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云密布,细微的小雨飘洒在哀悼者头顶的黑伞上,庄严的圣·约翰大教堂沉重的钟声敲响,隆重的葬礼上,大主教吟诵悼文、众人坟前默哀。
死者是赫赫有名的布鲁海文王国的莱恩·温彻斯特伯爵,他正值壮年,平时身体康健,应当有好些日子的活头,何至于如此早逝?
有资格前来吊唁的皆为勋贵,大多都是些消息灵通的聪明人,却也参不透这背后的缘由。
葬礼实在太沉闷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哈欠响起,然而众人好似没人听见,唯独立在前排一位低垂眼眸的贵族少年微微抬头,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身着深蓝衣裙的女孩,她懒懒地坐在不远处一位死去贵族的墓碑上,嫩白的手指把玩着苍绿色的卷曲长发,似是乏味极了。
萨翡第一次到地面上来是为了通过她的死神实训考核,原以为不难,死神的工作不就是引渡亡魂吗?她的课程学得很好,连摇舟橹、渡冥水的技术都练得炉火纯青,可谁想到她的任务对象死是死了,但是亡魂却无影无踪。
都怪以斯拉非要拉她一起走传送阵,说是能快点到达人间,结果他的传送阵还没人间术师绘制的靠谱,中间出了差错,害她赶到这儿的时候,人已经都下葬了。
所以如今她得等人都走了,再把坟给掘开,看看能不能从他的遗体上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敏锐地感受到有目光停留在这方,她停下把玩头发,抬头望过去,是个长相优越的少年,那双琥珀色眼睛似是能看见她一样。
呵,能看见她可不是什么好事。
大主教悼文吟诵完毕,祭钟再次响起,宣告着葬礼结束。
原本像是摁下静音键的静穆人群,得了说话的自由,三言两语交谈着离场,不消多久,葬地空落了下来,恢复了平日的寂寥。
见四下无人,萨翡将右手中指戴着的一枚沙弗莱宝石戒指化作铁锹,吭哧吭哧地开始掘坟。
兴许因为挖得太过专注,萨翡并未注意到有人去而复返,直到挖到鎏金黑棺松了口气,才发现有人将她的行为尽收眼底,但也只瞥了他一眼,就继续忙着开棺。
站在上方的少年有些迟疑地开口:“你......需要帮忙吗?”
萨翡没有搭理他。
少年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与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竟然能徒手把棺盖掀开,霎时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熏得他霎时面色惨白,连忙掏出胸口别着的方巾捂住口鼻,后退了十来步。
萨翡没有受到影响,手中铁锹幻化成细棍,拨动尸体衣物,发现在他的右手手腕内侧出现了本不该出现的符文。
原来他和恶魔做了交易。
萨翡重新盖上棺椁,双手一攀,跃至地面,细棍又变成了铁锹铲土填坑,终于没了熏人的臭味。
少年在得到新鲜空气后,‘不顾形象’地猛吸了一口:“我叫阿尔弗雷德·温彻斯特,你呢?”
萨翡看他了一眼,但并未回答,风拂过她苍绿色的卷发,缱绻地抚上她苍白的面颊。
阿尔弗雷德看她看呆了,搜肠刮肚也只能想到“精美”二字来形容她,只因她漂亮非常,却又毫无生气,倏忽间,她的身影如同晨雾一般消散,留他在原地怔愣。
夜色渐深,风声疾厉,破败房子的门窗嘎吱作响,紧接着一个人形的身躯像皮球一样被人踢出来,狠狠砸在地上。
飞扬的尘土落下,叫人能看清他的形貌,是一个面容俊逸的青年,他此刻很是狼狈,咬牙切齿地盯着罪魁祸首:“我说了我不知道莱恩·温彻斯特的灵魂去哪儿了!”
萨翡手持长柄死神镰刀,从屋内走出,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恶魔,似是有些苦恼:“那怎么办呢?”
但下一秒,她就上下扫了眼恶魔,自行做好了决定:“要不拿你交差好了。”说话间镰刀变幻成一条发着绿光的游蛇,将地上的恶魔束手束身绕了几圈,捆得结实牢固。
被抓住的恶魔毫无形象地在地上挣扎蠕动,还在竭力证明自己的清白:“我真的没吃他的灵魂!”
当看到眼前的人撕裂空间,而另一端则是无边无际的冥水,顿时慌了:“你要带我去冥世?你疯了!你就算带我去,我也不知道他的灵魂去哪儿了!你放过我!只要你放过我,我以后再也......呜呜呜.....”
萨翡突然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转瞬又凑到他面前对他微笑:“嘘,安静一些噢。”然后不留情面地扯着他的头发,往空间裂隙中一扔,叫他正好砸在渡舟上。
裂隙消弭,人世的黑夜再度恢复寂静。
深知无望的恶魔只能像看仇人一样瞪着她。
萨翡在舟橹上注入神力,控制它们摇动,顺带一脚踩上他的俊脸:“再这样看我,我可会忍不住把你的眼睛挖下来,给我的渡舟做装饰。”
那条绿蛇也嚣张地对着他张嘴斯哈,仿佛下一秒就要对着他的脸来上一口。
亚坡伦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瞧瞧那张漂亮的嘴,怎么能说出那么可怕的话。
真是魔生多舛,他好不容易偷渡到人间,选了目标订立契约,兢兢业业给那个劳什子伯爵打了几年工,眼看着就要享用美味,可还没高兴多久,他的灵魂就凭空消失,这让他找谁说理去?
如今还被一个可怕的死神预备役抓回冥世,不知要面临什么样的折磨,思及此,亚坡伦悲从中来,默默流泪,颇有种梨花带雨的可怜意味。
萨翡第一次见恶魔掉眼泪,奇了怪了,兴致勃勃地问:“你哭什么?”
亚坡伦说着还哽咽了一下:“你都这样对我了,我还不能哭吗?”
萨翡把踩他脸的脚挪开,压根儿不认账:“我可什么都没做。”
青雾渐起,之前安静流淌的冥水仿若活过来了一样,起了波涛,船首船尾处悬挂的垂灯在神力的作用下点亮,将渡舟笼罩完全,驱散这一小方世界的阴霾,也安抚了周边冥水下的东西,渡舟继续平稳向前。
每一滴冥水都是一个不散的恶灵,它们被强行束缚在这片不见天日的海里。
看着垂灯,萨翡想起第一次她练习渡冥水时的情景。
那时她经验不足,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摇橹上,甚至没注意垂灯什么时候熄灭的,浪涛砸向她的时候,她被它们的尖戾嘶吼叫昏了头。
冥水波涛汹涌,差点把她给颠下了船,还好有个前辈恰巧路过救了她,不然她也只怕凶多吉少......
“喂,这怎么回事?”亚坡伦把她从回忆中唤醒,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水面。
一般垂灯亮的情况下,冥水是宁静的,可是为什么此时的水流像有方向一样?而且渡舟也因此偏离方向,意识到不妙的萨翡给舟橹注入更多的神力,希望以此摆脱水流的辖制。
“喂,你要不要松开我,让我帮忙?”
帮忙?一个恶魔能帮什么忙?渡舟的驱动要靠死神之力,他有个锤子的力。
萨翡懒得搭理他,加大神力,操纵渡舟。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开始担忧,以往渡冥水会消耗掉四分之一的神力,今天和恶魔打了一架不说,此时还要应对这突发情况,神力耗完还没出冥水的结果她不敢想。
冥水的水流越来越急,神力消耗过快,一不留神,束缚亚坡伦的绿蛇变回戒指,回到萨翡的手指上。
亚坡伦立马抓住机会变成飞行生物,萨翡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也不阻拦:“你逃走前想想,冥水为什么叫迷失之海。”
飞行生物停在空中,望向远处无边无际的昏暗,犹豫了片刻后,又变回人形回到渡舟上,心底虽然骂骂咧咧,但嘴上还是识时务:“谁说我要逃,我这是上去替你看情况,冥水之所以流动,是因为那边有大漩涡。”
萨翡诧异:“冥水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漩涡?”
亚坡伦憋着一股气,语气不善:“你问我啊?你是死神还是我是死神?”
萨翡立马抬手就要去揍他,垂灯似是接触不良似的闪烁了一下。
亚坡伦也吓到了:“哎哎哎,我不惹你烦,你注意灯。”
萨翡意识到不妙,她明明一直在注意垂灯,不让它熄灭,同样的错误她决不会犯第二次,但紧接着,垂灯又开始无故闪烁,冥水越发不安分。
亚坡伦紧张地看向她。
灯蓦然熄灭。
巨大的漩涡如同怪物张着深渊巨嘴吞噬一切,汹涌波涛中颠簸的渡舟再也无法抵抗吸力,打着转儿走向终途。
沾上冥水的刹那,她就听见恶灵的尖啸,刚要变幻出镰刀,整个身体就被绞向冥水深渊,意识逐渐被冲散,变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