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三人走出宿舍门。
“话说,你们有没有看到……张自谐?昨晚我就想问了……”戚红英抖着声音开口。她理了理纠缠的头发,头垂下,盯着地面,“我们是舍友,昨晚发现他不见了之后,我出来找,这才遇到了那些东西。”
夏曦曦正要开口,一道声音却比她更快:“张自谐?那是谁?我见过吗?”
戚红英的手紧紧攥了攥,笑得可怜:“他很好认的。大概……一米九几,鼻尖有一颗痣。他不会……真的出事了吧?”说到最后,泫然欲泣。
齐等了一会,直到戚红英把红红的眼睛又看向他,才悠悠地开口:“似乎见过。”
“在哪?”她的眼中突然有了希望,两只手收束在胸前,像是祈祷的姿势。
“在天台。他或许现在还在那里。”齐把双手都抄进兜里,一双眼睛盯着戚红英通红的眼角,“你要去看看吗?毕竟你这么挂念他,整整担心了他一个晚上呢。”
“当然!”戚红英挥了挥手,似乎在给自己打气,“但是……但是我一个人不敢去天台……”
“你昨晚和张自谐一起出门的?”齐追问。
“没有啊。”戚红英一愣,“我先前不是说了,我发现他没回来,所以出去找他……”
不对!
戚红英低下头,“你们要是不想去,那我就一个人去吧。毕竟,我肯定要找到我的舍友的!万一……万一他还活着呢……”
余音虚弱,她又站了一会,看夏曦曦也没有要跟去的意思,终于咬了咬牙,推开了楼梯的安全门。
“走了?其实还挺残忍的,如果他们真的是那种关系。”
齐斜睨她一眼:“要不你去陪她?”
“算了。”
齐冷笑一声:“虚伪。”
“随你怎么说。”夏曦曦往前走着,“不过,我们还是先去找找那个面具男吧,他总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
“哪来的面具男?”齐鹰隼般的眼睛盯着她的后背,让夏曦曦蓦然感觉后背发凉。
“就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夏曦曦闭了嘴,回头时一张脸白得吓人,“没有,我昨晚做噩梦了。”
夏曦曦又掉头往回走:“要不我们还是跟着戚红英吧?感觉她一个人真的不太安全……”
在经过齐身边时,被他一把推到了墙上,“说!”
夏曦曦吓了一跳,空间瞬间的逼仄和齐散发的威压让人无法忽视,她努力别过脸:“说什么?一个梦而已……都说是梦了,大半我也忘却了。我们……我们还是继续找少年的尸体吧?”
“原来你在遇到我之前,还和别人交往过。”齐若有所思,那把小刀又被放了出来,划破一道道风。
“没有啊……你在说什么。”夏曦曦扬起笑,在白炽灯下,笑容有些刺眼。
“就算是一个梦,我也要知道。”齐的声音放缓,刀在他的手中却越晃越快。他陡然发力,掐住夏曦曦的脖子,“说不说?!”
“咳咳……放手……放……”夏曦曦的手抓着齐,齐不知什么时候又戴上了那副黑手套。手套的触感滑腻冰凉,让人抓不住,无法留下任何痕迹。
“说或者死,选一个吧。”手掌逐渐收紧,夏曦曦的大脑逐渐恍惚,“说……说……”
齐松手,夏曦曦顺着墙壁滑到地上,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缓了好一会,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疲惫:“我确实不是先遇到你。”
“呵呵。”齐冷笑,闪着冷光的眸子像极了他手中的尖刀,“我猜猜,见面的第一句话就开始撒谎了吧?”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毕竟你也说过,陌生人之间,没办法在一开始就交付全盘的信任。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骗你了。”
“可我不愿意相信。”
齐一如既往的没有耐心,打断了她的自陈,“别说些婆婆妈妈没有意义的话了,谈谈那个面具男。”
“……我第二天醒来,发现枕头边有一张小纸条,和你的那张不大一样,我的纸是新的。”
“‘舍’?人舌?”齐反应过来,微微一笑,“演技不错。”
“我想,如果我表现得弱势一点,编一些故事,或许能让你放松警惕……”
“哈哈哈哈哈哈!”齐笑了,“你果然不是猎人!”
“不管我是什么,我只是想活下去。”
齐没有理她,声音在她背后悠悠地响起,竟然为她再次解释起了末日的世界:“末日猎人,俗称赏金者。”
“所以你会猎杀怪物吗?你知道怎么出去?”夏曦曦停下,身后保持了一定距离的脚步声也立刻停下。
“不知道。而且,我不是为了出去才在这里。继续走,别停下。”
“所以,你是那种通过完成任务来获取报酬的人?来这里,也是为了完成某个任务?”犹豫了一会,夏曦曦又问:“你的任务是什么?”
脚步声不停,齐的笑声却很清晰:“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沉默,夏曦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暗笑自己:“确实。”
一个人突然推开房间门,拽住夏曦曦的小腿,声泪俱下:“救我!救我!救救我们!”
“怎么?”夏曦曦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中年男却更紧地抱住她的腿,“太好了!终于遇到人了!快救救我们!”
“发生了什么?”
中年男一惊,缓缓回头,才发现不远的墙靠着一个散漫的青年。他下意识撒了手,夏曦曦赶紧后退几步。
“我……我有线索。”迎着青年的目光,中年男下意识先证明自己的价值。他扬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仔细看还有些熟悉。
“我有线索。”中年男再次重复了一遍。
“发生了什么?”这次发问的是夏曦曦。
“我和我的兄弟走散了……奇怪,明明先前我们都住在这间房的,但是我今天回来,他不见了……对了!你们看!”他从口袋掏出一条金链子,“我兄弟的东西都还在!”
齐:“怎么走散的?”
“昨晚……昨晚我半夜尿急,想起来上厕所。一睁眼我就觉得房间怪怪的,但看我兄弟还在,我也就安心去了厕所,回来准备躺下的时候,发现枕边有一张泛黄的纸……”
“我看着觉得不大对劲。那纸薄得发脆,看泛黄的程度肯定也有很多年了,绝对不是我兄弟的东西。然后,我就想叫醒我兄弟,换一间房,没想到,他睡得和死猪一样,怎么都叫不醒!”
齐:“然后,你就走了?”
“我就自己换了间房住,今天一大早我就来了。本来以为他早醒了,没看到我所以找我,没想到一直等到现在,他还没回来!”
“求求你们,帮我找找我兄弟吧!我们俩出生入死多年,在末日没来之前就是过命的交情。早知道会遇到这种事,我们肯定不会到这里的!阿兄啊,都说了结拜为兄弟,死必同年同日,你不要吓我啊!”
一个中年男子在地上哭天抢地,满脸皱成了苦瓜。齐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夏曦曦。
夏曦曦眼神示意:你不是说猎人间不结盟吗?
又指指哭累了靠着墙壁,仿佛万念俱灰的中年男人:那这是怎么回事?
齐缓缓开口:“纸条上写的是‘舍’吧?”
中年男的哭声一顿,僵硬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的?”
齐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法具象的情绪:“让我猜猜,你怎么就跑了呢?”
“他叫不醒,枕边也没有纸条,说不定危险的是我,我不跑,等着他醒来给我收尸吗?”
“哦,所以你丢下他跑了。你那个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日死的结拜兄弟。”
中年男人低头,站了起来,看向齐,“现在还追问这些有意义吗?你们到底帮不帮我?”
“虚伪。”齐又吐出了这两个字,“你既然在危险的情况下可以丢下他走,现在还说什么一起回去一起死。”
中年男人握紧了拳头,“所以你不帮?你们……见死不救?”
他突然扭头看向夏曦曦,眼神中的坚定再次变成乞求:“他不管,你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吧?我承认,我当时实在是太害怕了,所以我去了别的房间。但是我保证,我不会再丢下他不管了!”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说的总是容易。”
几次三番被拆台,就算中年男人再怎么把自己放在下位,如今也不得不涨红了脸:“我会证明的。”
“哈哈。”齐不再理会。
“就算你们不愿帮我找到他,我们也可以互相帮助,不是吗?几个人一起找线索,总比单枪匹马强,活着离开的几率也更大。”
“哈。”齐听得笑了,中年男人正要回头,对他几次三番的拆台怒目而视,就发现那个一直游刃有余的青年对他招了招手,“把那条金链子给我。我答应你。”
中年男人:“这……这是我兄弟的东西,这样做不大好吧?”
“一条金链子换他的命,当然值得。怎么,难道你想独吞他的东西?”齐的手伸着,一只手放在口袋,“再说了,如果他不愿意,等找到他了,再拿同等的东西来换就可以了。”
两个拒绝的理由都被堵死,还被反扣了一顶帽子,中年男人咬咬牙,向齐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他突然掏出一把三棱锥,“去死吧!”
齐早有防备,他戴着黑手套的那只手干脆利落地掏出小刀,抹了中年男人的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夏曦曦惊恐地看着那黑手套的颜色更深了一分。齐把刀上沾的血在中年男人的衣服上抹干净,一脚把人踹回了房间。
一条长长的血路,被拖拽的鲜血成了暗黄色。
“一条金链子都不舍得,真是的。”齐拿着那条来之不易的金链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嫌弃地撇了撇嘴,但还是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金链子……金链子有什么问题吗?”夏曦曦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着发问,“难道……它是重要线索?”
“不。虽然长得丑,但至少是纯金。或许能卖个好价钱。”
“啊?”她的声音还在持续发问,无意识地重复了最令她不敢置信的三个字,“好价钱?”
“是啊,好价钱。反正你出去就回去了,我出去,外面还是末日,我要讨生活呀,小妹妹。”调笑的语气,玩笑的口吻,甚至带一点傲娇的撒娇,“你看,我确实对你很宽容了,毕竟你看起来的第一眼就不像猎人,惹来这么多麻烦。对于异世界的闯入者,猎人可从来没有哪个像我这样心慈手软。”
“心慈手软到刚见面就拿刀抵着我喉咙?心慈手软到掐我脖子?”夏曦曦停下脚步,“心慈手软到……一直拿我当探测器?”
“至少我不爱说谎,也没有真正杀了你。”齐靠在墙边。他似乎永远都是那副样子,懒散的,没骨头一样。他眯起眼睛,微微笑了一下,“你也见过了,我如果真的计划要杀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中年男人惊恐的神色还历历在目,那条长长的,仿若河水汛期又迅速干涸留下的河床。
夏曦曦深呼吸了几下,继续往前走。
后面的声音像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厌烦了似的,比往日话多了不少:“你把我当狗溜吗?”
我倒是想。
“左边或右边房间,选一个。”
夏曦曦推开了走廊右侧的房门。
其实宿舍的规格都大体相同。几架冷冷清清的铁架床,桌子、椅子。齐扫了一眼,就靠在了墙边。
“找吧。”他惯于发号施令,然后站在一旁。
夏曦曦开始翻找。敲了一遍墙壁,都是实心。地板都是水泥浇筑,看不出什么裂痕。铁架床也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堆立着,似乎这是一间还未曾有人踏足的净土。
“什么也没有。”
齐朝她点了点头,“那走吧。”
“等等!”夏曦曦盯着某张床铺的隆起,踮了踮脚,“那张床的上铺似乎有东西。”
“是什么呢?”齐笑了笑。
“被子的起伏很奇怪,这种中间凸起一块的轮廓……”
“你是想说,里面躺着一个人?”齐点点头,“嗯,那掀开看看吧。”
他又靠回了墙壁上,完全没有亲自动手的意思,尽管他的身高完全够得着。
夏曦曦沿着扶梯慢慢爬上去,回头看了眼齐。齐对她放心地挥了挥手。
她猛地掀开被子,然后跳了下来。
齐终于离开了墙壁,站到她的身边,“胆子这么小。”
“有本事你来。”
“懒。”齐丢下一个字,“更何况,似乎也不值得我亲自动手。”
夏曦曦站起来,踮脚,看到床上放着几个枕头。
“装神弄鬼。”她小声嘀咕,“那走吧。”
“等等。”齐却站定了,“你似乎对我很不满?”
他一步步走近,“我说过,我厌蠢。”
突然笑了,齐用他那双白皙,但布满看不见的薄茧的手为夏曦曦整了整衣领,“我刚才想说的话还没说完呢。要不,我说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