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今天死了吗？ 第1章 斗兽场&猎人

他回头，看着原来碎了一地的玻璃瞬间愈合。无数张脸挤在玻璃面前，像万圣节时玩具橱窗里的模特。流水的眼珠，血涂的玻璃，狰狞至极，恐怖如斯。

少年猩红的眼里慢慢绽出笑意，他举起手，蹦跳着离开了宿舍楼门口那条长长的通道：

“我出来啦！哈哈哈哈哈哈，我！是我活下来啦！！”

身影细长，恶魔长出犄角，又褪去了伪装。

直到在路灯下换上圆润的人皮。

走过弥漫的浓雾，面前立着一块石碑。石碑斑驳，侧面贴满了被撕成一条一条但还像牛皮纸一样粘着的小广告，拂去浮尘，夏曦曦看清了上面的字。

“由此进入愁苦之城，

由此进入永劫之苦，

由此进入万劫不复的人群中，

入此处者，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她不是死了吗？

在一个静谧的夜晚，她捧着一本书，安详地带着一点零落的诗意死去。

那天晚上刚开始看《悲惨世界》，看到“死是一件简单的事。并不一定要在早晨。就这样吧。我将披星戴月而去。”

心脏一跳，两眼一黑，呼吸一滞，她就真的披星戴月地死了。

死于……？

“欢迎来到新手副本《包办婚姻》，0623号为您服务。请运用您的专业素养，在新手副本存活。”

“加载中……”

还没等夏曦曦反应过来，一阵清脆的“叮咚”。

“加载成功！”

“你是谁？！”冰凉的寒意袭上脖颈，她微微低头，就感到一阵刺痛，“别动！”

“夏曦曦，语言文学专业……大学生。你……把刀放下！我喊人了！”

“救命？”青年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声尖锐得宛如他手中的尖刀，“你可以试试有没有人会过来多管闲事。”

尖刀刺破肌肤，青年靠得很近。

“或许，我们可以谈谈？我们，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我凭什么相信你？”青年把玩着手中的尖刀，丝毫不顾及底下是人类脆弱的脖颈，“猎人从不结盟。”

夏曦曦咽了口口水，“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换做是我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但是眼下……”

她打量着周边的场景，斟酌着措辞。

昏暗的房间里，大大小小的铁架床堆积，而有一处墙皮破碎，几架床被砸在了一起，连栏杆都弯曲成U型。

显然，这里刚刚经过一场打斗。

“你不属于这里。”青年弯下腰，轻轻凑在她的耳边，“嘘，别否认，我看出来了。”

夏曦曦故作镇定：“什么？”

“你不是猎人……那么在斗兽场里，只能是猎物了。”

微微一笑，青年正要动手，门口却突然传来敲门声。青年神色一凛，扯着夏曦曦就躲到了铁架床的背后。

“林夏！不要乱跑！”儒雅青年追上了少女，一把拽住她的肩膀，“这里很危险！”

“我没有乱跑。奇怪，刚刚明明听到这里有说话声的，怎么没人？”林夏站在门边，好奇地往里张望，“那里有一堆撞在一起的铁架床……”

“时间快到了，我们必须赶紧回去。”

“可是……可是我真的……”

“整栋楼都是猎人，有人不奇怪。”林秋推了推眼镜，抓住妹妹的手腕，放软声音，“时间要到了。”

十点五十五了。

兄妹俩匆匆离开了宿舍门口。

一双锐利的眼睛慢慢从铁架床后探了出来，青年仔细地往外看了看，确认人都走了，才把门重新关上。灯突然熄灭，夏曦曦叫了一声，面前一道火光突然亮起，她终于看清这位抵着她喉咙半晌的人物——

挺拔如松的身形，明明低眉敛目，却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压。小刀飞快地收回裤袋，他抬头，似笑非笑地迎接夏曦曦的打量。

夏曦曦：“你……不杀我了？”

“没听到吗？时间到了。”青年咬着绷带，在腹部绑了几圈后，又把外套穿上，“而且，我突然想起来，你可以有更大的用途。”

“喏，想必你也发现了，我和我的舍友发生了冲突，但奇怪的是，我出去再回来，他人就不见了。”青年顿了顿，随后恶趣味地笑了，“当然，我也不保证不见的是他人还是他的尸体。”

“不过。”青年笑着打量着夏曦曦，语气里全是带着笑意的傲慢，“就算是工具，也要趁手。如果你想发挥作用，首先要通过我的考验。”

“不然，就死吧。”

青年的笑像挂在脸上一般，威胁也在笑，包扎伤口也在笑，说“死”的时候，笑意更甚。

一张泛黄的便利贴被递到面前，上面画了一个蓝眼睛的巨人，明明是童话的笔触，偏偏连巨人的笑也透着泛黄的意味。

“在此之前，我捡到了这个。”

一个字，“舍”。

“给你一点提示，一个小时，我要知道我和我舍友之间为什么起冲突。”

煤油灯被点燃，散发出黑色的气味。青年靠在墙角，戴着一副黑手套。隔得太远，看不清他的神态，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肯定没睡，还很清醒。

“舍？舍友？你舍友有问题？”

“如果你只有这点能耐……”小刀变魔术一样，又回到了青年的指尖，“那我只好向你展示一下我的能耐了。”

他从墙角站起来，玩笑着：“忘了说，我这个人有点厌蠢，也开不得玩笑。所以不好意思，你的一个小时变成五分钟了，如果你再这么糊弄我……”

“等等！我想到了！拆字法！上人下舌，是‘人舌’，他要么隐瞒了重要信息，要么骗了你，或者，他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夏曦曦小心翼翼地看着神色不明的青年。

小刀收回，青年笑着伸出手：“猎人齐。”

“夏曦曦。”夏曦曦握着青年满是薄茧的手，五味翻杂。

过了一会，她试探着询问：“你刚才说猎人……”

“问之前先交代，你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来到这里，怎么来的。我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

“我……我叫夏曦曦，本来坐在宿舍床上看书，突然就到了这里。对了，我先前穿过一条有着迷雾的长长通道，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进了这间房间。我醒来的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你……”

“你来自异世界？”青年打断了她，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你也不像猎物，至少没有他们那么蠢。”

“异世界？”夏曦曦一愣，想到了0623号的播报，“那这里是……”

“你连猎人是什么都不知道，在末日太容易被人盯上了。作为一把还算趁手的工具，你有这个荣幸知道一些信息。”

“7栋宿舍，又被称作斗兽场，猎人押上了自己最宝贝的东西前来夺宝。当然，最后胜出者的奖品也值得这么做。”

夏曦曦把手揣进口袋，手指微缩，又抬起头听着齐的讲解。

“猎人当然不止我一个。夏曦曦，你运气很好，先遇到的是我。对猎人说出合作还活着的人恐怕是不多了。因为在猎人中，最忌讳的就是抱团取暖，把后背交给他人。”

“既然有危险，应该也有安全屋一类的存在吧？”夏曦曦的手放在口袋里。

“十一点之后，必须待在房间里。还有，”齐倾身向前，把手伸进夏曦曦的口袋，“你打算藏多久呢？”

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信笺被抽了出来，齐打开，满意地看到了《宿舍守则》四个大字，“你运气不错。这东西不多，竟然被你找到了。”

“现在归我了。”

夏曦曦想伸手去抢，伸了一半手又缩回来，冷静道：“这《宿舍守则》不对劲。”

“第一二三四，第四条，晚上十一点前必须回到宿舍，违者后果自负。呀，你早都知道了，演技不错啊。”

夏曦曦百口莫辩。

她该如何解释这纸条根本不是她捡到的，而是本来就在她的外套口袋里？！

夏曦曦深吸了一口气：“这宿舍很不对劲，我觉得，还是尽早出去为好。”

“出不去啊。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看在你送我礼物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些信息吧。”齐慢条斯理地把纸条折好，收回口袋。

“斗兽场的规则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夏曦曦：“所以我们不仅要小心宿舍里的危险，还要小心其他猎人？”

“哎，措辞要谨慎啊，学语言的夏曦曦同学，我们猎人可从不结盟。”齐白皙的手指放在唇前晃了晃，笑意盈盈，“所以，没有‘我们’。”

“到底是谁办了这斗兽场？让同类相残……如此残忍。”夏曦曦握紧拳头。

见到夏曦曦愤怒的模样，齐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玩具一样，笑得弯了眼角，“一个少年？”

“少年？”夏曦曦本以为不会得到答案，听到的答案更是出乎意料，“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要我们互相残杀吗？”

“只是猜测而已，别紧张。猎人自愿进入斗兽场狩猎寻宝，我想，我们应该都和一个红眼睛的少年签了协议。”

夏曦曦：“押上自己最宝贝的东西，自愿进来寻宝狩猎？最宝贝的东西是……命？”

“对某些蠢货来说，是的。”齐的神色冷漠，但依旧笑着，“不过都末日了，还把命看得比什么都重……呵呵。”

“说说你吧。”齐仿佛累了，捏着自己的指骨，兴致缺缺。

“对了！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在图书馆借了一本小说，叫《死神今天死了吗？》。我只匆匆看了简介，但你提到末日……那本书讲的也是末日。”

“继续说。”齐来了兴致。

“‘末日终将降临，可怕的是人心’。在这句话下面的书封，还印了大大的‘救赎’两个字。我想，如果我来到这里是一种必然，或许冥冥之中一些事物间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关联。难道……只要我们心存希望，就一定能等到救赎？”

“听起来更像是熬了千年的鸡汤。”齐的注意力再次回到指尖把玩的小刀上。

“……也许。但是背景的重合度很高。作者既然说末日中最可怕的是人心，那么是不是说明，如果我们想要活着，除了小心别人，还可以拯救什么？”

“冒昧问一下，这本书的作者是谁？”齐抬头。

“呃……很遗憾，我没注意。”

齐点点头。

夏曦曦继续分析：“还有一种可能，或许我要在这栋宿舍楼里拯救谁，完成救赎才能离开。”

听到这里，齐笑了笑：“我知道得比你多一点。”

夏曦曦看向齐。

“你猜的没错，这里存在需要我们拯救的人。据说，墙壁中有一具少年的尸体。想起什么了吗？”

夏曦曦：“《宿舍守则》让我们‘爱护墙壁’！”

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果然提前看过《宿舍守则》。”

不过他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又说了下去：“……这栋楼之所以变成斗兽场，也是因为那个少年。据说他曾经是个很骄傲的人，但遭逢异变，被嫉妒的人群起而攻之，最终受不了宿舍的圈养生活而从顶楼一跃而下。”

“那些人没有受到惩罚吗？”夏曦曦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你的关注点倒是很奇怪。”齐挑了挑眉，但还是回答了，“你不觉得他很懦弱吗？毕竟，这里可是末日。”

夏曦曦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承受限度，我不觉得他懦弱。”

齐嗤笑一声，没有再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结：“那些人害怕东窗事发，就把他的尸体藏到了当时正在装修的宿舍墙壁中。”

夏曦曦不寒而栗，良久，她才缓缓开口：“……简直是丧心病狂。”

齐没有再开口，他饶有兴味地观察夏曦曦的表情。夏曦曦靠着铁架床坐下，凌晨的宿舍楼如山谷般幽静，不一会，她的头就开始一下一下点着，很快就要进入梦乡。

齐站在门边，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门外时不时传来窸窣的动静，仿佛有人在走动。打斗的声音不间断，猎人都是好斗的。

他看了一眼熟睡的夏曦曦，自言自语：“明天去天台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