去的办法。”解子庄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对戚红英说，“你继续。”

戚红英：“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解子庄：“一天前。459在天台和359之间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不知道。”戚红英看到解子庄不满的神情，“真不知道。你进来的时候，张自谐的头已经摆在这里了？”

“嗯。但是……似乎有一些微小的区别。今天他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噫。好恐怖。”夏曦曦抖了抖。

解子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追问：“你们有把握出去吗？”

戚红英：“没有。你在这里遇到过别人吗？”

解子庄：“没有。进入459的能把你们救出去吗？”

戚红英：“不知道。这里还出现过别的尸体吗？”

解子庄：“没有。对了，昨天我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发现了一个银手镯。进入459的是谁？”

戚红英：“林秋。这里有危险吗？”

解子庄：“暂时看来没有。你从哪里看到的通缉令？”

这个话题跳得太快，戚红英反应了一下，“……满大街都是，你还上了新闻。”

她正要追问，突然，余光让她注意到张自谐的头。

刚才明明抿直的嘴角变成了微笑……

不对劲！

下一秒，张自谐的嘴巴突然张开，森白的牙齿一开一合，诡异的歌谣响起。

“《小白船》！”歌词一响，夏曦曦就认了出来。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

船上有棵桂花树，白兔在游玩

桨儿桨儿看不见，船上也没帆

飘呀飘呀，飘向西天——”

甜美的童声戛然而止，张自谐的嘴巴闭上，但声音不停，仔细听，能发现他的脑袋里传来磁带滚动的声音。

“滋啦——滋啦——”

齐：“小红啊，你小情人不会因为你没有多关心他而生气了吧？要不你多和他说两句话？”

戚红英没理，齐又看着那颗头笑嘻嘻地开口：“不过小红已经问了三个关于你的问题。小明啊，你就安心地去吧。小红这么做，也算是向你敬了三杯酒了。”

夏曦曦：“他叫张自谐。”

齐疑惑地笑了：“哎，小红的情人竟然不叫小明吗？”

没人再搭理他，因为张自谐再次开口说话：

“宿舍沉沉藏海路，碣石为壁血光浮。

死神高坐意逍遥，猎人四窜困兽嚣。”

低沉的嗓音顿了顿，再开口时却成了白话文：

“7栋宿舍是最成功的的黑奴贸易，

钢筋铁骨换算成可以折叠的棉絮，

血肉之躯不过只是容器，剥去人皮，灵魂不值一提。

站在十字路口我逃不出去，押上最珍贵的宝物斗兽场上买他人的生死契。

恭喜，恭喜你住进了棺材里，来去的路都布满荆棘。

圣洁肃穆的神的庙宇，猎人，不要脱下血迹斑斑的盔甲放下武器，

因为人心连诅咒也无可匹敌。”

短暂的空当，连齐也安静了一瞬。戚红英死死地盯着张自谐的头，解子庄握紧匕首，夏曦曦不知在想些什么。

齐笑得仿佛没心眼：“学文学的解释一下？”

“呃，我有个不成熟的猜测。”夏曦曦缓缓开口，“不看内容，看形式。”

“哦？”另外三人都看了过来。

“首先，我想确认一件事，这些东西不是张自谐写的吧？”夏曦曦看着戚红英。

戚红英：“嗯。不是，他是个小混混，辍学很久了，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这是汪长海的房间，而张自谐的脑袋恰好被完完整整地割下来，放在一堆书的上面……也许有些脱离现实，但我怀疑这是故意的。我刚才听到沙沙的声音，很像旧式唱片机的走针……这个位置让他的头成了一个传声筒，实际上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是汪长海曾经写出来的东西。”

“有道理。”解子庄点点头。

夏曦曦接着解释：“从形式上来看，我怀疑汪长海有病。”

齐：“在他房间骂他不好吧？”

夏曦曦：“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他或许患上了精神疾病。”

“嗯？”三人皆是一愣，戚红英紧接着追问：“为什么？因为他写出来的这些东西……读起来诡异、阴暗又荒谬？”

“不。”夏曦曦摇摇头，“我说的是形式。张自谐开口说了两段话，一段是文言文，咳，勉强可以算是，还有一段字句、对仗等都不讲究，肯定是白话文。”

解子庄：“所以？”

夏曦曦：“多亏了齐的提醒，所以我猜，这种刻意的形式是模仿了《狂人日记》。这是文学史上一个非常有名的例子，以此划分正文和小序。”

齐笑眯眯道：“不客气。”

没有理会齐，夏曦曦接着说：“……具体的我就不解释了。简而言之，小序里交代的是‘狂人’的去向，也就是他的最终结局。正文是狂人日记，中间夹杂着大量的隐喻和暗示，那句非常有名的‘救救孩子’就是正文的最后一句话。”

她之所以敢用所学来进行推断，还因为0623号的提示：她需要运用自己的专业素养，才能在这栋宿舍中存活。相比于身经百战的猎人，这也许是她唯一的依仗。

这是新手任务，就算任务难度高，也不可能不给她留生路。她自从出现在这栋楼之后，处处都处于劣势，那么，一定有什么能让她力挽狂澜。

不过，竟然是她的专业素养。

“相信听到这个名字诸位也能联想到什么。”她说完，看向在场凝神静思的三位。

齐：“所以呢？这有什么帮助吗？少年在哪？离开359的办法在哪？让小明闭嘴的办法在哪？”

夏曦曦：“……”

突然觉得这狗比的知识好像也没有那么值得依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