鸶鹭落晚风 第74章 暗藏

落日之前，越夜越暗藏。

空气中弥漫着茂盛的香火气，以及暗香。只有狐蝠能嗅到的花香。只需要一缕残香，倒立着挂在树上的狐蝠，将在日落之后渐渐苏醒。

一架又一架机械姬在牛头怪的簇拥下正向着大殿移动。白色的气体从姬体下部的孔洞中喷出，猛兽般的呜咽声响彻整个山谷。

大殿的两侧供奉着一百八十尊塔幢，幢顶宝珠屹立着一座座四面牛头怪雕像，牛角弯曲，面目狰狞，四目睁得血红滚大，瞳孔向外凸起，跃跃欲出。

巨大的牛头怪簇拥着驱魔教徒攒动，茂密而深长的红色胡须，甩来甩去。

霍二十二站在皇远傲的身后说道：“启禀教主，众教徒已经集合完毕。恭请教主圣驾。”

皇远傲立在大殿的屏风之后，一头白发垂至身后，他从赤色五重檐宝塔顶部取下一包红色纸张包裹的药粉，撒在脸上。

霍二十二道：“面罩已经为教主您清理好了。”

皇远傲伸出右手，霍二十二向前走了两步，将面罩端放在皇远傲手掌中。”

赤色的面罩脱落了几片金属鳞片，霍二十二将一颗完整的血红珠打磨成无数细碎的血红滴，镶嵌在面罩脱落的缝隙里。

一半如丝网绞缠，一半如血珠凝咽。

半人半鬼，半妖半魔。

皇远傲身披赤色蓑衣，将刚刚修复好的脸藏在面罩之后。

夜如白昼，妖魔飞窜。

皇远傲将赤色五重檐宝塔插在头顶，顺着从塔顶垂下来的六根黑色金属链子，梳理至喉结。

那日妖无格将此处的血红珠要走，就一直空着，皇远傲似乎并不着急找一颗新的血红珠替补此处。

霍二十二道：“教主是否要换上新的血红珠？”

皇远傲道：“不必。一会儿自会有人将珠子还回来。”

大殿之外，妖无格和邹世康已经率领众教徒正在等候。

山间雾气零绕，一只只狐蝠在盲夜中飞舞滑行，翼手发出扑簌簌的摩擦声音。

大殿之后，白环猪笼草混杂在众多花草中沿着地面悄然穿过崖壁。左右两间小殿分别走出四位持香圣女。白色的半面面罩沿着鼻翼微微延申，将脸彻底遮住。

持香圣女手中各持着八根半米长的香火，香火的数量是平时的两倍。她们从台阶上慢慢走下，将手中的香火分别发给站在最前的六十四位大弟子，包括驱魔人首席大弟子邹世康。

妖无格挥舞着折扇，躲避着浓烈的香火味道，伸手等着持香圣女将香火交到他这位大祭司手里。但八位圣女从他身边纷纷路过，却没有一人要将香火交予他手中。

妖无格欲开口叫住其中一位持香圣女，没有理他，他又叫住另外一位，也不理他。八位圣女并无一人愿意停下来搭理他，从教众尾部返回，又走过妖无格身边。

妖无格笑着将折扇合起，伸出双手。

却未曾想到圣女们故意走到他身边，小声骂道：

“狂徒！”

“放肆！”

“流氓！”

“无耻！”

“贱人！”

“小人！”

“坏人！”

当然少不了那日被他在大殿之上当着驱魔人教主皇远傲面调笑的那位圣女。

妖无格抢先开口道：“这位持香圣女姐姐，这回您可想好了再骂我哈！“

只见那持香圣女憋了几秒，开口道：““臭不要脸！”

妖无格道：“嘿。您怎么又犯规了……话说这位姐姐这么久没见，您怎么还没长进啊。除了‘臭不要脸’，您就没有新词了吗？”

那位持香圣女吞吞如如问道：“什么新词？”

妖无格将折扇再次打开，遮住二人一侧脸庞，说道：“比如说‘美神’。”

“呸！臭不要脸！”说罢挥着衣袖甩开了妖无格。

站在妖无格旁边的邹世康哈哈大笑。

妖无格道：“邹大医生，你还有心思笑我?”

邹世康道：“持香圣女们赞美你的话，可都太符合你了。狂徒！放肆！流氓！无耻！贱人！小人！坏人！哈哈哈哈哈，还有臭不要脸，简直太精辟了！精辟！精辟啊！”

妖无格道：“妖某也有一词要评价邹大医生。”

邹世康转过身体说道：“不必了。邹某并不想听。”

妖无格道：“邹大医生真的不想听？”

邹世康往旁边错来一大步，说道：“一点儿都不想听。”

妖无格亦往旁边凑近了一大步说道：“邹大医生那日不是说妖某以下犯上，胆大妄为，仗势欺人，横刀夺爱，蹬鼻子上脸吗？”

邹世康道：“难道不是吗？”

妖无格又往近了走了一小步：“妖某其实早就后悔了。”

邹世康躲开妖无格一步：“你会后悔？”

妖无格道：“怎么就不会了？”

邹世康道：“你究竟想说什么？今日是我驱魔人三年一次的大日子，你莫要在此作妖。”

妖无格道：“哪里会。有您驱魔人首席大弟子在此坐镇，我就算姓妖也不敢也不能作妖啊。”

邹世康道：“也是。有我在，你修得胡闹。”

妖无格道：“我一会儿要把血红珠……”

邹世康道：“你说什么？你要把血红珠怎么？”

妖无格道：“算了，反正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邹世康鄙夷地发出了一声咦声。

夜色冷冽，大殿点起红色的烛火。

霍二十二挑着一盏画满了牛头怪的灯笼，走出大殿道：“教主驾到！”

大殿之外，似有排山倒海之势，众教众纷纷俯身跪拜，异口同声道：“昼见神光！如见极乐！驱魔无量！济贫济弱！”

只见皇远傲在八名持香圣女的护佑下，徐徐乘坐着驾辇出来。冰冷的铁圈尽管没有了血红珠，依旧泛着血红色的冷光。

皇远傲操纵着他早已失控的面部，鬼魅般的笑容在面罩后缓缓升起。

“平身。”

霍二十二重复皇远傲的教义道：“皇教主有令，众教徒平身。”

妖无格率先站了起来。隔着蕾丝薄扇望向皇远傲。

皇远傲道：“妖大祭司可是有话要对本教主说？”

妖无格道：“教主英明睿智，一眼就看出妖某的心思了。不瞒教主，妖某今日有一东西要还给教主。”

皇远傲道：“哦？既然是本教主送给妖大祭司的，又有何理由再要回呢？”

妖无格道：“物归原主罢了。这颗血红珠乃当日教主赏赐给妖某的，但是妖某自知才疏学浅，实在是配不上这颗如此昂贵的血红珠。”

皇远傲道：“如果连妖大祭司都配不上，这世界上还有何人能配得上？”

妖无格道：“当然是您了。这血红珠虽然法力无边，可毕竟是养在教主身边的灵异之物，我妖某自不量力，借用了一段时间，虽在礼化教众时候，也取得了一些小小的成就，可是正如邹大医生所言，妖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血红珠当由盛世明主所持，岂是我等平平之辈能造次的。既然妖某教化之事已见成效，当然不能在霸占着宝物不肯归还。今日，既然乃我驱魔人三年一次的大日子。理当归还给皇教主。”

皇远傲道：“既然如此，本教主就收下妖大祭司一片赤诚忠心了。”

霍二十二拾级而下，接过妖无格手中的血红珠，交到皇远傲手中。

皇远傲手握血红珠，嘴角泛起笑容，夜风习习，衣袖挥舞，转眼血红珠便归于原位置。